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尔簪花插满头》TXT全集下载_29(1 / 2)

湛离眉目凛然不松,神剑一挥神力蒸蒸:“是否有用,总得试试才知道。再不济……也得把他活着送回仙庭。”

只要七月七日长生殿,代表着春分神神格的那盏七芯七盏长明灯未灭,“它”就永远是神,二十四节气神之首的春分神!

子祟沉默着没有说话,代替他的,只有那满到处哗啦啦作响的锁链。

那怪物的速度仿佛没有尽头,越来越快,一度幻化成了一道道虚影,不仅游刃有余地躲闪着子祟从各种刁钻角度伸过来的锁魂链,一边还能将湛离逼得节节败退,衣裳都被毒液腐蚀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子祟索性破罐破摔似的,轰隆隆丢出去数十个笑面骷髅,又召出血海来,弥漫整个洞穴,那怪物避无可避,站在活骷髅中央,被密密麻麻的白骨咬住,往血海深处拖曳沉没,它却站得纹丝不动,将嘴咧得更大,一直撕扯到了脑后,仅剩不到一指长的地方相连,整颗脑袋几乎都要被它自己咧成两半,漆黑的喉咙深处,发出了近似悲鸣的微弱笑声,像卡了一口浓绿的痰,黏腻,恶心。

湛离足尖轻点,踏在血海绽开的一朵曼珠沙华上,连最纤细的蕊也没有压弯一丝,神剑听羽之上依然缭绕着纯净澄澈的神力,残破不堪的袍角在神力的牵引之下如蝶翼般翩飞。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被白骨吞没的怪物,缓了口气,执剑的手一侧,拧紧眉头道:“再试一次,子祟。最后一次。”

子祟“嘁”了一声,无法拒绝,压抑了瞳孔深处疯狂涌动的杀意,低低喝骂了一声,便从脚下哗啦一声巨响,又一口气召出几十条粗细不一的锁魂链来,铺天盖地就向那怪物而去!

它瞬间抖落身上的无数白骨,宛如一颗漆黑的子弹,飞掠出去,湛离便一步一生花,蔓延开一大片鲜红如血的花海,欺身而上,神剑一横,径直挡下,被那迎面而来的力道撞得退开了一步。

正此时,那宛若天罗地网的锁魂链又在空中扭了个方向,仿佛互相交颈缠绕的八岐大蛇一般,张开带着尖利獠牙的蛇嘴,向那怪物袭去。

它迅如疾电,手脚并用匍匐在地,跳蛛似的腾跃而起,哗啦作响的锁魂链便在血海之中激起了齐人高的腥臭的血浪,扑了个空。

然而那天罗地网之后,自有黄雀,一根细如毫发的链条,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死勾出了那怪物的其中一条腿。

“阿离!”

湛离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它即将挣脱这锁链千钧一发的瞬间里,利剑一挥碎裂成万千光屑,径直将它钉在了墙上,随即足尖轻点,踏花而起,挥手间精准无比,正中一劈,将它从身体相连处直接劈开,甚至于背后墙壁,也留下了一条极深的裂缝。

钉在墙上那一个与本体分离,吱哇一声乱叫,便化作浓郁的煞气消失了,而余下那一个人形的本体,分毫未曾伤到,仿佛没有意识似的,轻飘飘软绵绵顺着墙壁瘫软下来。

☆、同去同归

子祟召回血海,见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动不动,忍不住走上前来,轻唤了一声“阿离”。

他又缓了口气,手中剑碎裂成神力最终消失,再次展开那卷蒙尘的无字天书,轻轻放在了那人形的手心里:“上神……醒醒吧,人间……还需要你的生机。”

润物谱是最后的希望,他是春分神,润物谱算是他灵魂衍生出的一部分,承载着他的神力,能不能唤醒他,只能靠润物谱了!

在四只眼睛急切而忧虑的注视之下,每一秒都延长成了成千上万年,当湛离一度失望,以为它再也不会有反应的时候,那卷竹简却突然一颤,随即浮空起来,神力从上面蔓延,有字体逐渐浮现,光芒所至之处,煞气逐渐消弭,细若牛毛的草和米粒大小的花顿时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

那个漆黑的人形犹如冬眠的野蛇初醒,艰难地褪去了那层外壳,显露出了包裹下的春分上神真正的模样——粉白相间的广袖纱衣,头上簪的是一枝桃花,青年的脸,如瓷如玉,苍白得有些病态。

“上神!”

