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桃子,都是谢灵毓的玩伴好友。
柳娘父亲是做木匠的,因家里有十来棵枇杷树,是柳娘早年拜托她哥哥种下的,一向由她亲手打理。每逢春日,柳娘就会采下枇杷出来售卖,所得的散钱就做她的私房收入,她父亲也宠她,这些都依着她。
桃子是早些年搬过来的外乡人,父亲是个读书人,身上有个秀才功名,平日教导人读书识字,收些束脩银钱,家里还算宽裕。
这三人都是镇子上出了名的好命的姑娘,家里人疼着宠着,长得又一个赛一个的好,如今一个个年岁大了,便也有人请了媒人上门。
桃子虽然是三人中年岁最小的,却已经订下了婚约,就在年末成亲,将要嫁到隔壁镇子上。虽然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却也令小伙伴十分不舍了。
谢灵毓私底下几番吐槽古代的婚盟制度,到底无能为力。
再说那桃子,如今天气潮湿,她犯了杏花癣,脸颊泛红,皮肤瘙痒,于是便没出门。
不过再过两日便是她的生辰,念着她就要出阁,柳娘和谢灵毓二人商讨着凑了二钱银子,拖镇上的银楼给她打了一只镯子。
如今谢灵毓买好了枇杷,抬脚要往银楼去的时候,忽然猛地顿住了。
柳娘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谢灵毓摇了摇头,拧着眉往西面看了一眼,忽然招了招手,对在街边玩耍的一个小童招了招手,道:“虎子,替灵毓姐姐将这些东西送到季婶婶的医馆里好吗?”
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掏了两块糖给他,笑道:“这个,就算是给你的报酬了。”
虎子接过糖和篮子,信誓旦旦地答应了,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将东西送到,然后捧着篮子拔腿跑了。
谢灵毓又对柳娘道:“我还要去替我师父取一件东西,先走了。等明天,我去银楼取镯子,再去你家找你。”
“嗯。”柳娘笑眯眯答应了,坐在那里继续卖自己的枇杷,一面含笑目送着谢灵毓远去。
小镇外一处偏僻的小河边,一个青衣男子安静地躺在大石头后面,面色苍白,衣服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索性他虽然紧靠着小河,手上的地方却没沾染上水,也没往河水里染上太多的殷红。
谢灵毓按照系统的指示发现了青衣男子。
“唉。”看着躺在冰冷的河沿上的男子,谢灵毓轻轻叹了口气,和系统吐槽道:“这剧情老套的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系统对此也十分无力,只能不断催促谢灵毓救起那位遭人算计的皇帝陛下。
说起来这位皇帝也算是身世崎岖。这得从先皇的父皇说起,先皇是他的老来子,那位去世的时候周玄鱼才两三岁上,那位就给他安排了一大堆的辅政大臣。然后权柄在手,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呢?
几个忠于皇室的被干掉了,留下的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只能采用骄纵的方法养大了周玄鱼,以保证自己的权柄。
后来的故事就是老套路了,不过同于历史上那些忍辱负重一鸣惊人的帝王,先皇周玄鱼当年除掉凌王后被朝中几个重臣联手搞掉了。但还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的缘故,那些老臣们又从宗室中扶持了这一位周云鹤做皇帝。
不过这些年小皇帝年岁渐长羽翼渐丰,便再一次重演当年的故事了。
叹了口气,谢灵毓在心中哀叹道:这些小皇帝也不容易啊。那些大臣也脑抽,费尽心机搞个傀儡帝王有什么用?还不如干脆就把皇帝干掉,自己找个理由上位,左右不过是史书中的两笔骂名,也好过这样提心吊胆小心谋算。
摇了摇头,谢灵毓上前给周云鹤把脉,又从随身的荷包里摸了药出来给他喂下,然后将他扛起进了林子里,打算等晚上再带着他入城去医馆。
第70章医女十六人间烟火。
“这就是你捡回来的野男人?”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周云鹤,由仪拈了银针出来,随口打趣谢灵毓。
谢灵毓无奈接过银针,一面在周云鹤身上找穴位,半点着询问由仪的意思,一面道:“这若是野男人,只怕天底下就没有正经男人了。”
由仪轻笑两声,摇了摇头,一面在谢灵毓点着穴位的时候点头:“不错,很准。下针的时候注意,手稳着些。”
季言蹊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周云鹤被谢灵毓扎成刺猬,忽然笑了:“见到今日景象,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由仪歪头看他:“周玄鱼?”
