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想要什么。”许久后,唐毅礼沉着嗓子问道。
“把我们的车开过来!老子他妈的要下山!”
唐毅礼眉头紧蹙,他们周密计划许久,离一网打尽只差半步,不可能放走独狼。他审视着西装男,又看看被他挟持的付南风,好像似有似无地点了下头,实际上却是拖延时间,向瞭望台的另两名狙击手做手势。
向下的手势是待命,上挑的手势是射击。唐毅礼显然也在踌躇,究竟是一击制敌,还是保人质性命。他充分相信狙击手可以击毙西装男,但他同时也相信,西装男中枪的瞬间,恼羞成怒的毒贩定会立即解决付南风。
身为警务人员,维持人质安全和顺利完成任务两个砝码摆在天平两端,唐毅礼不知如何是好。
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慢慢向下按着,就要上挑的那刻,一个低音声音突然响起:
“等一下!”
围绕在长亭主战场的特警队员,因为付南风被俘没有进一步行动,而在停车场单独行动的高修旸,成功制服了交易的黄毛老外。
枪架在老外脖子上,他推搡着老外走进包围圈,所有待命的特警队员都注视着高修旸,他和唐毅礼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看向半跪在地上的付南风。
付南风孤高的目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受辱的不甘。付南风只看了来人一眼就快速移开目光,那眼神中有什么东西,高修旸来不及读懂,也不忍去明白。
没关系,小白眼,我来救你了,高修旸心里想。
“喂,你——”高修旸严肃地叫着西装男。
“用这老外,换你手上的人。”
在西装男的阵营中,有个光头男人焦急地冲老外喊了声“Boss”,高修旸认出那人是白色丰田车上坐后座的家伙。
他刚想说“一命换一命”,却见西装男突然冲天一枪,张牙舞爪地嚷起来:
“放屁!那老外是死是活跟我有屁关系!我们现在就要走,他妈的把车给我开过来,听见了吗,你们这帮死条子!”
他又用步|枪狠命地戳付南风,少年咬牙忍痛,肩膀的血不停外渗。
高修旸几乎是牙缝里紧咬出一个“你”字,冲着老外持枪的手,不自觉又握紧几分。
注意到他行为的唐毅礼顿了顿,已经擒获的老外不可能拿来换付南风,于是背到身后的手再次准备挑起。
只是这一次,他的行动又被阻截了,在停车场那个方向,剧情再一次反转。
所有特警队队员、负责指挥调度的唐毅礼、制服老外想救回付南风的高修旸,都瞪大了眼睛。之前分开行动的戴墨镜的年轻男人,拎着交易的毒品,唇边噙着一丝轻笑,走进了包围圈。
他身后,来时给他们开车的司机,正一手拿枪,一手推搡着腹部出血、面部惨白的朱开旭。
墨镜男人走到包围圈正中,西装男火气正盛。刚才他不管黄毛老外死活,这会儿看对方还有两三个“残兵”,露出一种既轻蔑又愤恨的表情。
墨镜男从容地扫过严阵以待的特警队员,又漫不经心地抬头,被墨镜挡住的眼睛,眺望着头顶的天空。
“臭小子你想干嘛!”西装男盯着另一个被挟持的警察问道。
墨镜男把装毒品的箱子放在地上,然后看向高修旸。高修旸敏感地察觉到,那人的目光,不似看见自己老大被挟的窘迫,也不似身陷困境的急虑,反倒是成竹在胸的讪笑。
墨镜男不疾不徐地打了个响指,那边光头大汉即刻跑来。墨镜男扔给他一把枪,指指跪在地上的付南风,光头马上枪指付南风。
于是,一场多方对峙的局面,像电视剧中上演的大决战一般,呈现在众人面前。西装男手上的步|枪戳着付南风,另一方东南亚贩毒集团一伙,光头男人也枪指付南风,跟在墨镜男生身后的司机钳制着朱开旭,警方这边有停下攻击的特警队员,还有高修旸挟持着黄毛老外。
你以为只是这样就结束了吗?
墨镜男忽然笑眯眯地问:“刚才是谁说,我们boss的生死跟他无关?”
他迅速冲天鸣枪,又摆正枪口,顶住西装男的前额问:“现在,有关了吗?”
