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尔簪花插满头》TXT全集下载_16(1 / 2)

——等的就是这句话。

禅灵子被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得跳脚,咬牙怒骂了一句“小破孩”,青耕学得快,跟着一起喊了句“小破孩”。

这小鸡崽子学得挺快啊?!

湛离见状,没忍住,只能向青耕磨了磨牙以示不满,结果反而被青耕啄了脑袋,这大抵就是所谓的“神落平阳被鸟欺”。

只好捂住头,咬牙切齿:“青耕炖蘑菇,醋炒青耕,小青耕火锅,白斩青耕……”

青耕气得上蹿下跳:“人家不是什么野鸡啦!人家是神兽!瑞兽!吃我要夭寿的!”

湛离笑,还故意笑得眯起了眼:“……那我就拿你当鹌鹑,等我神力恢复,第一个把你卤了!”

对此,禅灵子笑出了声,乐颠颠的:“分我一块啊!”

——估摸着他也就只听懂了湛离报出来的菜名。

可怜青小耕“哇”一嗓子哭了出来:“我要我的神仙姐姐!”

只有知重女道君不天天想着吃它的肉!

结果它再怎么闹腾也没有用,最后还是被禅灵子拿个符箓紧紧裹起来,揣进袖子里带着往堇理山而去,湛离还得千交代万交代,防着他半路真把青耕当小鹌鹑给卤了。

而湛离则带着子祟,前往蓬莱仙岛,恢复神力。

他神力尽失,头上只剩两根冠翎,伤也没好,心口上还贴了一张禅灵子给的符,镇他心中取不出来的断角,若是子祟用煞气御风而行,势必影响到那张符,因此不得不选择了步行。

子祟安静得异常,这种安静反而让湛离无端怀念起了那张满嘴跑火车的破嘴来,本来还打算好好和他算算把穷奇放出来的帐,责怪的话竟莫名其妙说不出口,只忍不住扭头喊了一声“子祟”。

他闻声侧过脸,并不出声,只是,那张脸上蒙了一层冰霜,冰霜冻结之下,刻满了疑惑和烦闷。

“我神力尽失,废人一个,两生契也失效了,你要杀我,易如反掌,还能取回你的断角,为何不动手,你不想杀我了吗?”

“想。忍着。”

他眨了眨眼,越发觉得过于沉默的子祟反而比平时还要诡异,以至于忍不住打了个颤:“子祟……?”

子祟忽然止住了步子,沉闷的目光里悲喜不辨,只冷冰冰地说:“你骗我,其实两生契早就解了,你只是在我手上下了个障眼法,对吧?”

他有些尴尬地垂下头,低低“嗯”了一声:“你怎么发现的?”

“你……被穷奇所伤的时候叫我走,我没走,所以我知道一字成令失效了,”子祟深深地看着他,一双黑眸里满是疑惑,“为什么?湛离,你也想杀我,为何那个时候要跑出来挡这一下?”

湛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身体动的比脑子快,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我要替你挡那一下。”

他闻言又沉默着快步走了两步,湛离连忙追上,就见他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一本正经:“我不懂。”

“破虚等的那八百年就让我看不懂,整整八百年!他在一个一成不变的荒凉之地等了一个人八百年!为什么?那是一个连我都待不下去的地方!禅灵子早就抛弃他自己转世轮回了,他喝下孟婆汤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抛弃了,可破虚居然不怨不恨,什么都不说,甚至还愿意为了一个根本就不记得他的转世而灰飞烟灭!”

他长眉深深拧起,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人间居然把这种事,把这种感情称为爱,这分明是在犯傻!”

湛离沉默。

是啊,犯傻。

他散尽一身神力,拼了命也要把禅灵子召回来,一厢情愿想“成全”破虚的一腔痴念,结果,到最后,他甚至都不能算是真正见到了苦等八百年的那个人。

……可不就是犯了傻么。

然而,他却清晰地在那只格外明亮的眼睛里,看见了那么深,又那么满足的欢喜。

就像一记悬钟,重重一敲,沉闷而悠扬的钟声就这么传到了心里每一个角落,振聋发聩。

轻笑了一声,也垂首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明白,但至少……破虚灰飞烟灭的时候,是很开心的。”

