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
“不应该你想吗?”
万思万绪穿过姜怿恒脑海,他顿了片刻道:“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廉州颤了一下,带着小心、期待和紧张问:“……你能猜到,我想要什么?”
姜怿恒抬起一只手,戳了戳自己的心脏:“你想要的我命,对吗?”
廉州的期待和紧张瞬间退去,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姜怿恒说得不对吗?长久以来,结束姜怿恒性命这件事,给其以重创,不就是他离开警队四年后做的所有操蛋的事情的原因吗?
廉州戏谑地问:“你不能给我,那怎么办?”
怎么办?
廉州看着姜怿恒,眼中掺了复杂和无奈。姜怿恒能怎么办,他也以同样绝望的眼神注视着廉州。
倘若姜怿恒无牵无挂,他可以任廉州宰割。很多时候“活下去”就是一种诅咒,他太累了,死对他来说更像一种解脱。
可他并非无牵无挂,他有要操心的事,有要完成的任务,有要保护的人。完成这些意味着他要继续行凶,作恶,残害他人。他身不由己,又罪有应得。
怎么办呢,廉州要的,他给不了。
“这样吧。”姜怿恒道,“如果你真这么恨我,就什么都不要做。我想有一天,命运会惩罚我。”
姜怿恒这辈子在人间没做过善事,他一直深信,既然他不是天使,老天爷就一定会让他与魔鬼,同个死法。
廉州听完这句话,脸上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姜怿恒没来得及解读,手机就响了。那位谢先生给他发信息,说罗老板让他去722房间。
姜怿恒去了722,在门外敲门,屋内传来罗盛的声音:“进来。”
他一走进去,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罗盛,也不是谢先生,而是刚才在晚宴会场,廉州盯住的那个人,那个矮个子的“黑帮大佬”。
姜怿恒走到罗盛身边,矮个子男人看着他,眼神几分自傲。罗盛为姜怿恒介绍道:“这位是徐良宇徐先生,这几年在国外跟着吕老板,上周刚回来……”
姜怿恒伸出手表示问候,徐良宇没有回应。罗盛注意这个细节,让旁边的谢先生到外面等。
待他出去,罗盛主动说:“怿恒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说起来,他跟徐先生以前应该见过……”
姜怿恒收回了尴尬的手,徐良宇加深了眉头问:“罗老板这话怎么讲?”
“徐先生可能不记得了,我这位得力的手下,曾经为吕老板出过大力气。”
姜怿恒听得疑惑。他把罗盛结交的人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不论是走私的军火贩子,还是做买卖的黑心商人,姓吕的都不多。而姓吕的,还有个徐姓矮胖手下的,姜怿恒实在想不出。
“姜先生见过吕老板?”听了罗盛的话,徐良宇明显变了态度。
姜怿恒不知如何回答,罗盛抢先一步道:“怿恒你忘了吗,几年前,你救过吕老板一命……”
徐良宇脸色骤变,姜怿恒含糊地“嗯”了一声,却不明白罗盛究竟指什么。
“就是在……大概几年前来着?四年,还是五年,我记不清了。”罗盛摇摇头,“那会儿你不在我身边,跟镇男一起,救过吕老板。”
姜怿恒听见“镇男”两个字,恍然大悟。
这个“镇男”不是别人,当然是义胜堂曾经的重要人物邹镇男。而姜怿恒和邹镇男一起“合作”的事,只有他参加暴雪行动时押送东北军火商那次。
他不太记得军火商全名了。罗盛跟那位吕老板有生意往来,早年欠过他人情,四年前搭救成功后将他送到国外。姜怿恒看着徐良宇,对这个徐矮胖隐约有了印象。
“对,当初吕老板离开越城,很大程度上是我们帮的忙。”姜怿恒道。
“哦,原来如此。”徐良宇若有所思点点头,这才打算和姜怿恒握手。
“哎,徐先生见外了。”
罗盛刚才那番话,是在徐良宇面前表明身份地位,这会儿又故作客气推开了他的手:“吕老板要回来,我们自然欢迎,以后还有很多合作要麻烦你们。”
罗盛表面客气,实际给了徐良宇一个下马威,那人自然知趣:“哪里是麻烦,互惠,是互惠。罗老板放心,您的心意我一定跟吕先生转达,那我就先……”
徐良宇指指门口,罗盛笑着让出身。他临走前特意看了下姜怿恒,姜怿恒也对他点头示意。
等他一走,罗盛问姜怿恒:“你还记得吕志广?”
