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也许是被子太厚,或是空调的余温仍在,逐星觉得很热,就开始胡乱蹬被子,差点没摔下床去。
后腰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有时候仍然会疼,这会儿这么一折腾,她忍不住“嗷”了一声。
慕云殊从睡梦里惊醒,
伸手就把要掉下床的逐星拽了回来。
逐星迷迷糊糊地“咦”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腰,还有点隐隐作痛。
“不要乱动。”他声音稍沉,扶着她的腰,又把她抱进怀里。
过了片刻,他又问她,“伤口疼?”
语气又不自禁地柔和下来。
“疼。”逐星的声音很小。
下一秒,他就亲昵地吻了吻她的嘴角,扶着她后腰的手里淡银色的光芒微闪,那样温暖的气流慢慢流转,舒缓了她的疼痛。
“还疼吗?”他轻声说。
逐星想起来刚刚那个吻,耳畔仍有他的呼吸声。
明明已经不疼了。
她抿着嘴唇半晌,忽然皱起眉头,“还是好疼哦……”
“是吗?”慕云殊的声音却淡下来。
他果然看穿。
“……”
一点意思都没有。
逐星哼了一声,埋进他的怀里,“我要睡了你不要吵我!”
第44章不可以吗(捉虫)
眼睛看不清的日子里,逐星就只能听着电视里的声儿,或是跟晏灵川聊天。
生活极其平淡无聊。
这段日子里,晏灵川的厨艺又长进了许多,因为爱吃辣,所以他学会了许多川蜀的菜。
逐星算是最有口福的那一个。
慕云殊经常不在家,有时候是去慕宅,但大多时间,他都是在寻找应琥的踪迹。
从他因种仙之术而长出仙骨,以极端之道升仙之后,困扰了他十年之久的寒症也已经因为他的脱胎换骨而不药而愈。
现在的慕云殊,以非当日可比。
他要杀应琥,也不再是一件难事。
反倒是应琥,或许他那日见到慕云殊历劫升仙时,便已经很清楚,他即便活了千年,即便通过阵法杀了那么多人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他也到底不是慕云殊的对手。
所以他才会躲起来。
“怕是他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这事儿怎么反转得这么快。”
在饭桌上,晏灵川加了一片牛肉,在红汤翻滚的火锅里涮着,跟逐星聊起应琥的时候,他扯了一下嘴角,笑了一声。
逐星捧着碗,闻着火锅香香辣辣的味道,巴巴地等着晏灵川把肉烫好,放进她的碗里,然后她再摸索着筷子,慢吞吞地在碗里夹起来,或是直接凑到碗沿吃。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这么吃饭了。
“他肯定怕得要死。”逐星吃了一片牛肉,哼了一声。
晏灵川看她伸手往桌角那边摸索着,就连忙先她一步,把那杯冬桃汽水递到她的手里。
“谢谢川叔。”
逐星握住了杯子,喝了一口,她又满足地发出感叹,“真好喝。”
不得不说,晏灵川做饭好吃,就连亲手弄的饮料,也很不错。
除了这火锅底料是他自己炒的之外,他今天还特地出去买了冬桃回来,榨了汁后,过滤掉残留的果肉渣,然后把苏打汽水跟冬桃汁混合起来,再放了一点蜂蜜,就放进冰箱里冰着,等着这会儿吃火锅的时候取出来,他又放了冰球在杯子里,喝起来凉沁沁的,桃子的鲜甜味很足。
“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女孩儿喜欢这样的。”晏灵川笑了一声,然后把冰过的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他端起杯子,里头的两个冰球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房间里开着暖气,窗外仍然在吹着凛冽的寒风。
电磁炉上的火锅氤氲着缕缕的热气,麻辣鲜香的味道不断弥漫出来,让两个人都停不下筷子。
逐星吃到后来,肚子已经彻底吃撑了。
她靠在椅背上,端着冬桃汽水喝了两口,听见酒杯碰撞,像是有什么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晰的响声。
“川叔?”逐星试探着叫了一声。
然后她就听见晏灵川打了一个嗝,人好像已经有点迷糊了,“嗯?”
“……你喝醉了吗?”逐星问他。
晏灵川“唔”了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或许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情绪好像有些不太好。
逐星咬着玻璃吸管的动作一顿,“灵川叔,你怎么了?”
但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晏灵川的声音。
就在她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他叫她,“星星啊……”
“嗯?”逐星应声。
她看不见,此刻的晏灵川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正盯着透明的玻璃杯里,那微黄的酒液,看它浸润着的冰球融化着,渐渐被淹没。
“你说,她会喜欢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
她?
逐星一开始还没太明白,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声音里流露出来的几分怅然。
还有什么人,能让晏灵川这样呢?
