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在说什么啊,看不清。周未伸手到枕头下面摸耳机。
蒋孝期动作更快把耳机换到自己枕头下面,打他手:“睡觉。”想想又把那只手拉过来,在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周未玩性大起,也在他手里写:明天我带你去大梨树村。
大梨树村有梨树吗?
:应该有,我可能就是大梨树成的精,所以喜欢吃梨喝梨汁。
梨树精,你好。
:西蓝花妖,你也好,你可不可以不要被胡萝卜精夺舍?
我尽力,你们梨树精能许愿吗?
:可以,你有什么心愿?
帮我消灭所有胡萝卜。
周未有些迷糊了,连消灭胡萝卜的史诗级副本都没能吓倒,却发觉蒋孝期忽然不自然地一僵,脑袋的轮廓从枕头上抬起来,转头看向床头方向的背景墙。
背景墙上嵌了一条灯带,做夜灯用,因为周未怕黑所以蒋孝期没有关掉,暗淡的暖光向天花板漫上去。
周未当他睡不着是因为灯太亮:“我不怕黑,关了吧。”
隔壁啊嗯噢噫声音渐大,蒋孝期嘴角抽搐,抓着周未的手写:不是灯,没事,你快睡。
这种快捷酒店的房型设计都是一个套路,相邻的两间呈镜面对称结构,以方便共用一套卫生间给排水管路,所以他们这间的一墙之隔,应该就是隔壁房间的大床。
隔音做得不好,也是快捷酒店的通病。啊嗯噢噫仍在继续,间杂模糊的低吼斥骂,像两只困兽在搏斗,再相爱相杀的BG也是发不出这种声音的。
蒋孝期觉得脊椎一阵阵发紧,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砰,什么物体撞击墙面,发出闷响。周未听不见声音,但能感觉出震动,这下太明显,他也抬头看向墙壁。
“很吵吗?”
周未探手去蒋孝期枕头下面摸耳机,被他抓住手,写:隔壁在修水管,应该快完了。
大半夜修水管?周未狐疑地躺下,睁眼看着蒋孝期,看了一会儿又快要睡过去,闭着眼在他手心写字:修完了吗?
嗯,睡吧。
啊嗯噢噫,呜啊啊呜,@#¥%……
蒋孝期掀开眼缝看周未,他已经睡着了,侧脸在灯光下现出蜜蜡般柔润的光泽,眼睫落下鸦羽般的剪影,粉唇微张,婴儿般安详。
听不见声音就这点儿好。
嗯嗯哦啊,呜呜嗷嗷……
蒋孝期握着周未的手,将拇指塞进他的掌心里,被周未下意识握住。
魔音时断时续,时战时歇,蒋孝期跑了两趟卫生间,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换房间?投诉?还是直接过去一打二?
嗡——嗡嗡——嗡——嗡嗡——
周未弹坐起来,睡眼懵懂,摸出枕头下面嗡震的手机,被屏光刺得用力眯眼。
蒋孝期也跟着坐起来,他还没睡着,替周未看了眼来电:弟弟小翔。
他摸出耳机帮周未戴好,知道陈展翔是个靠谱的,没有急事不会凌晨两点打电话来。
周未接起来,嗓音带着宿睡的沙哑:“小翔?”
蒋孝期下地给他倒了杯温水,刚端回来,见周未挂断电话跳下床开始穿衣服。
“我爸进了医院,有危险,我要回趟丹旸。不是周恕之……”他胡乱把充电器塞进背包,“七哥,车借我用下。”
蒋孝期也跟着穿衣服,动作有条不紊但很快,把东西一样一样全部塞进背包:“不借,除非连司机一块儿借。”
“走吧,”他背上周未的包,两人搭电梯到一楼退房。
停车场光线昏暗,蒋孝期一路揽着周未的腰:“别紧张,我在,上了车你再睡一会儿,快到了我叫你。”
周未放好背包坐进副驾,双手搓了搓脸:“没什么,我跟他的感情并没有培养到大悲大恸的程度,就是……有点突然。”
他想到什么,打开微信给小翔转了一万块钱,抢救需要花钱,这对他来说比伤心痛哭更有意义。
蒋孝期已经把车开出去,夜里跑高速不会堵车,但比白天危险些。“什么情况?”
