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看着你演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2(1 / 2)

我静静看着你演 澜问 4779 字 2023-09-07

他说得越随意,蒋柏常想得越复杂,这摆明是大儿子要赶小儿子回美国,藩王不入都,防的什么显而易见,且谁也说不好这个“首航”会不会变成天空版“铁达尼”。

如果蒋孝腾不缺一个人形血袋,恐怕他再见不到这母子俩了。

久居高位的老人家都有一个通病,和古代在位时间长的帝王心态差不多,既希望储君宏图霸业,又忌惮储君取而代之,恨不能问天再借五百年。

更何况,如果这位储君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且天命还未必长得过自己的老子,他难道不着急?

人若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知子莫若父。

蒋柏常不动声色看着自家初长成材芝兰玉树一般的小儿子,再看那条谐着“桢”字图案的手织围巾,心里酝酿的某个念头终于破土。

这没见识的笨小孩像玩玩具一样将半个多世纪前出自大师之手的一套宜兴紫砂翻来覆去摆弄一番,再逐个用开水荼毒一遍,也不洗茶,直接从茶罐往茶壶里填了些就要冲水。

“咄,泡这个,那个味道不行。”蒋柏常从书柜里取出一个黄花梨茶罐,走过来坐蒋孝期对面,示意他递来烧水壶开始烫壶、温杯,然后挑茶、洗茶,一步步练达从容,像个给小孩子示范如何拼积木的耐心老父。

蒋孝期在旁边仔细看着,也难得露出些微惊奇和崇拜,似乎对父亲会亲自做这个着实意外。

蒋柏常已经斟出两杯琥珀光,送了一杯到儿子面前,端了自己的慢慢啜饮:“学会了没?”

蒋孝期牛饮了烫茶,龇牙,摇摇头:“可能要多看几遍。”

蒋柏常瞪他一眼,目光却没什么怒意值。

孙辈们都忌惮他,撒娇讨好更愿意去找太爷爷,子侄辈又都老成了,一个个自己当了爹,平时全住在外面,公司里碰面更像上下级。

这个突然回归的小儿子,给他不太一样的感觉,好像自己又捡回了教导后嗣的角色,和给人当山的自豪感。

如果他还是座大山,他就不能不保护山里的小树。

蒋孝期捧场地连喝三碗,摸出手机接电话,也不背人。

那群在电话里说:“蒋先生,少爷出门了,我正跟着,他往长途汽车站去呢。”

“他去那儿干什么?!”蒋孝期关心则乱地站起身,把泡茶老父亲抛在脑后,任性且霸道,“给我把人看住了,我现在过去!”

蒋柏常:“……”我刚还当你有出息来着,你这就给我上演蒋衙内强抢良人?真不见外啊——

蒋孝期挂了电话就要走,什么讨赏、恩典统统都不管了,道别也是马马虎虎。

蒋柏常没忍住多问一句:“还跟周家那个小子走得很近?”

蒋孝期坦然回答:“是他,脑子不太好还爱乱跑,我先去找人。”话音未落,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蒋孝期自己都没想到这出“彩衣娱亲”还蹦出周未这么个助演嘉宾,随便即兴发挥了下,无论后面怎么玩,他得先保住小命儿。

蒋桢抛下二十五年坚守不变的原则给他织了一条活路,告诉他人老了心也会变,曾经他想要的是上阵父子兵的战友,帮他开疆拓土、封侯拜相;现在他成王成侯,反而可能更想要个纯粹当他是父亲崇拜依仗的幼子,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而不是被取代。

蒋孝期奔出大厦便给周未拨电话,对面噪音嘈杂。“你要去哪儿?”

“橙溪。”

蒋孝期凶他:“去橙溪干什么!”那里有著名景点赤尾河,自杀圣地,他养母魏乐融被警方怀疑在那投河。

“写生。”

哪里不能写?哪里不能生?蒋孝期踩得R8嗷一声蹿出去:“待在原地别动!听见没?”

“听见。”周未给乘务员出示了车票,乖乖坐在座位上,他已经上车了呀,好吧不动。

电话挂断,大巴喘着粗气缓缓开动。

蒋孝期追了半程才在一个服务区逮住临停让乘客放水的长途大巴,周未没下车,仍然乖乖窝在座位上不动。

蒋孝期上车抓人,在车门前跟司机说着什么,不时看周未一眼。“我弟弟离家出走,小孩儿脑子不太好,您懂的吧?”他说着还比了比自己的太阳穴。

周未:“……”我为什么要懂唇语!

蒋孝期摆手,周未扛起大双肩包走过去,大眼睛带着懵懂怯意。

司机问他:“认识不?这个是你什么人?”

