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礼并不着急。他年纪大了,遇见的事多,凭直觉感到朱开旭一定发现了严重的事情,于是正直身体,耐心等他开口。
“唐局,我发现了一件事,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说。”唐毅礼简短地回复了两个字。
朱开旭严肃的神情似有千言万语,表情和远在马来西亚的高修旸一模一样。
“……我最近发现,我们禁毒支队里,有人跟嫌犯联络。”
一起经历开头的人也要一起落幕,可要一起落幕的人,又岂止是警察和毒贩、禁毒支队和付氏、高修旸和付南风呢?你们都忘了当年在越城警察学院大操场上,整过队的朱教官;在越城禁毒支队供职五年,一大队的队长,朱开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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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风地下赌场定于12月17号举行隆重的开业仪式,付南风等人月初重返越城。
除开一直在他身边帮忙的单秋易、高修旸,付千城还安插了几个打手和一些处理商业事务的人,与他们一起飞回越城。
付南风这段日子脾气温顺得很,付千城让他做什么没有半点反驳。不仅如此,连对周围人的脸色都缓了几分。
他和高修旸的关系没有公开,但也没到隐瞒的程度。高修旸还担心这件事被付千城察觉,后来发现付千城不光知道,还任其自然,完全不加阻挠。
倒是单秋易有一次试探着问二人的关系,高修旸点点头算承认了。结果单老板拍拍他后背说:“高警官,你为风少出生入死,我们都看得到的,可是……”
他低身凑近高修旸,故意压低声音道:“可是,你别忘了要为自己考虑。”
看他欲言又止的口气,高修旸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和付南风“在一起”,其他人都不甚在意。因为根本没有人认为,毒贩之子付南风跟“曾经的”条子在一起,是玩真心的。或许单秋易也在可怜他呢。
高修旸微微一笑,冲单秋易点头说了句“谢谢”,然后心里想,如果付南风不是真心,那真是再好不过。
高修旸最怕的事情,就是明明一秒钟都没有真心在一起,却又好像痛不欲生地,失去了一万次。
12月初,一行人回到越城后,随着千风地下赌场开业前琐碎的事务逐渐增多,作为付千城扶持儿子的第一个据点北去夜总会,渐渐退去原本做生意的功能,成为付氏一行人的聚集地。他们在这里商讨各种事宜和细节,北去夜总会只是偶尔才开张营业。
在这期间,付南风虽然心里认定了和高修旸的关系,行为上却没有进一步表示,倒让高修旸有几分焦灼。
他现在面对付南风,既向往又矛盾。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招架付南风,那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在高修旸这里都会被解读出无数个意思。想靠近又惴惴不安,想放肆又良心不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们回越城的第一个夜晚,付南风让他跟自己回家,高修旸没有拒绝。
他努力告诫自己是警察、是卧底,有责任、有义务。然而看见付南风那双眼睛,听见他的声音,脑海里总是有什么念头奔流不息,想拥抱、想亲昵、想一起睡觉的想法,毫不掩饰地化在每个细节中,让人禁不住悸动。
那天晚上他跟付南风回了私人别墅。硕大的别墅只有两人,高修旸想起以前看到的一本小说,里面有个段子。心有不轨的男女主角到了一个地方,男的问女的做什么,女的说,把“什么”去掉。
带着不敢言明又不由憧憬的心理进了屋,付南风突然说:“我们明天要去嘉禾路那边谈事情,知道你没地方住,窝北去夜总会一宿怪委屈的,就把你带来了。”
高修旸脸上片刻失神,这瞬间自然逃不过付南风的眼睛。他诱人的眸子闪着愉悦的光,慢悠悠地说:“高警官,你一脸受挫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付南风知道高修旸会想歪,他故意逗他想歪,而那人也真的想歪。明白过来自己竟被戏耍,高修旸嘴角勾起,戏谑地看着对面的人。
那就是付南风啊,他的小白眼,无时不刻不再彰显自身存在感、优越性的付南风。
高修旸走过去,一把搂住付南风。怀里的人似乎早做好招架的准备,好整以暇地望着高修旸,手臂自觉地攀在他腰间。
“你知道你耍我赢了,是不是也让我尝尝甜头?”
高修旸眼中的明亮像一汪甘露,注视着付南风,周遭空气都成稀薄。付南风才不会惧他,诱人唇线紧抿,蹭着高修旸的耳垂问:“怎么尝?”