“肺血管栓塞、肺气肿、急性呼吸衰竭……医生口头通知病危。”
第109章第一百零七章
“能睡一会儿么?还要两个多小时。”蒋孝期把外套脱周未怀里。
周未抖开衣服反罩在身上,把胳膊从袖管伸出去抱着手机敲字给展翔:【我在外地,正回程,随时联络。钱不够告诉我。】
他等了一会儿没见回信,转账也没被收款,猜想那边可能正忙翻天,各种签字、检查、等消息、情绪崩乱……
周未的感觉有些木,的确没有很多担忧难过,毕竟他爸这两年跟他说过的话几巴掌就能数完,还没有见面时两人抽的烟多。
但身体和精神都不好受,也许是猝不及防被惊醒的生理反抗,他感觉胃有点疼,也有些想吐。
周未闭上眼睛,鼻尖蹭在蒋孝期外套的挺括衣领上,是非常熟悉好闻的味道,阳光晒着橘皮的甘柠香。
他刚刚情急之下,好像喊了他“七哥”。
周未睁开眼偷看专心开车的蒋孝期,似乎对方没发现什么异样,忙乱中谁会留意一句称呼呢。
手机嗡嘤一震,展翔回复:【医生让做好心理准备……哥你多久能到?让爸再见一面。】
蒋孝期匆忙瞥了周未一眼,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周未握紧手机,面色平静,一语不发。他不能催蒋孝期更快些,已经一路在最高限速上定速巡航了。
而且,他有些抗拒这种“最后一面”,大家生时不能好好说上一两句话,临死见面又有什么必要呢?再给对方黄泉路上添些堵吗?
形容不出内心的感受,周未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剧中角色,情感用白纸黑字拼凑出来,他演技蹩脚,却也被剧情烘托出三分真实的悲伤寞落。
这就要跟自己的生父道别了,他明明才认识他没多久……
蒋孝期进服务区加油,让周未呆在车里别动,飞快从便利店买了灌装咖啡和咸味面包,盒装牛奶用开水匆匆烫过,利乐包湿漉漉的。
“感觉饿了再吃,不然会吐。”他自己灌冷咖啡提神。
真了解他!
凌晨四点,窗外的旷野还是一片漆黑,车灯长光铺展在单调的灰白路面上,像永无尽头。
周未睡不着,眼看远处天空缓缓撑开一道浅白的裂隙,像睡兽懵醒抬起的眼皮,晨光很快水彩般渲染开来,淌出血色,高处灰蓝色的云像要滴下来,地上参差的黑影目送天空渐渐高远。
田野树木变成高楼广厦,收费站的ETC通道一过,他们已经回到丹旸。
展翔发来第二条消息:【04:47】
蒋孝期抢了一个黄灯,周未抬手按住他扶着方向盘的右手:“不急,已经迟到了。”
他声音平静,看不出情绪,蒋孝期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像冰。
转过医院的走廊,蒋孝期轻拉了周未:“等下。”
他把周未黑色软壳衣的立领拉上去,挡住里面的绛红色卫衣。
“你先回去。”周未明白他的意思,很多地方讲究这些,身上穿着红色奔丧是种大不敬,他又要落人口实。
蒋孝期陪他继续走:“不想再当渣男了。”
停放的房间循着哭声就能找到,展翔从窗口看到他们走出来,两眼涨红:“在给爸换衣服,等下向老家送消息……你要不要……”
周未向后退,靠着墙壁站定,垂下眼睫,是不打算进去的意思。
周回和展盏都在里面,陈母哭得浑身瘫软倚在她的小金身上,展盏仔细擦着陈父的脸,不时抬手抹鼻涕眼泪。
“你先去忙,我陪他。”蒋孝期对展翔说。
展翔点点头转身,瞥见走廊尽头一个人,微微怔愣。
周耒来了,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女助理,女助理踩着高跟鞋,怕敲出声响破坏肃穆于是掂着脚小碎步跟过来,手里还提着个大袋子。
这助理倒是最像送葬的打扮,见了人谦恭点头,哭笑都不是,脸色有些僵硬。
“节哀,”周耒走近周未,话是对着展翔说的,“家里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他把一个白封递给展翔,展翔摆手不肯拿,周耒蹙眉瞪他,展翔只好接了。
展翔进去,跟周回一块儿把陈母搀扶出来,坐在门口的靠椅上。
陈母哭得近乎晕厥,大放哀声,一浪浪回荡在凌晨空旷的走廊里,像绝望的浪拍击岩壁。
女助理很有眼色地走过去,蹲下来帮老人擦眼泪,声音温温软软地劝慰着,陈母抓着女助理的手,像拉救命稻草。
展翔走到一边给亲戚打电话报丧讯,展盏抱臂蹲在门边,脸上干着纵横的泪痕。
周回看见周耒显出意外,还是走过来。蒋孝期始终站在周未身边,四个人凑在一处。
周回满脸疲色,对周耒多少忌惮些,只凉薄地瞥了周未一眼,忍住没找他麻烦。他问周耒:“爷爷让你来?”