对了,那个人叫吕志广。四年前姜怿恒参加暴雪行动,在特警队实习时,同廉州一道参与行动,押送东北军火商吕志广离开越城。这次行动因姜怿恒与邹镇男里应外合,警方以失败告终。
“……记得那件事,不记得那个人了。”姜怿恒道。
刚才在晚宴上,廉州一直盯着徐良宇,时隔这么久,姜怿恒都要仔细回想的事,难道廉州一眼就认出此人?
转念一想,廉州也有比他印象更深刻的理由。姜怿恒忆起此事,只记得他在行动中误伤了邹镇男的情人和孩子,而后有了邹镇男的报复及海洋公园的爆炸。不了解这些前因后果的廉州,他大概仅凭一件事,就可以想起整个行动,想起行动中见到的每一个人。
那一次,他们在海底深吻。他们都感到,生命没有一刻,不是此刻。
情定此刻。
第102章总是想让(上)1
周五这天,项镜淇去特警队参加了复职考试。考试分为射击和笔试两部分,射击对项镜淇来说易如反掌,笔试也比想象的简单。他提前半小时交了卷,过了一个周末就收到归队邮件。
项镜淇对于“二次”归队有些得意。他再次证明了自己的优秀,并用实力嘲讽了举报他的人。不过他不是廉州那种事事挂在脸上的人,当他坐在特警队领导面前时,还是态度温和地说:“很高兴重回特警队,就像您之前说的,我顺利通过了考试。”
他上司,那位圆脸长官一脸笑意,表面上好像在说“我本来就相信你”,但手上按住一张纸,推到项镜淇面前。
项镜淇向前探头一看,那张纸最上面一行写着“越城刑侦队调职任命书”。
“这……什么意思?”项镜淇感到事态进展不对。
圆脸长官略显无奈道:“镜淇啊,特警队是个高危职业,任务重,困难多,兼顾拯救人质、反恐、保护要员、侦测、搜索等等危险的工作……”
什么鬼,这不是项镜淇前几天的笔试填空题吗?
“你在特警队这么长时间,参加过不少行动,你的表现我很认可。你的行动力、判断力、组织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的。”
好家伙,这种行文方式,很明显前方有一个BUT呀。
“但是呢,现在有其它部门也非常需要你这种优秀的人才,所以上头打算调你到越城刑侦队……”
靠靠靠,复职考试是上头的决定,随便调人也是上头的决定。那上头在怀疑我实力、变动我岗位之前,能不能问一下我的意见呀?
项镜淇这次十分不满,那圆脸长官摊开两手,一副“你看你看,这都是命运安排”的表情。项镜淇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这命运的名字叫“秦定怀”。
他没跟圆脸长官废话,拿起调职书就走,从停车场取了车直奔刑侦队。
上次匆匆忙忙来找沈可屹“兴师问罪”,绝不会想到一周后会再次出现于刑侦队。并且项镜淇明白,调职这件事回转的可能性不大,说不定这里日后就是他的工作单位。
他停好车,上了楼,直接去到秦定怀办公室,女秘书没拦住他,好在秦定怀屋里没有外人。
秦局长正在批阅文件,看见气势汹汹的项镜淇道:“你是不是越来越没礼貌了?”
“你是不是管的事越来越多了,如今特警队都要听命于刑侦队了?”
项镜淇表情不善,秦定怀停下手中的工作道:“本来我想以亲人的身份跟你谈谈,既然你这么开门见山,我就拿出职业的态度跟你说。”
他指了指椅子,项镜淇坐下后秦定怀道:“首先,我要纠正你,我不可能命令特警队,只是用正确的途径申请对你调职。第二,我希望为刑侦队增加优秀的警员,这是我职责范围以内的事,没有任何逾越。第三,最重要的一点,你在刑侦队,在我身边,总归比你在特警队,事事都能照应上一些。”
秦定怀说话时目光柔和,项镜淇心想,没有经历过警队严格训练的人,恐怕很容易被他这套说辞打动。
项镜淇从小在秦定怀身边长大,这个男人从未在外甥面前显露过威严,项镜淇明白,能坐上刑侦队大boss的位置,秦定怀肯定有优于常人的素质。
他舅舅一大把年纪至今单身,项镜淇是家里唯一的晚辈。秦定怀对这个孩子付出了很多关心和培养,他给予项镜淇自由的选择和独立的性格,只是这份自由和独立,只能在秦定怀容忍的范围内施展。
项镜淇以前年少气盛,喜欢“舞刀弄枪”,非要加入特警队,到最可怕的战场去锻炼,秦定怀是全家唯一支持他的人。他加入特警队后能力不俗,屡获战功,情情爱爱根本不放在眼中,秦定怀也是全家唯一不催他找对象的人。
可当项镜淇年龄逐渐变大,秦定怀主动给他介绍沈可屹,现在项镜淇在特警队表现欠佳,秦定怀又企图把他调到刑侦队。也许在秦定怀看来,这是保护、是照顾,在项镜淇看来,撮合他没有好感的沈可屹,不顾他的意愿擅自调动职位,这都是打着关爱之名,行自私之实。