高修旸微微一笑,在付南风颈窝深深嗅了下,他以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从不相信爱的人有体香,现在他信了。他觉得付南风不仅有体香,香中还有酒精,付南风只要稍稍一动,高修旸的皮肤就炙热起来。
而付南风撒娇似的要推开浑身难耐高修旸时,高修旸的舌尖忽然顶开付南风的牙,把他的舌头含在嘴里。
轻轻一吮。
做什么,把“什么”去掉;怎么尝,把“怎么”删除。
第77章《无间道》2
这件事之后,高修旸开始正经考虑在越城的“居所”问题。
对于“卧底”身份来说,住在北去夜总会可以收集情报,是最佳选择。可北去夜总会向来由单秋易主管,除了包厢就是舞厅,正经吃和住的地方只有单秋易一人的房间。
高修旸曾提议自己想在这边住,单秋易死活不同意,付南风又不忍让他整日窝在北去夜总会里。
对单秋易的独断独行,高修旸有些微词,谁料在单老板的问题上,付南风表现的颇有义气。他说秋易跟我这么多年,为我出生入死,我不想他难做。
有那么一个瞬间,高修旸真为他们两人的情谊感动了,装模作样道:“你这样说,我可会吃醋的。”
付南风听了他明显撒娇意味的话,不像以前那般喜形于色。这时候高修旸就识趣地摸摸他脑袋,付南风那个小寸头不见了,狼奔到也适合长大的他。
“可我其实没什么好抱怨的,是吧。”高修旸一边摸他的脑袋,见到付南风经典的小白眼表情时,继续讨好地说,“你连心都给我了,我还跟你讨房子,这不是得寸进尺吗。”
于是眼下情况就演变为,高修旸要么搬回曾经的体育西路那个破楼,那么和付南风“同居”。不等付南风主动提出,高修旸已先一步收拾东西,滚回体育西路的破窝。
打车回体育西路那天,高修旸恰好经过禁毒支队门口。他从车窗望去,禁毒支队的办公楼威严挺立,在蔚蓝的天空下,好似一艘待命远航的战舰。
高修旸不知怀了什么心思,忽然让司机在相隔的马路对面停车。他顺着车窗遥遥望了一会,出租车司机看他年轻就问:“小伙子,你是要考进去当警察吗?”
高修旸笑笑并不回答,司机看他面善又多说了几句:“我儿子现在在高中读书,说以后就想考越城警察学院呢。越城警校你知道吧,从那里出来就能当警察了。你知道,我们一家子没什么文化,要不我也不会来当司机了。他要真当上警察,我们全家都得烧香磕头,哈哈哈哈。”
高修旸从前视镜里,能看见司机眼角的皱纹,笑起来脸上都是幸福的神采。他想起好多年前,自己在警校就读时,带队去高中招生。
那时台下坐着的愣头青的少年戴兴宁,后来竟成了警队同僚;那时年轻的高师哥风光正盛,那时他还没遇见傲娇的小白眼,那时他还没有一个好朋友说着满嘴京腔。
高修旸想起五年前加入禁毒支队时,入职仪式上的宣言,于是他意味深长地对司机说:“那让您儿子加油啊,争取考上警校,出来当个好警察。”
高修旸可能没办法骄傲地告诉路人,我本身就是越城禁毒支队的警员,我在越城警校读了五年书,我每年都拿奖学金,在学校里是非常优秀的学生。
因为他是卧底。
高修旸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无间道》里有句戳心的台词,不是天台对峙时梁朝伟说的“我是警察”,而是刘德华对答的后半句。
“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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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体育西路破破烂烂的屋子,高修旸只觉恍如隔世。
熟悉的长沙发,五年前从警校退学时,他窝在那上面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白天黑夜,只因昼如夜黑。
蹭掉了漆皮的老旧茶几。入职警队后,高修旸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有时候一觉睡到大中午,也不想出门去吃饭,随便冲个泡面,一星期的泡面桶在茶几上垒到半米之高。
人对时光的追忆,总建立在许多琐碎的细节上。那光景能唤起高修旸对痛苦的回忆,让他庆幸付南风现在的失而复得,然后又沉迷在僵死的结局中,不能自拔。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付南风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高修旸说在收拾老房子,准备搬回来住。对方说你简单整理一下,之后来北去夜总会。
高修旸的生活品质一向粗糙,挂了电话随便扫了扫地、做做卫生,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简单的洗漱用品,给长沙发铺了块像模像样的花色布料,锁门下楼去了北去夜总会。
到门口时,几个服务生都在窃窃私语,高修旸走过去众人又住了声音,还有一个忍不住吱吱地笑。
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往夜总会里面走时,在一个包厢外听见了喘息声。过道拐角的地方,他看见之前一直跟单秋易混的绿毛,守在门口在抽烟。
绿毛看见高修旸先是一惊,绿毛的夷由神色自然逃不过高修旸的眼睛,他稍微一琢磨就能明白包厢里在干嘛。
高修旸身为一个警察的正义感又涌上来,对大白天的宣淫无度很是恼火。他好像真把自己当成北去夜总会的一员了,走过去就要拉开包厢的门:“你们这都是干什么呢?就算风少没来,白天不营业,也不是用来搞这些的。”
绿毛赶忙拽住他,哭丧着脸说:“高警官、高警官,你别、你别。”
他们站在包厢门口僵持着,就听包厢里传来一波接一波沙发顶撞的声音,还带了忽低忽高的呻|吟。
两个大男人在门口听“叫|床”也是尴尬,绿毛在内心给自家老大的能耐点了个赞,高修旸只觉头皮发麻。
他连敲门都不想敲,抬脚就要去踹,突然听见一声严厉的制止:“高修旸,你别进去!”
