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湛离闻言冷下了神色,倏忽严肃起来的脸色使得他身上仿佛萦绕着一层圣洁的佛光:“好像……山神根本就不在一样,对吧?”
但蔓渠山在《山海经》中是有所记载的,记载中除了马腹,当然也包括这座山的山神。
那么……
知重女道君眨了眨眼,虽然她听不懂青耕的话,但光凭湛离的话,也能大致听明白他的意思:“那照神君所说,平白无故的,山神为何会消失呢?”
说话间,破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已经走到了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里,伸手招了招:“神君,我知道山神在哪了。”
“什么?”
一行人连忙上前,却见齐膝高的草丛中间,有一片凹陷,扑簌簌落了不少零零散散的落叶,覆了一层,更显凄凉。
“我起先以为是什么枯枝,直到感觉到了死气,才发现那是尸骨。”
“什么,尸骨?”
湛离一怔,细细看去,才惊觉,那柔软泥土覆盖之下,竟当真有漆黑的尸骨从落叶底下探出来!和那骨头一起从地底冒出来的,还有漆黑灰败的死气。
显然……
山神死后被浅浅埋在了这里,血肉腐败以后土地就塌陷了下去,随着日升月落风霜雨雪,沙石被洗净冲刷,露出了尸骨。
知重女道君正要上前,就被湛离冷脸拦下:“别过去。有死气。”
“死气?”
他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神色重如千钧:“不论是什么,只要死后,都会产生死气,因为死气剧毒,可以腐蚀一切,所以一般来说,会随着亡魂一起沉入地府,但……它是山神,死气原本就较一般人更加浓郁,又因非正常的原因陨落之后,无法渡入地府,所以滞留人间,子祟和破虚是无所谓的,地府中人本就对死气免疫,不过对人对神,都有腐蚀作用。而且……”
“而且什么?”
子祟摊了摊手,没把山神之死放在眼里,接了他的话头道:“而且死气已经腐蚀这座山腐蚀了有段日子了,这座山离荒芜也就差了一口气,怪不得这么阴森森的。”
湛离脸上的神色更是凛冽:“怪不得……怪不得马腹会跑下山,原来……竟是因为看管它的山神已经……”
“可……那尸骨又为何是这样的颜色?”
破虚是不怕那灰败的死气的,于是上前几步,将尸骨刨出来细细翻看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大概是死气侵染所致,但实在是腐蚀得太厉害了,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倒还有些办法,可以知道山神死之前发生了什么。”
“什么办法?”
他看了子祟一眼,又迅速垂下了头:“死气,是煞气的由来,也是人死之前所留下的种种遗憾,有怨有恨,也有不舍和解脱,阴兵无血无肉,只是收纳煞气的容器,所以,只要将这些死气转化成煞气吸收,我就有可能读到山神死前的记忆。”
子祟轻轻嗤笑了一声:“这劳什子山神,死了也算积阴德,倒还能攒些死气给你。”
破虚垂首不言,倒是青耕又急得上蹿下跳,扯着小孩子似的嗓音骂道:“你说什么呢!恶鬼!”
他眼一瞥,曜石一般的眼底有猩红的血丝翻涌,指尖燃出一簇黑色的火焰来:“再说一遍?”
青耕顿时像个霜打的茄子,翅膀一扇就钻进了湛离的怀里,哭唧唧:“神君救命呀!要杀鸟了!”
湛离无奈摇头,向子祟道:“试试吧。”
他这才哼了一声,收回指尖火焰,挥手冷冷道了声“去吧”。
于是破虚就复又化出那把黑紫色的长刀来,挥手一劈,将沉在地下的磅礴死气都引到了刀上,化而成为浓黑的煞气,顺着刀刃一点点渗进他身体里。
那一瞬间空间撕裂,分不清是煞气还是死气的浓雾直窜云霄,引来阴风如刃,裹挟而起,风声阵阵嘶鸣,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虚空之中,正企图吞噬,知重女道君是唯一一个□□凡胎,也最是弱小的一个,不得不紧紧攥住了自己的符箓,红色的光芒在她指间闪烁,才免得自己被这阴风彻底撕裂。
风势来得急也走得快,片刻以后,一切便都已恢复成风平浪静的模样。
破虚先前与马腹那一战,连魂魄都被大伤,无法恢复,瞬间从高等阴兵降级成了低等,然而吸收了山神留下的死气以后,原先子祟补得乱七八糟的那些补丁都恢复如初,那双眼被煞气染黑,遮住了眼白,显得眼睛恍惚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待煞气终于被完全吸收,眼睛也恢复过来,比原先更磅礴的力量震得他往后一倒,堪堪站稳了,眨了眨眼。
☆、一路向西
“怎么样?破虚,你看到了什么?”
