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邱岑知道,这样一来,时间久了,李添必定会发觉。
所以他只好时不时离开一会儿,让他每周固定的消失时间显得没有任何异常。
今天邱岑回宿舍是拿那袋他忘了带走的档案袋的,他已经看过一遍了,里面有很多地方不理解,被他画了出来,打算下午去问问陈慷霖,希望能对李添有帮助。
他进宿舍时候还早,将给林涧买的早点放在了桌上,拿到墙上挂的档案袋,才推了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人。
瞅这样,估计昨天晚上又通宵打游戏了。
林涧顶着乱发窝在被子里,费劲睁了一只眼,也不知醒没醒。
“我给你带早点了啊,这就走了,你赶紧下来吃,一会儿凉了。”
床上的人眨了眨眼,不知是听没听见,又闭上了。
邱岑“啧”了声,穿好外套走了。
走在路上时,还不由觉得自己真是太勤了。
——谈恋爱果然使人盲目。
他跟李添在一起这事他已经告诉林涧了,这小子当时一脸震惊,反应过来又冲邱岑竖了竖大拇指。
“岑哥能啊!”
岑哥懒得搭理他。
这货短暂的沉默后又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膀,诚心地为他感到开心。
邱岑觉得能有林涧这个好哥们应当是他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至于李添……
他勾着唇笑了笑。
可能是上辈子拯救完世界后又顺手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吧。
因此他才能在这辈子收获那么多惊喜。
这回陈慷霖比他到的早,他一进咖啡厅,就看见他坐在老位置上冲他这边招了招手。
“你的冰美式。”
落座后,陈慷霖将一个玻璃杯往他这边推过来。
邱岑道了谢,冲他挑了挑眉,“你今天不忙吗好像这是头一次比我早到。”
“哪儿能总叫你等着啊。”
陈慷霖今天穿的一身休闲服,不同于以前见面时总穿的小西装那样得体,但整个人显得更亲切了。
邱岑好奇地指指他鼻梁上架的眼镜,“你也近视吗倒是没见你带过。”
话落,他猛然发现这句话有点熟悉。
似乎以前也这么问过李添。
但陈慷霖却并不知道,而是眨了眨眼,伸出一根手指,从镜框里戳进去,直接就碰到了眼睛。
他耸耸肩,“框架而已,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显得很年轻么”
“哦”
邱岑上下打量他,发现确实比以前看着清新了许多,便调侃道:“你们心无旁骛得几乎要立地成佛的心理医生也怕老么”
“怕,”陈慷霖扬长声音,“怎么不怕,年轻总是好的。”
邱岑点点头,这点他同意。
小时候不觉得,越长大才有这样的想法。
年轻确实是真好。
不过他还是戏谑道:“可你也没多大啊,看起来跟大学生差不多。”
陈慷霖“嗤”了一声,被他口是心非的夸耀弄得哭笑不得,也懒得呛回去,“快,你不说带来档案问我吗?怎么还不问,一会儿没准一个电话我就得滚回去上班了。”
邱岑“啧”一声,无奈的将放在手边的档案袋打开,与陈慷霖讨论了起来。
时间流逝得很快,两人又有共同话题,邱岑有心了解更多,便也不吝啬提问,因此轻轻松松地就聊了很久。
最终果然如陈慷霖说的那样,一通电话,两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邱岑看到他挂了电话,了然地笑了,先发制人:“今天就到这吧。”
“如你所见,”陈慷霖摊手,无奈地点点头,“我说什么了,等你工作了就知道了,领导说什么是什么,尤其我们心理医生,指不定哪天就被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虐待逼疯了。”
“那你应该抓紧时间休息…我这样是不是挺打扰你的,要不……”
“唉,”陈慷霖打断他,有点受伤,“我们都是朋友了就别说这些,走吧送送你。”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还是邱岑拉住了他,拒绝道:“别,你不是有工作么,我自己就行。”
陈慷霖:“晚点没事儿,走吧。”
“……”
邱岑犹豫着点点头,拿好东西,去收银台交了咖啡钱,跟陈慷霖出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陈慷霖本着能晚一会儿上班就晚一会儿非要把他送到地铁站,邱岑无奈,只好由他去了。
这块其实离心理咨询室很近,要不是确信陈慷霖不在那工作,他差点就信了他跟李医生是同事了。
不过陈慷霖自己的工作室比心理咨询室远了点,离地铁站也就更远了。
但是为了晚点回去上班,陈慷霖坚持要溜达过去,邱岑估摸着这一来一回至少得走二十多分钟,倒是不算长。
他听到他对翘班这么通达谙练,也是笑得乐不可支。
“你怎么没一点大人该有的沉稳呢”
陈慷霖一默,忽然严肃地看着他,说道:“我不沉稳么”
“…你不说话的时候很沉稳。”
“…那可能是现在熟了,我就忘形了,你别觉得烦才行。”
邱岑听了一愣,赶紧摆摆手,“那倒没有,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
“……”
两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笑意,忽然就对着笑了起来,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思。
“唉,”陈慷霖停了停,压住笑意,着正色道,“刚才就想问你了,看你脸色跟上次比差了挺多,眼神也有点飘,最近过得不好么”
“……”
这回邱岑是真的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陈慷霖的话。
而是因为不远处,正从地铁口走出来的身影。
那身影显然也注意到了远处的他,脚步一顿,站在了台阶上。
那人微微眯了眯眼,狭长幽深的眼里有道精光一闪而过。
第六十九章
李添第一时间收回了“你不是去学校了吗”这句话,狐疑地皱起了眉。
他先是看到了远处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的邱岑,接着又看到了旁边的陈慷霖,略一打量,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邱岑右手上拿的档案袋上。
那陡然变得凌厉的眼神似乎要将那档案袋连着邱岑的整个右手烫出个洞。
“李添……”
邱岑快步走过来,眼神有点飘忽,却要强装镇定:“你怎么在这”