高修旸转头看去,付南风站在过道另一边,对他摆摆手道:“你过来……”
高修旸本质上还是面皮薄、三观正的好青年,对荒淫的举动看不过去,站在门口皱眉看着包厢,又看看绿毛。
绿毛立刻背过身做仰头望天状,随后包厢再度传来叫喊,一句“你轻点行不行”和“都多少天了要你你忍得了吗”,彻底让高修旸傻眼。
付南风看见高修旸又红又绿的脸也是好笑,不催他了,玩味地说:“你还想继续听?”
高修旸愤愤地转身离开,付南风象征性地叮嘱了绿毛一句“看紧了别出岔”,然后把高修旸带进另一间屋子。
进屋后高修旸脸色不悦,语气都带了一层气忿:“是不是……单秋易?”
“你知道还站在那听。”付南风笑着给他倒酒,高修旸推拒了没有喝。
“就算是单秋易,这像什么样子?门口的服务生都在笑。大白天把这里当夜总会,北去夜总会什么时候改行了,我都不知道!”
“哎哟高警官,什么时候北去夜总会换生意,也需要告知你了?”付南风一边摇着高脚杯,一边谐谑地看着他。
这话让高修旸无言以对。他好像太没把自己当外人,毕竟单秋易才是北去夜总会的老板,高修旸并没有什么立场,可以对他的行为评头论足。
看高修旸的脸色渐渐暗下去,付南风不再抬杠,把酒杯放好招呼他说:“你过来,来。”
付南风走到墙边,拉开柜子最上层的抽屉,露出一个保险箱。高修旸不明所以,见付南风从保险箱拿出一个黑色的大袋子,里面装着用报纸包好的四大块类似砖头的东西。高修旸一下明白,这是毒品。
“这是我偷偷从马来西亚带来的,份量重得很,值大价钱。”
付南风说话时眼中光彩异样,高修旸出于警惕,一时难以分辨他的意思。
现在付南风的首要任务是千风地下赌场开业,那时将有一大批毒品从马来西亚运进越城,为了避免到时走漏风声,这之前不应该冒险散货。
高修旸用尽了脑细胞,也参不透付南风的意思,只能含糊其辞地问:“你爸爸不知道?”
“对,我背着他拿的。”
“那……你要干什么?”
“我要买房。”
付南风看着高修旸,脸上洋溢的欢欣简直不能直视了。
他说:“我想要一个新家,我和你,两个人住。”
作者有话要说:预警一下,明天的更新里有一对隐藏cp。
第78章大战即临1
高修旸从小到大收到过不少女生表白。
五岁在孤儿院时,睡在对铺的小女孩,把过节得到的糖果送给他,高修旸把糖果藏在枕头下面一个,梦里都有甜味;
十二岁上初中时,梳着单马尾的女孩把情书塞进他课本,秀气的小字写着,“你的名字,对我来说是最美的情诗”,搞得高修旸满脸通红;
二十岁在越城警察学院读书时,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校园人物,暗恋他的师姐毕业典礼后在他面前哭花了妆,高修旸无奈又心疼地说,你值得更好的人。
他见过太多的人,听过太多表白,这其中最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读研时在警校操场上付南风那句“我想和你交|配”;而最让他心潮澎湃的,是峥嵘恍惚五年后,付南风眨着眼睛对他说,我想买房,我想要一个新家,我想和你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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