润物谱只让他维持了片刻的清醒,他在近百年的时间里,封闭在这样一个无光无声且充满痛苦的空间里,五官四肢都已经退化,用力嗫嚅着两片已经毫无血色的嘴唇,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片段来,咕噜噜地听不明白。

“什么?”

湛离往前一凑,俯下身仔细去听,才勉强听见他闭着眼艰难而虚弱的声音:“走……跑……”

润物谱的力量瞬息耗尽,轰然坠地,湛离下意识地要去扶他,却腰间一紧,被子祟一句“阿离”,用锁魂链一把拽开了原地。

下一秒,春分神身后的墙壁生出了煞气所化的尖刺来,满片满片的,径直贯穿了他整个身体,若非子祟出手迅速,便是湛离,也要被殃及!

“上神!”

只见春分上神手脚绵软地挂在尖刺上,头也低垂下来,嘴角溢出了鲜血,双目依然紧阖——

他甚至都还没来及睁开眼睛!

尖刺之后是洞开的鬼门,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煞气扑面而来,竟让湛离生生打了个寒颤,煞童断角所化的心脏响应着煞气激烈跳动,那种铺天盖地的威压感压得他一步也跨不出去,唯有子祟还能动弹,顶着黏稠到几乎无法呼吸的煞气,上前一步伸手把他护在了身后,目光凛冽,宛如血海在眼底肆虐翻涌。

“不准伤害他!”

鬼门里传出苍老的,遥远的,而又熟悉的声音,他低低一笑:“子祟,好孩子。”

——是鬼帝。

地府最高的领导者,北阴酆都大帝!

湛离刚想抬手,却被煞气压得动弹不得,艰难转了下脖子,“咔”得一声响,唤了声“子祟”。

子祟又侧了一步,在压力之下应对从容——又或许鬼帝根本没想压制这个“好孩子”,他目光里阴沉似海悲喜不辨,声若击石般硬邦邦地说:“你从八百年前就一直在算计我,到底是图什么?”

春分神将余下的生命压缩在这一刻,还能勉强抬起头,仿佛是刚从休眠当中醒过来,迟缓地挣扎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轻声说了句:“走……”

鬼帝没有回应子祟,反而一声低哑的嘲笑:“春分上神,命可真硬啊。”

说罢,从鬼门里伸出两只大手来,那不是凡人的手,其上覆了一层煞气,显得黑黢黢的,那大手足有一人宽,两人长,就这么直接捏住了春分神,握住的不仅是咽喉,而是他整具身体,仅有苍白灰白的头颅,从虎口处露出来,他手脚俱缚,挣都挣不动,只能仰着头,闭着眼睛从喉咙深处呻丨吟了一声。

湛离一骇,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艰难往前跨出了一步:“不!上神!”

鬼门里又伸出两条粗壮的锁链来,以迅雷之势分别缚住这一神一鬼,子祟动弹不得,而湛离却被拖到了炼魂阵的中央,海啸一般的煞气顿时灌注进了阵法之中,八条锁链闻风而动,从八个不同的方位紧紧缠绕在他身上,煞气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从皮肤钻进血肉,又顺着血肉爬进心肺,更甚凌迟,疼得他厉声嘶吼,倒伏在地。

“阿离!”

天地万物,唯有锁魂链是地府诸多鬼神都奈何不得的神器,子祟再如何声嘶力竭,不仅近不了一步,甚至还被腾空一甩,重重砸在洞穴墙壁上,哗啦啦落了满头的沙石。

湛离被煞气入体的剧痛折磨到痉挛,压抑着痛呼,艰难唤了一声:“子……子祟!”

他沉闷地呕出胸膛里这一摔摔出的血块,立刻响亮地回答:“我没事!”

春分上神生生“噗”一声呕出一大口血,在一双大手之下显得分外渺小的躯体里,发出“咔咔”的响声——那是骨骼被捏碎的声音!

他终于完全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却依然睁不开眼,杂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仰天一声千钧厉喝:“鬼帝!你休想!你赢不了的!”