“阿仪懂我。”季言蹊揽着由仪,眉眼含笑。又问谢灵毓道:“需要我打听一下他的身份吗?”
“不必打听了。”谢灵毓从周玄鱼身上掏了一块玉佩出来,在二人眼前晃了晃:“五爪金龙,还不明显吗?”
由仪轻笑一声:“也不知周家这些个男人都想些什么,怎么就爱往这偏僻的镇子上靠呢?”
“总归这一回受累的不是咱们两个了。”季言蹊眉眼温柔,看向由仪的目光中含着满满的柔情缱绻:“这一回,即便再如何说起来,受累的也是灵毓了,就不知道,这一位会怎么样被灵毓打发了。”
由仪笑了,慢慢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喝,随口道:“我看可未必了,说不准这还是咱们灵毓的真命天子呢!”
季言蹊停着一愣,但他知道由仪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此时看着由仪的神色也看不出是不是认真的,便只能顺着这话叹道:“那可不好办了,当朝历代皇后哪一位不是世家大族、豪门勋贵出身,咱们灵毓可不占优势啊。”
“大不了把他废了,让他从此只能靠着灵毓活。”由仪说得轻飘飘的,听得季言蹊不寒而栗。
一刻钟后,取了银针,谢灵毓又探了一回脉,伤口上了药,裹了纱布,浓浓的一碗漆黑药汁灌下去,季言蹊在一旁看着就想起了自己当年被由仪的引枕和汤药、药浴操控的日子。
一切昨晚了,谢灵毓便取了一床薄被来给他盖上,转身问由仪:“今日送来的枇杷师傅尝了吗?我闻着倒是十分香甜的。”
由仪点了点头,笑的轻松:“柳娘是个实诚孩子,给你拣的枇杷自然是最香甜的,吃着不错,所以下午我出去的时候将她剩下的半筐都包圆了。”
谢灵毓一愣:“您买那么多枇杷回来做什么?”
由仪道:“这玩意还不好吃的,生吃、熬糖水、做甜点、熬果酱,再不济熬些枇杷膏,等过些日子内火燥热了兑水喝,还能养养嗓子。”
谢灵毓叹气道:“怎么我当年卖杨梅的时候您就没有这么阔绰呢?”
由仪白了她一眼:“你那杨梅是正经杨梅吗?一个两个或酸或辣,都是拿药泡过的,就是仗着当年易容历练,不然只怕如今你家门槛都让人踏烂了。”
谢灵毓撇了撇嘴:“那好歹也是有功效的嘛。”
“是有功效,但你那极品小辣椒版杨梅也太吓人了吧?”由仪飞了她一眼,摆了摆手:“行了,我告诉你母亲一声,就说你今日留下睡了。你在这儿看着吧,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谢灵毓答应了一声,又道:“师傅师公早些安歇吧,明日的早膳由灵毓准备。”
“那我们可有口福了。”由仪慵懒闲散地笑着,一面拉了拉季言蹊:“让她搁这儿待着吧,咱们回去,我累了。”
“好。”季言蹊忙答应了,与她携手离去了。
第二日果然又下起了雨来,由仪一早推开窗,看着屋外的绵绵细雨,忽然道:“言蹊,你等会儿将我放在柜台上那个青瓷瓶子给大哥和嫂嫂送去吧。”
季言蹊笑了笑:“阿仪贤惠啊,还惦记着嫂子的旧疾。”
“好歹吃了这些年嫂子的饭,若还不记着这个,那可就太没有良心了。”由仪轻笑一声,一面从橱柜中取了一顶披风穿上,道:“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洗漱吧。”
前堂中,谢灵毓已经准备好了早膳——一锅粟米粥、一盘温大娘十年如一日卖着的甜米酒馒头、两碟小菜和一竹筒的豆浆。
见她出来,谢灵毓忙给她添了米粥,又问她:“要热豆浆吗?”
由仪随意往内间看了看,道:“小半碗,加勺糖。”
“唉。”谢灵毓笑眯眯答应了,舀了豆浆给她,添了糖,又给季言蹊也盛了一碗米粥。
由仪一面拿了个馒头在手上掰着吃,一面随口问道:“里头那个醒了?”
