“还好,
今天阵风三到四级,
不大。”小马回答,不知道问他风力有何深意。
程斌前来与他握手:“别理他,他在说你的头发。”他停了下来,
嘴角忽地一歪:“你要是理他,他就要继续推测风向是北风了,从你们那儿到这里是东西方向。”
“早上睡过头了,
没来得及梳。”
小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丝毫没有发觉程斌也在笑他。
“去过科技大队了么?”程斌问道。鉴证科在公安里的官方说法是刑事科学技术大队,简称科技大队,
听起来和农业生产技术大队差不多,
科室里的人都逼大着家称他们为鉴证科。
“马上去,
我来就是和你们打个招呼。那我现在就去了!”小马便冒冒失失地消失在了二队的视线中。
尽管小马大老远地赶来,
还做了整套的检验计划,
到了别人的地盘还是得低头,
充其量担任了个打酱油的助理位置。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就没人知道了,早就把他给忘在脑后了。
此后小马一连来了几天,每次都是歪着一边的头发闪亮出现,
又不知不觉地离开,
有些神不出鬼没的意思。
笔迹鉴定的结果先一步出来,报告显示遗书上的字迹的确是程龙海的。而后访问了周静口中的邻居老太,老太太确实记得在当天见到程龙海驱车离开,并与周静说的一样,在家门口与她短暂地聊了会儿天,时间大大约在六点半左右。
从死者家通往郁山方向,有且仅有一个高速收费口。在该收费口找到了5月15日当天程龙海的车牌号通过的记录,时间为早晨7点13分——那时程龙海还活着。
这些证据都指向一个方向,程龙海确实一早开车出发,进入景区附近的森林,留在遗书后,离开了人事。
在几乎肯定死因是自杀时,法医的鉴定报告火热出炉。小马特地请缨来前来宣布结果,他捋着朝向一边的头发有些兴奋地开口。
“死者皮肤与嘴唇呈现樱粉色,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这点我们都知道。由于车内充满一氧化碳的关系,死亡时间误差增大,范围从5月14日晚上11点至5月15日上午9点,最有可能的时间段为5月15日凌晨2点至4点之间。”
程斌沉思道:“程龙海在5月15日早上7点13分到达高速路口,如果路况尚佳,一个小时后应该可以到达山脚处,勉强落在时间范围里。”
俞任杰捏着红烩味薯片打岔:“怎么说呢,踩在时间上线上,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一般法医报告里一前一后的两个小时不都算是极值情况么。”
程斌瞥了他一眼道:“算你懂得多,法医在这儿,你让人家说。”
不料小马向俞任杰竖起了大拇指:“你说的没错,虽然报告里给出了时间段,但头一个小时和最后一个小时一般不准,是极限情况的数值。车内是密闭空间,一氧化碳会延缓尸体腐败。当时一氧化碳的最大浓度、从车内向外泄露的速度和车内温度统统不得而知,人又死了三天才被发现,死亡时间的范围才会这么大。”
程斌点头:“明白,那么死者在8点以后死亡的可能性有么?”
“有,就算是极值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程斌立刻挑了俞任杰一眼,颇有挑衅的意味。
但小马吸了口气,立刻补充:“只是可能性特别小,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这次轮到俞任杰用鼻孔来看程斌。
程斌黑着脸对小马说:“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么?”
“还没说到重点呢。”
小马害羞地挠了挠头。
他又吸了口气,才说:“你们的猜测是对的,在解剖过程中发现死者血液里含有安眠药成分,浓度虽不致死,但足以引起昏迷。有一部分烧炭的人会在烧炭的同时服用安眠药来减轻自己的痛苦,这可以理解。当然啦,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卵用——服用安眠药的过程还是十分痛苦的,只是难受的时候人已经没力气挣扎了,纯粹看起来安详而已。不少人吃了安眠药后难受得不行了,还打电话给120求救呢。但这次安眠药吃得有些蹊跷…”
“怎么说?”