鬼帝笑意森森:“不会的,我养了一个好孩子。上神活太久了,是时候仙逝了。”

又一用力,湛离没能忍住,撕心裂肺痛苦尖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春分上神那高高向上扬起的脑袋重重垂落下来,曾经也“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一界上神,终于结束了近百年的折磨,在那双大手的掌心里,彻底如烟消散,而那卷失主的润物谱,也在顷刻间引火自焚,化为了灰烬。

春分上神花源,仙逝了。

七月七日长生殿里最顽强的那一盏七芯七盏长明灯,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不负众望——黯然地熄灭了。

而与此同时,地上正值晌午,却突然一片漆黑——三足乌从扶桑枝头坠落,春末夏初的天,万花齐败,百草枯靡,冰霜与烈火并肩,悄然进攻侵袭,大地之上鬼门四开,活着的骷髅,死去的鬼差,就这么齐齐入侵了人间。

又一次三界大战,正式开始。

岂无衣一行人正分散在花圃之中四处搜寻,突感脚下大地一阵剧烈的震动,随即,天突然黑了下去,妖风一阵阵地来回撕扯,花圃里海浪一样的花,都在呼吸之间迅速萎败成枯草,远处更有交错传来的轰隆巨响,夹杂着揪人心肺的痛苦嘶鸣。

“怎么回事!”

“是煞气……满到处都是煞气!”

宁亡人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向应时雨,却见那格外年轻与实际年龄不符的男人身上忽然蒸蒸而起,冒出黑色煞气,低低笑道:“开始了……”

岂无衣离得最近,闪身就往后退,一跃到了知重女道君身边,爆粗口骂了一句,这才问道:“你是什么妖魔鬼怪!”

“应时雨”声音低沉,透着阴森森的寒意煞气逐渐消弭,露出本来的面貌来:“我?我是地府煞君封雪台,很高兴你们没有影响大战开端,否则我就不得不提前露出真身了,不过……既然大战已开,杀人……也无所谓了。”

说罢,煞气便愈发强烈起来,直窜上空,宛如龙卷风一般,刮得人脸上生疼。

知重女道君敏锐注意到,刚刚的震动使得大地开裂,四处弥漫着蛛网一般粗细不一的裂缝,而且,正有微弱的煞气,从地底裂缝传递上来!

当即便厉喝了一声:“这里!”

说罢一马当先,沉下了如水玉眸,又加上了一句:“我们不是地府煞君的对手!”

煞君便是地府鬼神,就算他们三个人携手,也不一定是子祟这样的煞童的对手,更遑论真正的鬼神!

眼见着封雪台拾步上前,知重女道君连忙几张符箓出手,能拦一步是一步,岂无衣趁机看了那宽阔的缝隙一眼,当即动手解下了用来束腕甲的长系带,一边解一边沉着眸子问道:“有神君的气息吗?”

宁亡人沉默片刻,才抬起头来轻轻点了点:“错不了,两位神君气息微弱,更多的,恐怕是鬼帝的煞气!”

……三界大战,开始了。

奈何以知重女道君的能力根本拦不住封雪台,那煞气依然如刃一般割在三人身上,宁亡人只好也紧接着出手相助,在他脚下密布阵法,幸好封雪台不会破阵,还能缠上一会。

“神君气息微弱,先救神君再说!”

“好!”

知重女道君说着,又掂了掂背后的布囊,眼前的缝隙不算狭窄,足以容人通过,正要带头下去,却被岂无衣一声“等下”喝住了步子。

岂无衣已经将两手的系带都解开,一端又重新绑在自己手上,然后将另一端绑在她手上,又将她和宁亡人的手绑在了一起,将三个人绑成了一串,又用力拽了拽,确认中间不会断开,这才道:“我跟两位道君一起下去,地底情况未明,以防万一,得避免我们走散。二位神君,无衣一介凡人,定是最弱的那一个,关键时刻,请砍断绳子,丢下无衣,无衣……铮铮男儿,宁死不做累赘。”

宁亡人跨出了一步,目光微寒,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们同去,自然同归。”

☆、其二择一

说罢,便从脚边捡了一截粗大树枝,点着了,充当临时的火炬,率先向深不见底的缝隙里跳了下去,知重女道君紧随其后,岂无衣殿后,一行三人,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消失在一片黑暗的花圃。

封雪台煞气乱轰,阵法让他迷失了一会,但以他的能耐,哪怕炸到了死门,这人间阵法,也难以对真正的鬼神造成伤害。

见一行三人显然是躲进了裂开的地缝,封雪台也无心去追,嗤笑了一声,抬起手来,召开鬼门:“来吧!到时候了!来吧!”