子祟心里被疑问堵得难受,怎么也想不明白,越是烦躁就越是忍不住继续深思,企图对这个“爱”字有一点新的理解,可想来想去,也只总结出那么一个“傻”字来,顿时更加烦闷了。

湛离见状又笑了笑,语气平淡,瞥了他一眼:“若有一天,我们可以心甘情愿等对方等上八百年,大概就是爱吧。”

子祟认认真真:“你大概没有,但我已经等了你八百年,可我依然不觉得我爱你。”

他是恨,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支撑了他整整八百年。

湛离一噎,想了想,便又说:“那就等哪一天,我们俩可以平淡为对方赴死而无怨无悔的时候,或许就能证明,我们两个已经爱上对方了。”

他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嗤笑了一声:“那我想象不出来我爱你的那一天。”

“……我也想象不出来,不过,”他又偏头看了他一眼,十分释然,“如果到渡劫那天,我们依然还学不会怎么动心的话,就痛痛快快打上一场,然后同归于尽吧。”

说罢,便顾自向前走去。

子祟盯着那抹青色背影看了一眼,忽然咧嘴一笑,目光灼灼,露出了那颗白森森的小虎牙。

他虽然不懂人间情感,但……

私以为,“同归于尽”,是对他这个以杀为命的煞童而言,最浪漫的誓言。

蓬莱是五座仙岛中最为出名的一座,然而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灵气缭绕且充沛,而是近,因为离岸边近,传闻站在归墟岸边,就能看见隐于云雾之中的蓬莱仙岛,以及岛上若隐若现的仙人,所以一直为人间所津津乐道,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也是湛离和子祟唯一能登上去的一座仙岛。

但……

即便如此,于现在神力尽失的湛离来说,也是遥远的。

子祟沉默了一天,一直陪着湛离走到了天黑,也没走出多远。

湛离伤还没好透,十分虚弱,坚持着走了一天已经是极限了,终于还是停下了步子,苍白着脸色,靠着树缓缓滑了下去:“子祟,我走不动了,歇会吧。”

子祟看着他那副病美人似的奄奄一息的模样,就蹲在他面前,忍不住又想起当初初见之时,那个身披霞光一步一朵云彩的青衣小童,不怀好意地嗤笑了一声:“你看看你这样子,哪还有当初那个高贵准神的高高在上?”

他也算是习惯了这张不饶人的嘴,也没放在心上,甚至还接下了这个话头:“是啊……就算是九天之上如何璀璨的准神,若渡不了劫,也只能像破虚一样,灰飞烟灭罢了。”

子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他的机会:“怕死?这还算什么上神?”

“我不怕死,只是……”湛离目光里忽然带上了一抹温柔,即使现在神力尽失不过废人一个,也不会影响他身上独有的悲天悯人和大佛一般的气质,“人间很美好,我很喜欢这个人间,而凡人又太过弱小,我想渡劫成神,司理春分,保护人间,照顾这些凡人,我想……把这个人间变成更好的样子。”

☆、白圣客镇

子祟看着他眼里如波纹般缓缓溢出的温柔,却只觉得可笑,轻轻嗤了一声:“为了人间?可笑。上神不愧是上神啊,就算活着也是背负使命和责任,不像我,只会为自己而活。”

他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怔愣。

为……自己而活?

近千年来,他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立场,但……

被他这么蓦然一问,就突然沉思起来。

“怎么了?”

湛离回过头,吓了一跳,以至于整个人都是一震,又看了蹲在自己身前一点点凑近的人一眼,带着某种本人也没有注意到的深情,突然道:“子祟,我发现自从遇见你以后,我突然想到了很多以前从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子祟被他过于直白而露骨的神色盯着,只觉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仰:“什么?”

