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信帮和义胜堂因造船厂结梁子在先,罗盛派姜怿恒半路偷袭廉州在后,外加刘佰瓒诚心找意大利佬做生意、姜怿恒暗中捣乱交易这些,这两方结交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宋会锋不断鼓动小社团同义胜堂对抗,洪信帮主动站出来帮忙,罗盛选择与其合作,似乎颇为合理。
合理吗?姜怿恒接到罗盛命令后,第一句就想问,义胜堂在18门横行多年,就算一众小帮派此时出来争抢生意,凭罗盛的能力和魄力,义胜堂怎么会把他们放在眼中,又怎会改变态度与刘佰瓒谈合?
上次廉州来找,姜怿恒都看出他的虚情假意和利益熏心,罗盛会看不出来?
姜怿恒有很多疑问,姜怿恒欲追根问底,姜怿恒想善意提醒,但罗盛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到底让他闭了嘴。
和年轻时相比,现阶段罗盛除了拓展事业,更关心手下人是否顺意。姜怿恒刚被弃用不久,这个节骨眼上,不论罗盛出于什么目的拉拢洪信帮,姜怿恒要做的就是沉默顺从,认真做事,不出差池。
至于廉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洪信帮要在这宗生意里达成什么企图,与其正面讨问罗盛,不如侧面质问廉州。
姜怿恒主动给那人发信息,约他吃饭。廉州没因飙车那晚的拒绝耍态度,大度地回了个“好”。
聚餐时间定在三天后下午两点。临行前潘圆心打电话问是否要自己同去,万一对方带人,姜怿恒这边好有个照应。
两人的饭局并没强调单人赴约,但姜怿恒认为廉州定会一个人来。他想都没想说,不用,我自己去。
挂了电话,挑了件正装,保险起见藏了把小手|枪。临出门前,姜怿恒瞥了眼电视里的新闻,有个天气类节目说,今年东北罕见的寒冬无雪。
气象学家分析说,全球气候变暖,世界各个地方都显现出异常的气候变化,比如北极冰川融化,沿海国家海平面上升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以后东北很可能再无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估计只是一句古谚,再无法实现。
姜怿恒盯着屏幕愣怔片刻,之后关了电视。
Life,halfismemory,halfistocontinue。(生活,一半回忆,一半继续)
如今东北亦无雪,回忆再难续。
姜怿恒预计的很准,廉州是自己来的,可他不开车,胡硕超当了一程司机。
路上廉州十分轻松,不知是真欢快还是假欢快,他整个人呈现一副“小丫么小二郎、背着书包上学堂”的惬意架势。
胡硕超开了音乐,廉州打开车窗,一边听歌一边吹风,听到忘情处还跟着轻哼。
胡硕超看了他好几眼,有话想说又自顾忍着。
“干嘛干嘛,有话直说。”廉州心情出奇的好,一改往日的臭脾气。
胡硕超看着前面的路:“真不用我陪你?他可是狙击手,杀那个意大利人的……”
“哈哈哈。”廉州笑得开怀,“你知他是狙击手,你去又有什么用?多一个人陪我死?”
胡硕超面色凝重。
“安啦安啦,我是去谈合作的,别担心。”
胡硕超耸耸肩没说话。等车子开到订好的饭店,驶向地下车库,他减了车速又问:“……真要和义胜堂合作?”
车子停好,廉州认出不远处姜怿恒的奥迪,解开安全带笑道:“你都不信,他们怎么会相信?”说完大摇大摆去了餐厅。
姜怿恒订了靠里的座位,一眼就看见廉州。那人刚走到门口,他们相距仍有十几米的距离,姜怿恒忽的起身,把西装扣子系上,稍微整了衣服。
廉州也看到他,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走过去。两人之间似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线的这头是戒心备至的姜怿恒,线的那头是一脸得志的廉州。
第83章谁跟你,是我们?1
姜怿恒表面来道歉,却深知罗盛不可能完全信任廉州,聚餐仅是试探虚实的幌子。
因这吃饭的目的不是“重逢”,是较量,姜怿恒心中蓦地沉下一块。却又见那边,那人,高傲喜悦,向自己不断走近,总觉得自己像在经历什么仪式。
不同于上次摩托与奥迪的追逐,这次,姜怿恒抹了发胶、穿了西装、订了餐厅、清退司机;这次,廉州缓步而来,笑容可掬,春风满面。
理智提醒姜怿恒,你要注意,廉州可能带了枪,这餐厅可能埋伏好了人,暗中隐藏的一切都是关乎生死的圈套。
可情感淹没了理智,姜怿恒注视着被侍者引到近处的廉州,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手上,缺了一束鲜花?