他茫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什么?可你不是说……?”
他又摇了摇头,揭下脸上的白条,目光深沉:“不,我看到了,我继承了山神最后的记忆,只是,是山神……山神什么都没有看见。”
湛离更觉后背发凉,紧紧皱起了眉:“……怎么会这样,山神是连《山海经》都有所记载的,与天同寿与地同疆,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山神看都来不及看的情况下,一击杀之?”
破虚是直接感应到那一幕的人,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直接渗透进了他四肢百骸,一边深叹了口气,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我不知道……”
子祟蹍了蹍脚下的野草,丝丝缕缕的煞气又蒸蒸而起,轻轻“嘁”了一声:“我倒是想知道,《山海经》都有所记载的山神,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湛离被他这一句生生一怔,竟有些哭笑不得,回过神来:“罢了,去堇理山吧,也不知道堇理山的山神回来了没有,也是时候该把青耕送回去了。”
青耕顿时从知重女道君怀里跳了出来,只是被那条神力所凝的丝线一把拽住了,“嗷”了一嗓子:“神君神君!不要嘛!我还想再玩几天!”
他拽住丝线把它扯到自己怀里,当机立断:“休想!”
青耕顿时哭闹起来,一口一个“坏神君”,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知重女道君嘴角直抽抽:“它……是在骂人吗?”
湛离灿烂一笑,手指一勾,神力就凝成丝线缚住了它的鸟喙,然后一把把它摁进自己怀里:“没有,撒娇而已。”
撒娇个鬼!
青耕想骂一句虐待动物,却张不开嘴,只好啄了他一口。
他“嘶”了一声,连忙拎小鸡崽似的又把它从自己怀里拎出去,扭头问子祟:“吃过神兽吗?”
子祟瞥了一眼,虽然这小东西看着圆滚滚的,不过实在是没二两肉,都是奓开的羽毛在欺骗视线,于是咧嘴一笑露出那颗虎牙来:“我是没什么口腹之欲的人,不过……我倒是很乐得帮你拔毛放血,开膛破肚。”
湛离乐呵呵一笑,解开缚在鸟喙上的神力:“那你去玩吧,玩够了我炖一锅青耕炖蘑菇。”
可怜小青耕生生打了个颤,青蓝色的美丽羽毛奓得更圆滚滚了:“不玩了不玩了!我的肉不好吃,我没长肉!”
……救命啊,虐待动物了!
湛离于是满意了,又一把把它塞回了自己怀里。
只是知重女道君眼见着这神君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却干起了恐吓小鸟的事,顿觉自己的三观又碎了一地。
一行人索性就没下山,自蔓渠山御风而行,只消片刻就赶到了堇理山。
只可惜,堇理山的山神还没回来,而山神外出,就导致堇理山也飘荡着一股寒意,阴森森的。
“神君接下去可有何打算?”
湛离将神力收回,没有回答知重女道君,只是用手指摸了摸青耕的小脑袋:“去吧。”
青耕扑棱扑棱翅膀,贼心不死,又围着他飞了一圈,疯狂暗示:“神君无不无聊呀,我会唱歌跳舞哦,你看你看,我也是瑞兽嘛,我还能防御瘟疫呢,要是遇到了瘟疫怎么办,对不对呀?”
他笑容灿烂,嘴上却是当机立断:“想都不要想。”
青耕又“呜”了一声,刚想再说,见子祟懒洋洋地又在掌心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顿时噤声,转而又去缠知重女道君,一口一个“神仙姐姐”,奈何知重根本听不懂它的话。
湛离也权当听不懂,垂首沉吟了一声,便道:“接下去啊……去邽山吧。”
“邽山?神君要去找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吗?”
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一路走来,先是跂踵,再是孰湖,再是青耕和马腹……很奇怪,孰湖和青耕这等亲人的瑞兽,依然在自己山上待得好好的,而凶兽的山神却被人所杀,得以下山。”
“神君是怀疑有人故意把凶兽放了出来?”
他轻轻一笑,话是对着知重女道君说的,可眼神,却越过她看向了破虚:“所以才去邽山。既然是有人要把凶兽放出山,连马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凶兽都没有遗漏,那么,像穷奇这样赫赫有名的四大凶兽之一,更不可能被放过,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听闻八百多年前,穷奇就被无名派的祖师爷禅灵子给封印了。”
所以,就算邽山的山神出了事,穷奇被封印着,也不可能下山作乱。
果然,一提起禅灵子的名字,破虚就无端一颤,又低下了头去。
知重女道君浑然未觉,只追问了一句:“那若邽山的山神也出了事呢?”