“不是,我自费。”周耒目光转向低声讲电话的展翔,又看向周未:“哥,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这么称呼,周回脸上挂不住,冷嗤一声:“千呼万唤才睡到自然醒过来,又有人专程送早餐,真好命!”
周耒刚要发作,周未轻轻嘘了声:“不要吵——”
他抬手,将右耳上的耳机勾下来揣进口袋,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周回气得一甩袖子走开了。
女助理想起什么,从拎来的袋子里拿出包好的早点,看了一圈,跑去递给陈展盏。陈展盏也不客气,松开纸袋开始大口嚼。
女助理又拿了杯甜粥送到陈母面前,陈母抽噎着摇头,女助理就用小勺一点一点帮她喂到嘴边。陈母不擅拒绝好意,慢慢吃了大半杯。
周耒对展翔说:“我帮你们找个好点儿的殡仪公司,你们什么都不用操心,有人指导流程。墓地买了么?他们都有服务,你看着选,钱不用担心……我哥的事也是我的事。”
展翔摇摇头,看向陈母:“爸要葬回老家的祖坟,不用麻烦,谢谢你。”
陈母抬起浑黄泪眼,好像刚看清来人,连忙站起身:“小金他弟弟,让你们费心了……老头子要回家的,落叶归根……他二叔家的表侄就帮人筹办这些,有自家人就不用外人了……宝宝都通知了么?”
展翔点头:“表哥说家里他负责准备,停灵的话要先把爸送去那边的殡仪馆,两边交接,我问过了,车一会儿过来。”
这是还要回橙溪,蒋孝期看了眼周未:“我陪你。”周未重新戴上耳机。
展盏吃完两份培根蛋饼,自己拿了豆奶喝:“等回去了有得折腾,你们都不吃点儿?到时候想吃可没空吃啊!”
展翔面露为难,偷偷看周未的脸色。
陈母被女助理搀扶着走过来,对周未说:“孩子,你是老陈家的长子,咱们自家人怎么都好说,等回去了……你给你爸长点儿脸,他这辈子都要面儿……”
“我哥不懂那些规矩,要不,我来吧。”展翔扶着陈母,“我也是儿子,左右都一样。”
陈母央求地拉住周未手腕:“你是长子,你得给你爸这个脸,他这辈子最后一次——”
“好,”周未抬起眼眸,“我按你们说的做。”他把手从母亲手里抽出来,陈母又哭开了,像哀哀戚戚的乞求,也像谴责。
周耒困惑地左右看看,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
蒋孝期看着周未,有种不好的预感,碧潭乡下的丧礼也有流程很折腾人,是丧事从简、文明殡葬的人们没听没见过的,长子长孙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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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大半夜驱车从橙溪赶回来,没两个小时又要返回橙溪治丧。
蒋孝期从周耒助理那儿拿了杯黑咖啡灌下肚,执意要周未坐他的车回去:“我能让你舒服一点儿,听话。”
他帮周未调好座椅,开了低裆加热,盖上外套:“现在开始,闭上眼睛数绵羊。”然后摘掉了他的耳机。
周耒蹭过去问展翔要不要坐他的车,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正后悔,展翔忙冲他摆手,说你的车太好了我坐着会晕,真的,只有公交车和拖拉机我不会晕车。
展翔把那袋早餐塞给他:“其实你不用去的,今天商院两节经济法学大课都要点名,副院长的课你也敢翘,平时分不要了?”
“没关系,学分而已,商院教工餐厅还是我家捐的呢!民以食为天,”周耒又将早餐袋塞回给展翔,“你和你妈妈多吃一点,后面应该挺辛苦的,我的人能帮忙跑跑腿,你别客气。”
运送遗体的殡葬车开路,展盏和展翔陪陈母随车,周回开他自己的海湾蓝宝马M8,周耒开黑色马萨拉蒂GT,最后跟着蒋孝期的白色R8。
周未这种身体不太好的人精力也有限,给他摆出舒服的姿势,加上寂静之下的行驶晃动,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昨晚周未还说今天要带他来大梨树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真的来了。
村里沾亲带故的实在太多,陈家那场换子风波又传奇一般人尽皆知,都当他们在丹旸攀上了皇亲国戚,风光无限,来村口迎接的队伍拖拉着排出几百米,全是看热闹的。
周未被蒋孝期提前叫醒了散瞌睡,看见窗外这么多人像看动物似的盯着他们指指点点,还有抹鼻涕的小孩儿对着车子做鬼脸,登时拉着外套盖住半张脸,怂怂地朝下蹭了蹭。
的确够风光的了,陈瓦匠身后跟着三辆豪车,捏把捏把差不多小一千万,这得多大造化!
陈母想想都觉得脸上有光,哭声一路从村口洒到自家院子,底气也足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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