“从Diazepam在血液中的浓度以及在不同器官的分布来看…”
“说人话。”程斌拍了他的左肩。
“哦,Diazepam是安眠药的有效成分,忘了你们不懂了。从碳氧血红蛋白的浓度来看,还有呼吸道的损伤程度,鼻腔眼膜的状况…”
“说重点。”俞任杰拍了他的右肩。
小马这次学乖了:“恐怕死者在吸入一氧化碳前已经昏迷了。”
“也就是说…”
“替他烧炭的可能另有其人。”
俞任杰躲避着程斌向他伸来的手:“我们在车里也没有找到安眠药的药瓶,这么想来,一个要自杀的人不会刻意将药瓶扔掉吧?”
程斌终于成功地抓了一把他的薯片,总结道:“他杀的可能性很高。”
俞任杰将薯片袋封起来的时候,郝晋阳进来了。他兴匆匆地冲了过来,吓得俞任杰把薯片藏在了背后。郝晋阳却对他的薯片没有兴趣,径直走向了小马:“鉴定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等急了吧。”
小马冲他咧嘴一笑。
“可不是嘛!”郝晋阳说:“你们先聊,我打个电话去。”
见郝晋阳对着电话又哭又笑的模样,俞任杰对程斌勾了勾手指:“喂,你觉得他在和谁打电话呢?”
“你管他呢。”程斌知道他是故意模仿自己,恼羞成怒地将他的手指拍掉,不料触到一层红色的味精粉。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发愣,不知该将粉伸进嘴里舔掉或是直接搓掉。
俞任杰说了声不好,冲过去接过话筒:“喂,是周女士吧?我是警局的小俞…不,还没确认死因…今天有空么?我们到您家来一次…”
挂了电话后,俞任杰直接削了郝晋阳一顿,边削边骂他是白痴。郝晋阳又闪又躲:“不是自杀么?高速收费口的记录都有了,就是自杀啊。”
“真是被你气死了,怎么这么蠢!”俞任杰甩着薯片袋,砸他的脑袋,薯片发出碎裂的声音,听到这清脆的声响,俞任杰的心也跟着碎了。
程斌把他拉开:“怎么说话呢,还搞人身攻击了!”又抢了他的薯片,安抚郝晋阳:“那谁,要不要我给你换个领导?”
郝晋阳看了眼俞任杰,献媚地说不用:“我就喜欢师兄,师兄骂得对。”
程斌听了老大不高兴地点了点头,对俞任杰说:“一会儿我俩去周静家,你约好时间告诉我。”
郝晋阳跟着说:“师兄,走之前叫我一声,我一会儿要去交个报告。”
程斌嘴角一斜,瞪了他一眼:“你慢慢交报告,周静家就不用跟着去了。”
“那一会儿我干什么呀?”
郝晋阳委屈道。
“交完报告,你给我去调查收费站的监控记去,确认那辆奥迪究竟有没有出现过。”
“好的,队长。”郝晋阳失落地回答,他最不喜欢看监控了。
两个小时后,程斌与俞任杰坐在了周静的家中。沙发背后的墙面上挂着两人的婚纱照,照片上的两人并不年轻,相框也是崭新的,没有一丝灰尘。
周静解释说:“照片是三年前拍的,我们结婚时没钱拍,龙海说要补回来。”她的笑容很是苦涩,垂下的侧脸像一副落寞的油画。
程斌向来直达重点:“周女士,我们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你的丈夫可能不是自杀。具体的细节暂时不便透露,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周静抬起头来,微张着嘴,有些吃惊:“是么…会是他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那么,请回想一下,在认识的人里,有谁和你的丈夫有过节,或是有任何可疑之处的。”
周静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扯着裙摆:“我丈夫他为人诚恳老实,从不结怨,有什么人会害他呢?如果有的话,只有一个…但应该不会是他…”
“你指的是谁?”