从鬼门里出来的……

赫然就是和春分神一样被炼化的怪物!

原本,窄到将湛离和子祟卡住的缝隙,在鬼帝壮阔汹涌的煞气之下又裂得更宽,让他们一行三人上窜又下跳,竟反而畅通无阻。

正走了一半,庆幸那封雪台没有追下来时,便听大地又轰隆一声巨响,地下更是剧烈摇晃,打头的宁亡人脚下一个不稳,火炬掉进了深渊里,周围重归黑暗,他脚踩的那块裂石松动,便直直坠了下去!

“宁师兄!”

知重女道君左手正好扒住了一块石头,袖中飞出一张符箓,漂浮燃烧起来,因为特殊的作用而烧之不尽,勉强替代了火炬的作用,宁亡人正和她的右手绑在一起,布带生生勒进她手腕血肉里,一时血染白裙。

殿后的岂无衣还有块石头可以落脚,借着符箓的火光勉强还能看清楚前面的情况,又危急又复杂,反而不容插手,当即只能取下了背后那杆银纹红缨枪,二话没说就瞄准宁亡人脚下掷去。

他这便双指一挥,割断布带,这才能脚踏银枪,微微后倾靠在石壁上,站稳了,才松了口气,仰头问道:“没事吧?”

震动过去,知重女道君艰难的转了个身,小心翼翼向后靠着,轻轻挥了挥手,甩下成片的血珠:“没事。”

惊险过后,岂无衣也大松了口气,胸膛里骤如擂鼓,又瞥了脚下一眼,黑的一眼见不到底,还有冷冰冰的煞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吹得他后背发凉,侧过头见其他二人也是一头的冷汗,便道:“这深渊危险莫测,怎么办?”

知重女道君皱了皱眉:“神君的气息是从地底传来的,已经越来越微弱了,再耽搁不得!”

宁亡人又伸出脑袋往下一瞥,弯腰抓住银枪,往下一跃,整个人挂在了枪上,又抽出自己的断剑不负来,甩手一抛丢给知重女道君,冷声道:“跳!”

岂无衣一懵:“什么?”

知重女道君伸手接住不负,又一挥手飞出三张符箓点燃了,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这才一手拽过他的衣领,厉声喊了一句“让你跳”,便拽着他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宁亡人随即猛一脚踏在山壁上接力一个优雅的旋身,把那柄银枪拔了出来,也跟着一块往下坠落。

急速下落的惊心动魄都消弭在岂无衣堪称惊天动地的尖叫里,知重无奈,只能轻叹了口气:“好了,别喊了,到底了。”

他这才敢睁开眼,却发现她正右手持剑,剑身深深没在山壁里,为了平安落地,手脚都磨出了血,在山壁上泼洒了一道,而左手,正拽着自己的腰带,宁亡人左手持枪,深深插入山壁之中,右手也拽着自己的腰带,两位道君自有一股道骨仙风,唯有自己,像个累赘的麻皮口袋。

“……你们两位修道之人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凡胎,话不要说一半好吗!”

突然一句“跳”就真从那么高的地方,往深不见底的深渊里跳,他魂都快被吓飞了好吗?

宁亡人轻笑了一声,把枪拔了出来,见那枪身依然莹白如雪,红缨干干净净十分鲜艳,刃上有棱有角,连崩都没有崩掉一点,忍不住夸了一句:“好枪!”

他立马接过自己的枪,随手甩出了几个花枪,顿时翘起尾巴来:“那可不是,这把枪名叫偕行,是与子偕行的意思,取精铁所炼,其坚固和锋利是世所罕见。”

只可惜完全没有人听他的吹嘘,知重女道君用剑捣了捣脚下夯实的沙土:“气息是从脚下传上来的,要怎么下去呢,炸开吗?”

宁亡人目光一凛,伸手将她拦后几步,拿回自己的剑来:“这底下若还有空间,一定积蓄了不少煞气,知重道君用符箓,护住你自己和殿下,我来破开。”

她点了点头,一挥袖飞出十几道符箓,浮空起来将她和岂无衣团团围住,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又将背后的琴解了下来,单手托起:“宁师兄放心,我用琴辅助你。”

gu903();他又深呼吸一口气,确认万无一失之后,才挥剑挽出好几个剑花,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在他身后拖出了几道长长的光影,只呼吸间,便引起了一阵剧烈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