连高修旸都有一个瞬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警方,还是被那墨镜男子威胁的独狼群伙。
那墨镜男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他皮肤白皙,脸型很小,高修旸想,如果他不是贩毒团伙,墨镜下定有一双温暖的眼睛。
而此刻那人却像化了妆的演员,剧本赋予他这种角色,剧情让他演坏蛋,不管是他演技太好还是入戏太深,他只管用心献技,周身散发着让人颤栗的气场。
枪口的炽热灼伤着西装男,他对准付南风的步|枪脱了手:“妈的……都放下枪、都他妈放下枪……”
在包围圈中的独狼团伙,见老大受人要挟,纷纷放下武器。于是墨镜男正过身,直直望着挟持老外的高修旸。
“这位警官,我的要求很简单,我手上有两个,两个都有伤,你挑一个不想让先死的,换我们boss。”
他说着示意司机把朱开旭带到前面。朱开旭整个腹部都在流血,嘴唇紫白,使劲睁大眼睛,却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凭身形认出不远处的高修旸,要张嘴叫他,舌苔立刻一阵苦裂。
“朱开旭……”
同样被俘的付南风看出他伤势很重,轻轻叫朱开旭,却得来光头一记狠拳,脑内“嗡”的促响,耳朵烧起火来。
付南风恶狠狠地盯着光头,对方同样投来暴戾的目光,仿佛下一秒两人就要扭打起来,墨镜男忽地拧过付南风的头道:
“这位的伤,好像没那个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高修旸:“警官,如果你再犹豫,我保不齐他会比那位,伤得更重。”
高修旸也是如坐针毡,血涌到脸上,手在发抖。理智让他保持镇静,情感却烧灼着他烦躁不安。
“你要是敢、敢动他……”
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三观皆正的高修旸能说出什么威胁的话,也不过如此了。
他推搡着老外往前走了几步,示意墨镜男不要轻举妄动。而对方仿佛故意示威似的,嘴角一颤,冲着付南风的腿开了一枪。
“靠!!!”
“付南风!!”
第31章Choseone(二选一)2
付南风咬牙切齿,伤口疼得仿佛在抽骨扒筋。墨镜男失了耐心,直接用母语英语质问高修旸道:“YoucanunderstandEnglish,right?”(你能听懂英语的对吗?)
他方才上山时就起了疑心,若高修旸当真只是一个普通清洁工,遇到路人用英语问路,如果他不会英语,第一反应应该是直说“我听不懂”,而不是继续操着粤语诱敌深入地问“有咩要帮手”,这位警官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墨镜男最后一声高喊,对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警察”道:
“Choseone,now!”(现在就选择救一个,立刻!)
空气中有一种焦炙的味道,高修旸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他觉得所有血液都涌到脸上,自己根本喘不过气。
肩膀和小腿都被打伤的付南风,身上像刀剜般疼痛,他下意识地抿着嘴。原本应该思考的脱身、制敌和反击,可是此时此刻,他哪一点都顾不上了。在他身边同样身受重伤的朱开旭,在他身后举枪威胁的光头,以及十几米开外的特警队员,调动指挥的唐毅礼——所有这一切,付南风都忽视了。极目所及,只有又高又瘦的高修旸,严肃和急躁的神情,在那人脸上轮番交替。
他和付南风一样,他们都在思忖同一个问题:付南风和朱开旭,选谁?
一个是自己师弟,揣着或明或暗的小心思;一个是自己的教官,警校里最好的朋友。这样的两个人,高修旸根本无法选择,伤在那两人身上,他却觉得自己也像被烈焰炙烤。
忽然,耳麦里传来唐毅礼的声音。
“我已联系队内支援,你尽量拖延时间,先按他们说的做……”
高修旸握枪的手渗出汗湿,身前的老外倒也老实,好像确定会获救,并不挣扎。
唐毅礼说已联系支援,这话听进高修旸耳中,却莫名胆寒。他挟持老外冲进包围圈时,明明看到唐毅礼示意狙击手射击的手势,而意外被俘的朱开旭,却让唐毅礼改了主意,联系了救援。
高修旸知道,高修旸很清楚,高修旸对这种事特别明白。只是一个优秀但秉性不好的跳级生付南风,根本抵不过公安厅官员的儿子朱开旭,唐毅礼所谓的“救援”,大概要救的,只有朱开旭吧。
想到这,高修旸周身重重一抖。救谁的答案一开始就被警队定了好,那高修旸心中的答案呢?这么两难的境地,这么对立的选择,这么微妙的情境,高修旸不自觉的,会偏心受人冷落的一方。
高师哥从小都是个好心泛滥的人,看见付南风被欺负时会心疼,实战演习组队时选他一组,让他在宿舍住了那么长时间还一直悉心照料。高修旸自己都搞不清,究竟因为付南风被冷落、被欺侮、被伤害的遭遇勾起了他的善心,还是因为,被冷落、被欺侮、被伤害的那个人——是付南风。
一次次在心中明示暗示自己和付南风绝无可能,又一次次在他落难时出手相助;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明不白的担心,辨别不清的情绪,却总在危急关头,做出最本能的、倾向于付南风的决定。
不顾朝夕相处的朱哥,不理唐毅礼的心思,没空想行动成功与否——看在付南风向他表白的份上,看在付南风忍不住亲他的份上,看在付南风祝他新年快乐的份上,高修旸不想听从别人决定他俩的命运,高修旸要当上帝。
跨年夜晚上他许愿要把悠然快乐分给付南风,怎能食言?