突如其来的碰面,使他乱了方寸,根本来不及想好说辞,只将档案袋往身后藏了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反而让李添心中一疼。
“……李医生,改了时间。”
良久,李添再开口时,嗓音沙哑而低沉。
“那……走吧,我跟你去。”
邱岑紧张地看着李添的脸色,明明李添什么都没说,他却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包括他没找到机会讲出口的那些话,以及背地里所做的努力。
但是现在这个场合很明显,并不适合将一切全盘托出。
“……”
李添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什么都没意思了。
他不想问邱岑到底在隐瞒他什么,也不想听他的解释。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一个人冷静下来,在去思考应该怎么面对邱岑,面对他复杂而失落的眼神。
他发现的那些邱岑不曾对他公布的事,似乎也不用解释了,聪明如他,已经猜得□□不离十了。
之前那些不安、动摇,都有了归宿。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邱岑略显狼狈的脸,像是在克制什么,说道:“算了,我自己去吧。”
“你……先回家吧。”
话落,不再看邱岑的反应,也不等他回话,绕开他走了。
“李……”
邱岑后知后觉地转身,却只看到李添的背影,他步伐平稳,泰然自若的渐渐远去。
半晌,那身影渐渐模糊,他也失落地垂下了眼。
心中满满都是挫败。
他明明知道的,李添做了很大努力才能接受他,愿意依赖他做个“正常人”的。
李添那样高傲的人,不愿意让他看到他的颓丧、懦弱和缺点。
而他患上的心理疾病,几乎是他的死穴,外人不能触碰,也不许提及。
尽管邱岑自认为他不是“外人”中的一员,但在李添看来,邱岑也是绝不能看到他的弱点的。
好比父亲永远是儿女心中无所不能的高大的神,不可以有任何差错和过失,否则一旦子女发现自己亲爱的父亲竟然像个普通人一样有失败和懦弱,就会给他们带来巨大打击,心灵上也带来挫败。
邱岑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急于寻找个出口,能为两人带来希望,互相支撑着走下去。
所以他才一直隐瞒这件事。
那么就要承担被发现后李添的无法接受,冷漠疏离。
他的错。
围观了很久都没出过声的陈慷霖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人间的端倪。
“回家吧…好好解释,他会理解的。”
“……”
邱岑缓缓将视线落到陈慷霖身上,良久才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李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就看见邱岑正靠坐在他家门口,头后仰着贴着墙壁,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也可能是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在他家门口等着了。
李添站在电梯门口,看着那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此时像是可怜的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小狗,心里一紧,说不出什么滋味。
那人影该是听到了动静,转头向他看来。
原本无神的眼睛在看到几步之外的人时一下大放异彩,眸光发亮。
“…你,回来了”
邱岑匆忙站起身,几步跨过来几乎动作熟练的就要扶他的胳膊,却被李添不着痕迹地躲过。
“……”
邱岑一愣,有点怅然若失,手上动作停了,随后像是不知道该放回哪里那般,站在了原地。
“大冬天的,还坐地上,不怕拉肚子啊。”
李添说。
邱岑一听,也忘了刚刚的小动作,咧着嘴笑了,语气有点无辜:“你不在家,我只能在门口等你回来。”
李添没看他,径自走到门口,开了门,放两人进来。
邱岑一阵高兴,以为李添是不生气了,愿意听他解释,当即恢复了本性,换了拖鞋脱了衣服,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李添也像照常那样,沏了一壶水果茶,待茶水泡开,为两人各斟一杯。
场景和谐至极,险些让邱岑以为不久前发生的事只是他的臆想。
果然,那都是真是发生过的,在李添喝过一杯后,静了下来。
他抬眼看着邱岑,眼里情绪不明。
“我们谈谈。”
“嗯嗯嗯。”
邱岑态度积极地点头,坚决配合他的问话。
“我问,你只告诉我是还是不是。”李添收回了目光,改为盯着手里把玩的小玻璃盏。
邱岑没见过他这样正式,也新鲜得很,觉得是另一种滋味,乐意配合他,又点了点头。
李添静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要问什么,良久才斟酌着开口:“你知道我的病情。”
这个问题不痛不痒,十分好答,邱岑点头说是。
“那个档案袋里……你在研究。”
“……是,不过你什么时候发现…”
李添斜睨他,并不回答问题,继续说道:“刚才那个人,就是上次在校门口的你的‘朋友’。”
“…是。”
“他也是心理医生”
“对。”
“你每周周三下午不在,跟这个有关”
“……”邱岑瞪大了眼睛,自以为李添不会发现,却终究躲不过他的洞察力,不得不说李添很厉害。
或许他应该高兴,李添是把他放在心上的
“是吗”
李添好像也有些不确定了,见他沉默,便又重复了一遍。
邱岑看看他的脸色,轻声道:“…是。”
李添点点头,“你不想告诉我,是怕我知道了不舒服,对吗。”
“不……好吧有点。”
“……最后一个,。”李添直勾勾地盯视他的脸,防止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语气也格外认真:“你最近精神很不好,我搂着你时候发现腰比以前细了很多,每次睡觉说不了几句就困了,是不是……因为我”
李添盯着邱岑的脸色,原本坚定的眼神在说到每一句话时便要变弱几分,不自觉地打量起他。
看到那以前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下巴瘦削发尖,以及眼下不知多久没有消去的青黑,他只觉一颗心都被攥住了,抽抽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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