“我是佛前净瓶里的那截柳枝所化,沐佛法而生,一出生就被送到了阴阳塾,自小,师尊们教我们的,就是爱天下,爱众生,既然生而为神明,就该意识到自己造福人间的责任,所以……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隔着一整个人间的地府该是什么样的,也从来没想过,我活着,居然可以有为了人间以外的意义。”

他确实深爱着整个人间,然而这种爱,其实更像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

子祟盯着他,细细品味了一下话里的深意,笑着评论了一句:“看来上神仙庭的生活也挺惨的啊。”

湛离:……

“对了,阴阳塾……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想起子祟在等活地狱的边缘时一身浴血对他说过的话,微微一敛眉目,遮遮掩掩支支吾吾:“这……总之就是一个像学堂一样的地方,把大家都聚在一起,逼着你做功课学佛经,没什么大不了的。”

子祟目光里没起波澜,平平淡淡的,正当湛离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又听他念叨了一句——

“真热闹。”

湛离便顿时不敢再多言,泛滥的同情心让他生怕戳了子祟的痛处,气氛就这么突然沉寂了下来。

他身上自带着一种触不可得的神秘光芒,眉宇里透出的和善与温柔使他隐隐笼着一层干净澄澈的佛光。

这种光芒吸引着子祟,也牵拉着他,杀欲,就这样又悄无声息地蔓延而上。

只要看他一眼,平息的杀欲就会无端爆发,他就是有这样强大的吸引力。

湛离心下大骇,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若子祟想要杀他,几乎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然而,就在他避无可避的下一秒,却见子祟将煞气凝成了一片小小的黑色刀刃,毫不犹豫地直接扎进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

他阻挡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掌心滴下血来,慌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又……”

子祟眨了眨眼,一脸迷茫地“啊”了一声。

他只好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下怒火,尽量平和:“别总是伤害自己……”

“我想杀你,不捅我自己难道捅你吗?”现在的他,脆弱得和风中残烛似的,轻轻吹一口就会灭,又怎么能经得住他碰一碰?

湛离被他一噎,不知该如何辩驳,见他掌心里细细密密层层叠叠全是旧疤,忍不住又道:“你常常这么干?”

子祟满脸无谓,也不疗伤,手指扒开伤口,沾了满手的血:“地府没有天黑更没有天亮,时间又那么长,我总得找点事,证明自己还活着吧?”

见他盯着自己手掌看,子祟心下忽然一紧,下意识地缩回手来,十分蹩脚地侧过头去,躲开那过于炽热的眼神,半带刻意地:“不过去了地府兼任煞君之后,就不这样玩自己了。”

“那……”

他随意地扬了扬手:“玩亡者。”

反正地狱亡者本身就要受遍各种酷刑,偶尔承受一下他的杀欲,也没人在意,不过是从自虐,发展成了虐别人。

湛离却又是一顿,心下某处猛一激荡,千般酸涩都涌上心头,有些心疼,又有些罪恶。

他见状终于轻嗤一声,目光里闪过一丝猩红怒火,咧嘴露出了小小的虎牙,一甩手血洒了一地:“上神这神色……莫不是心疼我这个区区煞童?”

“大概是。”

然而子祟却像是受到了人世间最大的侮辱似的,一双黑瞳忽然溢出了血色,欺身而上一把将人摁倒在地:“什么心疼,我配吗?上神也不怕心疼一个煞童说出去叫人耻笑!我不需要施舍的心疼,没人心疼我也过得很好!”

湛离被压得心口发疼,旧伤被牵动,疼得五官都扭曲成一团,嘶了一声。

子祟缓了口气,许是听见他的痛呼,忽然又放过了他,起身往旁边一摊,就地躺在了他身边。

他揉了揉伤口,又轻轻嘶了一声,侧过头去:“抱歉。”

或许……

他该在最初相识的那一天,就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关切。

而那个时候的他还太过稚嫩,还不懂得该如何更好地履行身为一个神明的职责。

子祟就躺在地上摊成一个大字,看着漆黑的夜空一时无言,良久,才道:“上神,我突然也想渡劫了。”

“怕死?”

他又轻笑了一声:“大概是吧。”

湛离从没想过子祟这厮居然会怕死,一时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我原本无所谓生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像破虚一样死,八百年,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他等的那个人,一直在辜负他。”

湛离想起了禅灵子那厮一直以来的恶语相向,也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谁都不想就那么消散。

可……

子祟不知道,他们俩最后,终究得死一个。

此后一时静默,这一神一鬼相安无事地睡了一夜,早上继续赶路,这一赶,就沉默着赶了三天。

gu903();第三天,这一神一鬼越走越冷,日夜的温差显著扩大,到了晚间,便是神鬼都忍不住要抱紧肩膀,眼见着夜月澄澈,万籁俱寂,终于经过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奇怪的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