“那……就得把所有的凶兽都查一遍了。”
若这幕后黑手真的把所有的凶兽放了出来,那人间势必动荡不安,他可不希望这个美好明媚的人间被几只异兽折腾成一片废墟。
“穷奇啊……那就走吧。”子祟凝起煞气,聚在脚下,将他托起,便率先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向西而去。
其实,他倒挺想会会这个四大凶兽之一的。
湛离深谙其意,腾空而起追在身后:“子祟!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把穷奇放出来的!”
结果这一行一神两鬼再加一个人,你追我赶御风而行又奔袭了一夜。
湛离生怕子祟真把穷奇放出来,想比他先一步到邽山,子祟好胜心被激起,索性跟他拼了一路的速度,只辛苦知重女道君这唯一一个凡人,被远远甩在后面,追得想吐。
堇理山处在在中部,而邽山却远在西部,跨越了半个人间,距离实在是不远,赶了一路,一直到入了夜,才赶到邽山,湛离和子祟齐头并进,眼见着子祟煞气汹涌,整个人都包裹在纯黑雾气之中,连忙神力大涨,化出丝丝缕缕的神力,一把把子祟像个茧似的缠住了。
“湛离!你找死!”
子祟正赶路,却冷不丁被缠住,连忙爆发出煞气将这个茧撑开,旋身就丢出几个笑面的骷髅,一时之间煞气遮天蔽日,却被湛离下坠躲过。
“已经到邽山了,把你的煞气收一收!”
知重女道君如蒙大赦,连忙停了下来,累得气都喘不上,过于疲惫导致脸色发白,手脚都有些发颤。
而子祟却“嘁”了一声,来不及多想,煞气未消,先追着湛离的步子落了地,身上的煞气火焰一般又蹿高了三丈:“湛离!”
他旋身把子祟的怒火挡了下来:“累了,不想跟你打,明天再说。”
“你!”眼见着他总算注意到超负荷运转的知重女道君,转身而去,就这么大大咧咧把背影亮给他看,子祟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速度还没拼出个胜负,不上不下的吊在他心头,比凌迟还要多上三千刀,再加上这种完全没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子祟浑身每一条筋脉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爽。
——他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被这厮牵着鼻子走,然而手心里亮闪闪的两生契又把他牵制得动弹不得。
杀欲又悄然弥漫而上,他想杀人,想杀湛离,就现在!
然而他不能,湛离手里还有堪称绝杀的一字成令!
该死!
“道君没事吧?”破虚的实力距离这一神一鬼还是差的太远,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幸好吸收了蔓渠山山神的死气,至少恢复了本来的实力,否则怕是连这几位的影子都看不到,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个水囊来递了过去,“给。”
她这会也顾不上什么仇不仇恨不恨的,喉咙里干得快要开裂,接过水囊就蒙头灌了下去。
湛离一时心急,实在是没注意到,十分歉疚:“道君还好吗?实在抱歉,我忘了……”
她连忙摇了摇头,更觉自己拖了后腿:“神君多礼了,该是我道歉才对,拖累了神君的行程。”
子祟余怒未消,哼笑了一声,眼底隐约闪烁着猩红的光芒:“早知道该把你杀了。”
——灭无名派的时候。
“你……!”知重女道君清秀优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怼,紧紧攥起手,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攥着破虚给的水囊,再想起刚刚喝了这厮的水,一种背叛了师门已逝师弟师妹们的负罪感油然而生,又一把把水囊掷回了破虚怀里:“对,早知道灭门的时候就该把我也杀了!”
湛离顿觉头疼,现在不仅要担心他把穷奇放出来玩,还得担心他真的杀了知重女道君,连忙挡在了中间,活像一个阻止熊孩子打架的新手奶爸。
“好了好了好了,还有正事呢。”可别闹了。
子祟冷哼了一声,转身就闪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杀欲和怒火快把他吞噬了,他心口发紧,只能用煞气化出利刃来,恶狠狠扎进了自己手掌,直到鲜血流了满地,这颗在怒火上被反复凌虐的心,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湛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只是松了口气,见破虚拿着那个水囊怔怔愣愣,微微低垂的眼睛映出他胸腔里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脏,也跟着一块觉得心碎,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忙,他这才回过神,颤着手点了点头,顾自去生起了火。
——谁叫他是个屠人门派十恶不赦的恶鬼呢。
☆、惩善扬恶
然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知重女道君却随即又生出另一种不同的负罪感,只好抱紧了膝盖,垂首把脸盖在膝盖之间,深深藏了起来。
湛离见状只好又叹了口气,你说这一个个的,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呢。
他紧挨着她坐下,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还不是子祟的对手,破虚也不想伤害你,但子祟这厮……一会一个想法,你小心些总归没错。”
膝盖里闷闷传出了一声:“我知道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