周未点点头,冲蒋孝期叫了一声:“爸爸。”

蒋孝期差点笑场,又冲司机比了下脑子。

长兄如父!司机无奈点点头,很是同情,放人下车。

蒋孝期把他背包接过去:“这么重,不是真的离家出走吧?”他把背包放前备箱,把周未塞车里。

“你怎么说走就走?!”蒋孝期发动车子,训人。

我“说走就走”?要脸吗你!周未腹诽,渣男才说走就走。他裹紧软壳衣:“你说什么?这边没有助听器,听不清。”

“我说,”蒋孝期同样音量,“你想去哪里,告诉我,我陪你一起。”

周未看着窗外,惊讶地发现蒋孝期并没有匝道出高速调头返回,而是继续向着橙溪县的方向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骨科,不是叔侄,牵手飞奔在“伪父子”的大道上~

第108章第一百零六章

“你这……叫写生?”蒋孝期陪周未在赤水河的石滩上喝了两个小时的风,支起的画板上愣是连条毛线也没画,一张白纸。

周未垂腿坐在突出的岩石上,一言不发看着滚滚而去的河水,林木萧瑟,偶有鸟雀在周围觅食。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等什么人——”

蒋孝期脱了外套给他,太阳西斜,从河面吹来的风有点冷。“我已经回来了,你不用再等了。”他帮他搓热双手。

“那你坐回去,”周未指着他刚刚坐着那块石头,“我给你画像,很快。”

周未换着不同硬度的铅笔,一眼一眼深深看向蒋孝期,似乎每一眼都直达心底,是描摹也是镌刻。

并不很快,起码蒋孝期感觉腿已经麻了,周未才摘下画纸递给他:“满意吗?先生。五美元,谢谢。”

“很满意。”蒋孝期在手机上查询当天的外汇牌价,然后按卖出价转了35.2元给他。

周未开心地收了钱:“我请你喝啤酒,铁桥那里有卖的,走过来时我看到了。”

“好,”两人收拾了东西,踩着鹅卵石摇摇晃晃走去,这边不时有过路客下车看一眼,除了想跳河的都不久留,所以买东西也只有一个路边摊,从啤酒饮料卖到丝袜卫生巾。

一听啤酒8元,周未要了四听,蒋孝期加了一瓶雪碧,周未又放回去一听,剩下六块二,周未买了一小包五香花生。

他问蒋孝期带没带烟,蒋孝期说带了,于是省下一大笔。

小贩做完这单生意,收拾东西骑着电瓶车走了,桥边剩下一张破木板搭的简易摊位。“就在这吧。”周未提议。

两人用河水洗了手,并肩坐在木板上靠着铁栏,天色暗下来,河水被月光照得微波粼粼,像盛满了跌落的星子,所以抬头只剩下几点明灭寂寥。

“你能喝酒吗?”蒋孝期问。

“没关系。”周未拿了一罐打开,那种语气,听不出是在说他的身体喝酒没关系,还是在说即便他喝坏了也没关系。

“我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娇气,桔梗花被误栽进温室里,即便重新移到野外还是会本能地存活下来,我其实是非常非常命硬的一个人。”

周未冲蒋孝期举了下啤酒,蒋孝期顺势整罐接过去,自己一仰头喝掉大半,然后兑了雪碧还给他。

“我知道,桔梗花,你还有第三种选择,我有能打开天窗的玻璃房子,关上窗,你就在安逸的温室里;打开窗,你便尽情拥抱大自然。动心了没?搬来我的房子里吧,以后我去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

周未看着他笑,眼里盛满星星:“从前我特别粘人吗?”

“是啊,特别粘我。”蒋孝期点了支烟。

“你骗我,”周未捏着啤酒站到木板上,张开手臂面对黢黑的河面,“如果我特别粘你,你离开我,我会从这里跳下去。”

蒋孝期吓得站起来,双手护着他:“小未,这不好玩,我不喜欢江河湖海里到处捞你……好吧说实话,是我特别粘你,我想造一间房子把你关进去。”

周未已经迈下来重新坐回去:“我很想记得你,真的。”

周未跟他要了烟点着,熟悉的味道,他不确定蒋孝期是不是因为想念他,才跟他抽同一个牌子的烟,自作多情的想法也能让人短暂幸福。

蒋孝期问:“你还记得自己会吸烟?”

“当然,”周未吸烟的姿势很漂亮,有些懒散和沉醉,“让人上瘾的东西总是很难遗忘。”

“就像我对你。”蒋孝期扬手转了话题,“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应该没有,他们说我妈死在这儿,可我一直不信。”周未给他解释,“就是魏——”

“我知道,魏乐融,也是魏家的小公主。当年老周总买了东融那块地是在帮蒋家,但小十亿的投资他也捉襟见肘,是魏家帮忙他吃下的。至于魏家为什么会出手,大概因为他们的小公主有了心上人。”

周未仰头喝了口啤酒汽水,表情奇怪:“她喜欢上一个心里只有木头的男人,注定结局不大好,这是个值得借鉴的故事。男人就该好好搞事业,像我爸和我都不靠谱……哎,我还是改不过来,算了……”

“你还去过墨林?”蒋孝期跟他碰杯,“写生吗?”