“没呢。”不过也快了。谢灵毓打手势道,又眨巴眨巴眼睛,对着由仪比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
由仪比了个手势,对着她动动嘴巴,无声道:冰糖炖枇杷。
谢灵毓很顺利地理解了,对着由仪笑着点了点头,又给她夹了小菜,极为殷勤。
由仪笑了,用正常的音量道:“人是你非要救回来的,自己注意看着,别没再咱们这儿,也不方便。看看他身上可有路引名帖一类的东西,实在不行,就得去官府了。”
谢灵毓故作纠结:“我看他这样的伤,去官府怕是不大方便。”
由仪:“既然如此,我也没法子,你小心些吧。我看这些日子镇上奇奇怪怪的人不少,别是为了他来的,再殃及咱们的池鱼。我们都是退隐的人了,就你这一个徒弟,真出了什么事儿,大半辈子的心血就都搭了。”
谢灵毓暗暗给由仪竖了个大拇指,又道:“这些日子的药费回头我再拿来。”
她是真的用尽一切手段在刷好感度。
由仪道:“不必了,你零花钱也不多,左右没多少钱,医馆里也不缺这点子东西。”
又道:“他的伤你看怎么样了?”
谢灵毓:“除了一处肩膀上的贯穿伤,其余都不是十分紧要的,上过药,没有大碍了。至于毒……我用银针佐汤药给他解毒,无妨。”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直接开口了。”听着里间愈发平稳的呼吸,由仪看向谢灵毓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出了两分趣味。
也不知道这二人,最后是谁赢了谁。
是灵毓一步步走向职业的巅峰,还是被这位小世界的人间帝王征服,从此耽于情爱,愧对师者多年教诲。
抿了抿唇,由仪垂下头端着小米粥喝了一口,不再言语。
她慢且安静地咀嚼着食物,碗筷的碰撞毫无声响,用餐礼仪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谢灵毓的礼仪规矩是她教出来的,自然做的也不错。
而里头躺着的周云鹤心中是如何的百感交集、万般猜测,就不是由仪所关心的了。
季言蹊出来的不慢,但也不快,至少师徒两个的戏是演完了的。
谢灵毓忙问他:“师公您喝豆浆吗?”
季言蹊:“来半碗。”
谢灵毓殷勤地给他倒了半碗豆浆放到他的座位前面,又道:“今儿下雨,小贩们没出摊子,这甜米酒馒头是我特意去温大娘那边买的。”
她殷勤地又掰了半个给由仪,讨好地笑道:“徒儿记得您最欢吃这个,师傅,多吃点儿!”
看着她一脸拍马讨好的殷勤,季言蹊若有所地扫了内间一眼,回过头来对师徒两个道:“沐轻云说这些日子镇子里来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平日出行还是小心些为上。阿毓,你记得随身带点药,别着了人家的道。”
谢灵毓笑道:“您这话说的,跟要黑吃黑似的。”
“你师公我是这样的人吗?”季言蹊白了她一眼,忽然又笑道:“师公是告诉你,把人撂下之后去交给你郑伯伯,他最近正手痒着呢,你找些人给他松松筋骨,他会感激你的。”
“哦。”谢灵毓若有所地点了点头,忽然道:“这么说,如果徒儿带师傅去梨花苑逛逛,师傅也是感激徒儿的吧?”
“你小丫头一天天的想什么呢?”季言蹊随手挑了个药签子飞向谢灵毓:“你师傅和我鹣鲽情深举案齐眉情深似海一生一世一双人,自从有了我,她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的人。”
“哦——”谢灵毓贱兮兮地拖长了音调,一旁的由仪扫了她一眼:“《清静经》一百遍。”
谢灵毓可怜兮兮地垂下头,看起来十分低落。
但是这一回可就没有季言蹊给她求情了。
这边正安静着那头沐轻云撑着伞进来,见他们三个坐在桌前吃早饭,就对谢灵毓道:“阿毓,还不给沐先生舀碗浆子喝?”
谢灵毓起身拿了碗给沐轻云倒豆浆,又舀了满满当当一大勺糖搅了进去,又问他:“您喝粥吗?”
沐轻云摆了摆手,一掀衣摆坐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豪迈阔气:“来一碗。”
谢灵毓对他讨好一笑,殷勤地给他盛了米粥,充分发挥了一个小狗腿的作用。
gu903();沐轻云端着豆浆慢慢喝着,见她如此,笑道:“你又怎么招惹你师傅了?我远远听着,可是要你抄《清静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