“我选……”
“选”字后面的人名没说出来,天空中遽然传来轰隆声,一辆小型直升机朝山顶开来,飞速旋转的桨叶伴着独有的噪声。
“糟了他们计划逃跑!”
唐毅礼第一个反应过来,命令特警队瞄准直升飞机,严防空中袭击。
逐渐靠近的飞机掀起狂风,独狼团伙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一切。西装男想到这些家伙逃走后自己显然逃不掉被抓的命运,更是惶恐不安。
墨镜男在直升机掀起的巨大声响中笑得更加恣意。他冲高修旸喊:
“警官,你想的时间太长了。不过也谢谢你,替我们争取时间……还要谢谢你,告诉我们只有一条下山道。”
这句话让高修旸异常狼狈,他刚要向前走一步,盘旋在山顶正上方的直升机投来阵阵扫射。
地面上的特警队员把防护板举过头顶,唐毅礼弯身躲着,独狼团伙中有人被击中,那西装男怒气冲天地大喊大叫。
直升机在扫射的掩护下开了一闪舱门,抛下蹬梯。探头出来的拿着突击步|枪的男人,一边瞄准特警队员射击,一边冲墨镜男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墨镜男表情忽变,沉思片刻,竟附在西装男耳边说了几句话。
警方这边,既掩护自己又紧抓老外不放的高修旸,顶着直升机掀起的阵阵强风,看见西装男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然后二话没说登上梯子。
没了西装男,墨镜男把枪口对准朱开旭,示意司机带上毒品上蹬梯。
被包围的毒贩,现在只剩下独狼团伙、墨镜男、受伤的付南风和朱开旭、挟持付南风的光头。高修旸的眼睛被风刮得睁不开,头顶的扫射依然继续,大地仿佛连续受了打击,不断发出惨叫。
随后那光头也把枪交给墨镜生,爬上蹬梯。墨镜男一手一枪,对准朱开旭和付南风,不耐烦地冲高修旸喊:“警官你到底要哪个,小心两个都被爆头!”
独狼团伙还在原地,而对方交易的人基本逃走,若放了唯一逮到的老外,这次扫毒行动抓到的全是虾兵蟹将。可朱义明的儿子就在毒贩手下,唐毅礼实在没必要为了一次围剿,让省公安厅高官恨自己一辈子。
“换朱开旭!换朱开旭!”
直升机强烈的轰鸣和扫射的嘈杂声中,唐毅礼的喊声尤为轻飘,但高修旸的耳麦又无比清晰地传来三个字,或者说那声音不是传到耳朵里,是刺进心中。
不能换付南风,要换朱开旭。
“高修旸快去!”
高修旸咽了下口水,画面像电影慢放的镜头,一帧帧一秒秒都被无限拉长。他开始推着老外一步步向墨镜男靠近,眼睛不断凝视着付南风,头发被汗水湿透,神情似初秋凉雨。
付南风肩膀、小腿都是枪伤,身上有一种浓重的血腥气氤氲不散,意识渐渐模糊。
然而付南风的眼睛尤为生动,仿佛溢出万般华彩。因为他看见,他等待,他痴望,高修旸来救他了。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看着高修旸一步步走近,付南风心里想,其实不管你救谁,我都没有怨言,甚至我更希望,你能选择救朱开旭。
六步,七步,八步,九步,十步——
付南风心里想,你看那朱开旭多弱不禁风,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天天跟他凑在一起。
十一步,十二步,十三步,十四步,十五步——
付南风心想,你救他吧。如果我因为这样而死,我就算舍身取义,身先士卒,那也算是一个警员的光荣和自豪。
十六步,十七步,十八步,十九步,二十步——
付南风想,或许这样,你也终能明白我的好、我的优秀,也能想着,跨年那晚,其实是我对你的吻别。
高修旸停下了。
他一只胳膊架着老外,全身僵持成举枪的动作,停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神情憔悴。
他看看墨镜男,看看朱开旭,又看看付南风。墨镜男回望着自己的黄毛老板,用一种决战前刻的严肃表情盯着高修旸。
微微发抖的朱开旭,腹部的伤不断流血,嘴唇越来越白,美丽的眼眸染了霜降,痛苦地望着高修旸。
只有付南风在感到高修旸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时,抬起眼睛,又随即垂了下来。
——可是你知道吗,即使有那么多道理,即使不断说服自己,即使真心实意希望朱开旭没事,但我心里有多渴望你一开口,念的是我的名字。
我不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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