周静的裙角已经皱成一团:“我的哥哥,周鹏。”
周静口中的周鹏从小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独没有一份正经工作。在程龙海开了自己的公司后,他前来投靠,找了份闲差过活。但他不知满足,仗着自己是老板的亲戚胡作非为,竟私吞公款十万余元,终于被程龙海请出了公司。
近两年他为了买房结婚又向妹妹借款五十万元,一直未还。就在最近,他还狮子大开口要再借二十万来买车,被程龙海一口拒绝。当时周鹏很是气愤,骂他是个白眼狼,大吵大闹后摔门而走。程龙海咽不下这口气,让他立刻还钱,不仅要还房款五十万元,还要将之前从公司非法取得的那笔钱一并还上,一时间撕破了脸皮。
“如果他将你的丈夫杀死,可以少还六十多万,是这样么?”程斌确认着。
“是的,他毕竟是我哥哥,他不给,我是不会问他要的。”周静微弱地回答。
“他欠的那笔钱,有欠条么?”
“大概有吧,都是我丈夫处理的,我不太清楚。也可能没有。”
“除他之外还有什么可疑的人么?”
“没有了,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龙海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或许你们可以去他的公司问问看。”
之后两人离开周静的家,去了程龙海的公司。这是一家仅有十名员工的小公司,人员格局相对简单。做了简单调查后,并未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大家都表示公司业绩近来不佳,但并无财产纠纷或是与人树敌。
周静本身于那天早晨去了附近的菜场买菜,街坊邻里与摊主都能证明。那么,涉案嫌疑人便只剩下周鹏一人。
经过一系列调查,郝晋阳在高速收费口的监控视频中找到了那辆牌照为A3682的奥迪A6,它在5月15日早晨出现在了镜头中。与此同时周鹏有着无可懈击的不在场证明。
那天巧了,周鹏搭乘一早的火车前去另一座城市参加朋友的婚礼,同去的还有一名老同学,他们在火车站碰头。火车出发的时间为早上8点35分,车票为实名认证,又在候车大厅的监控录像里捕捉到了周鹏等车的身影。那日他与一名农民工发生了争执,引起了一场混乱。工作人员一看到他的照片便说对此人有印象,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流子。
从高速收费口到山脚下大致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而火车站则在郁山相反的方向,距离郁山大致两小时的车程。
若周鹏将程龙海约在山脚下再将他杀害,除非他能驾驭筋斗云一日十万八千里,是不可能于8点35分前从山脚赶到距离遥远的火车站的。
第25章烧炭的丈夫(4)
据获得的所有信息,
警方做了一次整理。
程龙海的尸体于5月18日早上被发现,
发现时车门上锁,
死者皮肤及嘴唇呈樱红色,
副驾驶座上摆着一张A4纸大小的遗书,
笔记鉴定为本人所写。
死因为一氧化碳中毒,
在车厢内发现燃了一半的木炭。死亡时间推断为5月14日晚上11点至5月15日上午9点之间。由于死者于5月15日6点30分被目击从家门口出发,
又于7点13分通过高速路口,范围缩小为5月15日7点13分至9点之间。进一步算上从收费口到达山脚的时间,最有可能的死亡时间在8点至9点这一个小时之内。从法医报告推断的最可能死亡时间来看,
这是小概率时间,但也并非不可能。
另在死者体内发现了安眠药成分,却没有在车厢内发现安眠药药瓶以及用来服药的水瓶,
同时从安眠药在死者体内的浓度以及分布来看,
死者很可能在吸入一氧化碳前已经因为药力昏迷,构成了另一疑点。
若是他杀,
可能是凶手事先让死者服下含有安眠药的食物,
趁其昏迷将其锁在车内点燃木炭,
之后放下遗书,
带着安眠药以及其他证据离开。但遗书为死者亲笔所写,
凶手为何会有死者亲笔写的书信?也许是因为什么缘由逼死者留下的,
但从死者生前并未反抗,又是用什么手段让他自愿留下了遗书?
又或者,就像郝晋阳说的:“都是亲笔写的遗书了,
还能作假?我觉得死者就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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