“喂,我没迟到,是你来早了,对吧?”
看见姜怿恒的第一句话,很典型的廉州式的开场。他向来有错不会认,一切以自我为中心。
那风光的样子打破了姜怿恒的幻象,他心道,算了,没有花也罢。
描写爱情最动人的句子是“心有猛虎,却细嗅蔷薇”,姜怿恒以为不然。他觉得最动人的句子是,心有蔷薇,开了又谢。
“是我来早了。”姜怿恒谨慎地答着。
“坐吧坐吧,站着干什么。”
侍者拉开椅子,廉州一屁股坐上去。他甚至没检查过那张椅子,他在警校读了这么多年书,基本的自我保护、排查敌情意识都有,面对姜怿恒时竟如此大意。
姜怿恒看到他手上丑陋的伤疤,心下黯然,但他没有掉以轻心。廉州大概不会先提正事,他或者炫耀自己如何说服罗盛,或者拿姜怿恒被雪藏的事奚落半天。廉州本质上是个简单的人,处事方式直来直往,姜怿恒有信心,自己能主导这次聚餐。
“今天请你吃饭……”
姜怿恒甫一张口,廉州倏地笑了,脸上浮现诡异的表情:“你知道吗,我刚才出门看到新闻,说今年东北没有下雪。”
——今天请你吃饭,是罗爷让我道歉。许久之前你被警察押送,隧道里狙击的人是我。这非我本意,目的也不是杀你,我信你清楚。
——攻击意大利人那天,多谢你救我。当时我走投无路,亦没料到你会帮我。
——还有此刻,我坐在你对面,对你的行为,对洪信帮出手相助,充满疑惑和不安。我知你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你想要的,远比你帮助罗盛得到的多。
你不说,我不问;你却说,再无雪。多年前谁许下的承诺,如今看来全成错过。
姜怿恒的脸色尤其难看,廉州没想过这句对他的杀伤力如此之大。等他看清那人的眼神,自己也觉苦闷。
同这个人以“和平”的形式见面,好像是上辈子的事。自从姜怿恒坐实黑警身份,致使廉州离开警队,他对他的全数感情都被恨意吞噬。
廉州不曾一次恶毒地想姜怿恒最好死在监狱,等听到他出狱的消息,立刻加入刘佰瓒的阵营,甚至忘了自己的恨,绝大部分原因是离开警队,离开正义。
此刻他们对面而坐,曾经最有望去特警队的警员,如今加入地下社团;坐了四年牢的姜怿恒,成为军火走私贩的狙击手。
谁能猜到啊,命运这般弄人,廉州想。回忆是件很累的事,就像失眠时怎么躺都不对。你把允诺我的那场雪当成笑话,仅我一人,信是童话。
“怎么,请我吃饭,什么也不点?”
廉州打破沉默,姜怿恒回过神来,示意侍者上前,那人恭敬地把菜单递给廉州。
必须狠宰他一顿,点餐的廉州这么想着,一口气报了十三个菜名。侍者反复确定是否只有两人用餐,好心提醒可能点得过多。廉州冲姜怿恒挑挑眉,那人说:“他怎么点,你们怎么上。”
侍者收了菜单离开。廉州自顾高兴,对上姜怿恒拘谨的眼睛道:“你能不能放松点。我今天来,就是跟你吃饭,同你‘和好’。”
姜怿恒心道,若是“和好”,见面第一句,说什么东北无雪?
姜怿恒向来安静,在监狱待了四年更是寡言。等上菜这段时间,面对躁动的廉州,姜怿恒只是审视,没有旁的话说。
廉州被他这样看着倒是不慌,先叫侍者上饮料,又说太热要调高空调,最后吵吵嚷嚷说厨师做菜太慢,好生抱怨一通。
等饭菜上来,廉州肆意开吃,嘴里塞着饭菜喝着汤,似乎忘记对面的人。
姜怿恒没吃多少,一双眼睛都在廉州身上,时间过去半响,终于说道:“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
“啊,好,谈啊,谈。”廉州抹抹嘴,向前探了身子,“你说吧,谈什么?”
这么反问让姜怿恒失措,他思付片刻,决定开门见山。
“洪信帮,为什么要帮义胜堂?”
廉州神色一顿:“这么说吧,罗盛为什么让你请我吃饭?”