项镜淇像每一个没找到对象的大龄单身青年一样,承受着家人和社会的压力,他们怕他孤单,怕他年纪越大价值越少。项镜淇很想告诉他们,那些老了之后很难娶/嫁出去的人,往往是年轻时什么都没有。
项镜淇不是这种人啊。他有坚定的理想、热爱的事业和独立的人格。他有一身的本事,勤勉还向上。如果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另一半,他肯定愿意携手共赴;如果认清自身能力欠缺,他绝对不会冒生命危险待在特警队一线。问题是,项镜淇没有找到情投意合的人,又不认为自己实力不足,家人的催促和干预只会让他产生抵触情绪。
他之所以在暴雪行动中同廉州走得亲近,都因他们有共有的性格——他们从不会委屈自己,服从别人。
“秦局,我仍然记得加入警队第一天时你告诉过我,成年人的生活本来就没有容易二字。”
项镜淇用“秦局”称呼秦定怀,秦定怀稍有迟疑,眉心微皱。
“如今我做了几年特警,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不易,你却说怕我会受伤,想照顾我……只有弱者才需要被照顾,我不是弱者。”
项镜淇把那份调职书放到桌上:“报到证先给你。我没法反驳你的命令,我回去准备,明天就来刑侦队上班。但我有自己的权利,我会向上级申请,重新接受选拔,用一切途径回到特警队。”
项镜淇站起身,潇洒地挥挥手:“抱歉了秦局,你的关心,我没办法表示感谢。”
也许秦定怀认为,对自己的亲戚晚辈来说,特警队的工作就是最大的冒险。而对项镜淇来说,特警队只是寄托理想的一种方式。
人生真正的大冒险,是按照自己的梦想活下去。成功与荣耀,不是奢望,都会到来。
第103章总是想让(上)2
项镜淇走出刑侦队大楼,正午阳光刚好。他抬头望着太阳,尽量舒缓自己的情绪。
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真是太气人了,命运怎么能欺负项镜淇这么可爱的人儿呢?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口香糖,扯掉一片的包装纸,气呼呼地吞进嘴里。
他一边嚼一边叹气,忽然前方有辆车停下来,沈可屹从车里走出来,另一位坐在驾驶席上的徐嘉迅,打着方向盘从项镜淇身旁开了过去。
车一开走,沈可屹就看到项镜淇,那人歪着脑袋斜视着他,表情有些捉摸不定。沈可屹走过去,不知该用哪句话开场。
“你,你复职考试通过了吗?”
那人促狭地问着,项镜淇猜他不清楚自己要来刑侦队工作的事。他抱着懊恼又逗趣的心思,成心耗时间,即使明天就会成为沈可屹的同事,甚至极有可能变成他手下,也不想立刻告诉他。
“那还用说吗,我是谁啊,怎么可能通不过。”
项镜淇故作轻松,沈可屹感觉他下一句就要蹦出“你以为你那点举报的小伎俩能在我身上生效吗,哼哼哼”。
“这样啊,恭喜你了。”
沈可屹的态度不冷不淡,项镜淇感受不到他背后使坏未能得逞的失落感,更感受不到他祝贺里的真诚。
“那我,先去工作了。”
沈可屹说着要走,他都没问项镜淇为何大白天会出现在刑侦队。看来此刻,只能祭出自己要来刑侦队工作这个悲伤的消息了。
“喂,你不知道我要来刑侦队了吗?”项镜淇的语气sosad。
“什么?”沈可屹没控制住,脸上有一种特殊的表情。项镜淇似乎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怎么说,“兴奋”的表情?
“我不是自愿来的,我上午去特警队报道,收到了调动命令……”项镜淇扬了一下眉毛,“你懂吧?”
沈可屹略一思考就明白,刚想问是不是秦局的意思,对上项镜淇的眼色收了声。
那人站在背光的地方,一半脸在暗影里,说着和他脸色一样苦的话,什么“我肯定不会长待”、“我一定会重回特警队”等等,沈可屹根本听不进去。
他看着项镜淇,又仿佛没看他。看他的时候,那个人因心头有气,嘴唇噘着。没看他的时候,沈可屹余光瞥见刑侦队大楼进进出出的同事,大楼玻璃反射的阳光洒了满地,停好车正向他们走近的徐嘉迅,又呆又可爱。
沈可屹的心情出奇的好。项镜淇的反抗不会即刻生效,忙碌的人群是他和即将来到的他积极上进的同事,反射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暖,走近的徐嘉迅以后可能会被经常吐槽射击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