“是啊,你不信?”周未从背包里掏出Pad给他看照片,有一整个文件夹都是在当地画的。

“怎么会想起去墨林?”蒋孝期查到周未去那里大概是在一年前的夏天,墨林是一座北部县城,连赤水河这样的奇诡景点也没有,普通到百分之八十的国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周未蹲在木板上用力吸烟:“我忘了,可能因为那里夏天比较凉快,或者迷途误入。”

“这是你生病前不久的事情,也会忘?”

蒋孝期翻着照片,有些是周未画的,也有实拍。

很常见的欠发达村镇,建筑新旧交错,有一棵老树被周未前后左右拍了很多张,看不出哪里特别;还有挨着医院旧址的福利院,几个孩子蹲在门口分一盒巧克力,扯破的包装上都是英文。

蒋孝期猜那是周未送给他们的,也是他送给周未的,他远行,随身带着。

“昂,”周未学他的样子敲敲自己太阳穴,“坏得特别任性,像被虫蛀了,很多很多破洞,有些事情连不上,还有些干脆……忘光了。”

蒋孝期不再看照片,目光像烧在夜里的烛火:“我的那份,我要补回来。”

他们在河边喝光了酒,聊得天南海北,花生被周未吃完了,他起身时险些从木板上踩空,被蒋孝期揽腰抱下来。

“我好像有点醉了。”

“是醉了还是看不清路?”蒋孝期早在病例上看到他有夜盲,脑出血的后遗症之一,走夜路那次就觉察到了,黑天之后仅凭自然光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就是摆设。

这个需要配合药物补充维生素A慢慢让视网膜杆状细胞恢复合成视紫红质的能力,于是蒋孝期才弄了许多胡萝卜把他当兔子喂。

“因为醉了所以看不清路。”周未被蒋孝期松开,马上伸手去拉他,“爸爸,别丢下我!”

河滩凹凸不平,蒋孝期把他背起来。

周未趴在他背上哼哼:“爸爸对我真好,我爱爸爸。”

“错了,你以前叫我小叔。”

“小叔没有爸爸亲,世上只有爸爸好。”周未反手拍他,“驾!”

“你老实点!不然背包和你,你选一个扔掉。”

“你背我,我背包,一个也不能扔。”周未继续唠叨,醉话连篇,“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呢?真是亏大了……不行我得想起你,我好好想想……不行不行,我头好疼……”

蒋孝期把他往上颠了颠:“是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回忆到关键剧情就必然头疼崩溃?”裴导没有告诉过你你的演技很差劲吗?当我不知道你其实酒量还好,绝不是兑水啤酒能灌晕的。

蒋孝期大致能猜到他哪里不正常,突然跑出来写生,还一直强调想不起来自己。

周未像敏感的小动物,大抵缺爱的小孩儿都能天生进化出察言观色的本领,他觉察出蒋孝期这两天的情绪波动,也跟着风吹草动起来。

他怕蒋孝期突然又走掉,也悲观地放任这种结局发生,装作因为意料之中所以毫不介意,不记得所以不难过。

他真正洒脱自信的时候,从来没有故意表现得这样洒脱自信。

“明天要不要画日出?今晚可以住在这里。”蒋孝期的车停在临河路边。

周未抱着手机查酒店:“只有快捷的,你可以吗?”

“指路。”怎么不可以,他在丹旸不是一样住快捷吗?

橙溪县最好的连锁酒店建在妇幼保健院旁边,居然也是家桃子酒店,蒋孝期实现两地无缝切换。

“要一间最大的房型。”

前台小姐看了两人一眼,眼神复杂:“精选大床房是30平方,双床的话,商务房型要小一点。”

“大的。”蒋孝期出示身份证刷卡,之后领着周未进电梯,“比家里的床还大,不过沙发只有两个单人的,你睡哪儿?”

“我要跟爸爸睡。”周未滚到大床上。

蒋孝期把人拎起来:“先洗澡,我叫外卖。”

“讨厌胡萝卜,配菜也不行。”周未抗议,“天冷了,该吃点炖羊肉。”

“胡萝卜炖羊肉,满足你。什么时候关了灯你能把胡萝卜从羊肉里挑出来就可以不吃胡萝卜了。”

“我吃羊肉,不要胡萝卜!”

“那关了灯把羊肉从胡萝卜里挑出来也行。”

周未觉得他的噩梦里都是胡萝卜,吓得睡不着觉,只好默默数羊,数着数着羊都跳进胡萝卜堆里,还要一只一只往外挑……

蒋孝期被他翻得眼晕,躺过去压住周未一侧被角:“我不在,你又把觉睡颠倒了,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