“他让我向你道歉。”
廉州满意地笑了:“那你知自己错在哪里?”
姜怿恒的神经像琴弦,越拉越紧。他小瞧廉州了,对方的出其不意和小心谨慎不止那句“东北无雪”。看似随意的态度,实则藏了拐弯抹角。
他心下明了,转了态度:“罗爷让我道歉,我并不服。掀翻造船厂,是你错在先。你们与意大利人交易,罗爷不管,但收拾曾经蒙骗义胜堂的人,是我分内之事。”
他话中所指,是四年前意大利人和邹镇男联手欺骗罗盛。
“论地位,义胜堂远在你们之上;论财力,非洲那批军火罗爷尽可独吞。不管利益还是人情,我看不出义胜堂与洪信帮合作的必要。”
姜怿恒说得义正言辞,廉州看着他,并没回应。
“我不知你出于什么原因帮义胜堂,也不知你用什么方法蛊惑罗爷——我要说的是,十岁起我跟在罗盛身边,他供我上学、给我吃穿,我不允许任何人,算计义胜堂。”
第84章谁跟你,是我们?2
姜怿恒用了“蛊惑”一词,廉州眼中轻视更甚:“你防我,是不是搞错对象了?上次在宋会锋的婚礼上,你和警方公然翻脸搞那么大,义胜堂和江水道在18门一直水火不容,到底要对抗谁,不言自明吧?”
姜怿恒短暂思付,而后反应过来:“你们,要对付宋会锋?”
“哈哈,什么叫‘你们’,是‘我们’好吗。”
得意的微笑不由自主浮上廉州嘴角,有些话,他没说出。
我们,嘿嘿,多美的词。姜怿恒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约定吗?东北没雪了,还有个约定,可以实现啊。
廉州面上有一种不可理解的表情,餐厅的灯在他脸上打出一圈柔软的光,他的心开始跳起来。他用尽语言、眼色、神态,各种各样的形式暗示姜怿恒,某种幸灾乐祸在疯狂燃烧。
他在引诱姜怿恒,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意。在这种误会中廉州得到一种奇妙的快感,不可捉摸的未来让他兴奋。廉州在试探,并且认为能够得手,这种感觉既恐怖,也快乐。
然而他面前的姜怿恒,早看透这把戏。廉州活得太幼稚了,从前是、现在也是,总自以为看穿全局。
他掀翻造船厂时,根本不把义胜堂放在眼中;姜怿恒去法院接他那天,他明显怒不可遏。短短几日,那人说要从“我”和“你”,变成“我们”,谁会信?
廉州迎着姜怿恒的眼神越来越放纵,若再不说话,估计那人很快会想入非非。姜怿恒很怕廉州自己默默在心中搭了一个理想的世界,还带入幻想中的姜怿恒,陪他出生入死。
姜怿恒生不对,所以死不起。
他眼中闪过寒芒道:“廉州,谁跟你,是我们?我一个人,游刃有余。”
突然心中有寒冰破裂,有洪水泛滥,有雷电交加。廉州的表情狰狞起来,回忆翻江倒海涌来,瞬间淹没理智。
他自以为是的心机遭人嘲笑,试探都是白费力气,他的自尊心那么强,精神上的侮辱抵上一切。
他啪地一声拍桌子站起:“你以为我想跟你做‘我们’?呸,谁不是利益使然!在利益面前本来就没有“们”,都是一个个“人”。你怎么想洪信帮无所谓,刘佰瓒和我要的就是钱和地位。洪信帮在18门伏低做小又没有军火生意,抱罗盛大腿理所当然。义胜堂现在是你做主吗,还不是罗盛!他要你请我吃饭,要你道歉,饭我吃过了,不过歉,哼……等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诚诚恳恳道一次!”
餐厅的侍者推着餐车来上菜,廉州甩给他一个毫不留情的背影。侍者望着气势汹汹离开的人,又望向姜怿恒。
姜怿恒看着桌上的菜,叹口气说:“不好意思,麻烦打包。”
等他提着好几个外卖袋去地下车库取车,刚上车就接到潘圆心的电话。
“怿哥,什么情况?”
“他们想联合义胜堂搞掉江水道,估计想在18门上位。”姜怿恒把外卖放到后座,系上安全带道。
“江水道,宋会锋?”
gu903();“对。宋会锋的国籍是加拿大,他的生意也都在国外完成,越城警察抓不了他,他反而利用军火信息帮助警方,搞垮许多本地社团。罗爷早看他不顺眼,洪信帮的刘佰瓒估计看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