也就只有他的那位夫人了吧。
逐星还没有说话,就听见晏灵川“啧”了一声,然后他咳嗽两声,连声道,“喝多了喝多了。”
说什么傻话呢?
他笑自己。
慕云殊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逐星瘫在沙发上,还一直在揉自己的肚子。
而晏灵川早已经离开。
“肚子痛?”慕云殊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去触碰了一下她的腹部。
隔着一层衣料,他的手指就那么戳了一下她的肚皮。
逐星“诶”了一声,身体蜷缩起来,“不疼,你不要戳我,我就是吃撑了……”
然后她就摸索着想要往他怀里钻。
慕云殊扶着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吃那么多做什么?”
“灵川叔做饭好吃,炒的火锅底料也特别特别香……他真厉害。”逐星由衷地赞叹,并竖起大拇指。
对于这一点,慕云殊也不得不承认,晏灵川虽然是个神仙,早已不沾五谷,但在做饭这一方面,也的确很出挑。
慕云殊闻到她身上沾染的火锅味道,就捏了捏她的脸蛋,“去洗澡,你好臭。”
逐星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有点不满,“才不臭……”
但味道的确很大。
逐星主动地抱住了他的后颈,“快走快走!”
慕云殊看着她白皙的侧脸,有点想亲她,但低头,他又皱了一下眉,打消了念头。
浴缸里的热水已经放好,慕云殊替她拿了要换的睡衣后,在衣帽间专属于逐星的抽屉那儿立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打开了柜子,从里面胡乱抓了一套内衣出来,往睡衣里一裹。
他将衣服放在浴缸旁边的小凳子上,然后就把逐星抱过来,坐在浴缸边上。
“小心点,有事叫我。”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逐星点点头,“知道了。”
在逐星洗澡的时候,慕云殊就坐在靠近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正垂眼看着上头的一则新闻。
最近又多了好几起杀人案。
慕云殊只一眼,就知道这一定又是应琥的手笔。
看来他现在,是心急了。
慕云殊将平板放在玻璃圆桌上,偏头看向窗外。
霓虹的灯影折射在玻璃窗上,各色的光交织着,在这样的黑夜里,汇聚成星星点点的影。
那天,逐星告诉他说,在应琥的阵法里时,她看见他的老师了。
老师说,要他不必再记着过去,不要再记着他了。
可沉淀千年的执念,于应琥而言,尚镌刻如新。
而于慕云殊而言,这千年时光恍如一梦,好似那些事情都发生在十年之前,那还并不是久远到可以淡忘一切的年岁,所以他的仇恨,也并没有那么容易消解。
这一切,
唯有应琥死,才能算作是结束。
“云殊!”
神思恍惚之时,他听见了浴室里传来逐星的声音。
他即刻站起来,走到浴室那边,推开门走进去时,正见逐星正扶着浴缸的边缘,蹲在那儿。
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乌黑的头发还湿着,正滴着水。
浴室里氤氲地热气令她的面庞泛着粉色,因为浴室里的光线太亮,她的眼睛仍然是紧闭着的。
她蹲在那儿,仰着脸。
灯光下,她的唇是樱红的颜色,还沾了些水泽。
那样子,
就像是在等着他的亲吻。
喉结动了一下,慕云殊俯身去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盥洗台上,然后用柔软的毛巾擦了擦她的头发,也不必用电吹风,他手上淡银色的气流涌动着,替她快速烘干了头发。
然后他挤好牙膏,把牙刷递给她。
“刷牙。”他简短地说。
逐星乖乖地开始刷牙。
慕云殊就站在那儿,用一只杯子接在她下颌边,免得她嘴巴边的泡沫掉下来,沾染在衣服上。
电动牙刷的灯自动暗了下来,刷头也不再动了,慕云殊适时地递上一杯水,“漱口。”
逐星依言漱了口。
慕云殊用毛巾替她擦了擦嘴巴,动作还是那么的温柔又细致。
她的牙膏是水蜜桃的味道。
是很甜的香味。
“我……”
逐星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他吻住了嘴唇。
她的眼皮一跳,刚睁眼就被强烈的光线刺了眼睛,下一秒,他的手就挡在了她的眼前。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掐着她的腰,力道渐渐有些大。
逐星的后脑已经抵在了后面的镜子上,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这忽然的亲吻,任由他的唇齿纠缠着她的唇瓣。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烧光了她所有思绪,令她的脑海里出现短暂的空白,也令她的耳朵尖儿开始变得越来越烫。
就连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在疾跳。
后来,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唇瓣,却又趴在她的肩头,闷声轻笑了一声。
那嗓音稍低,清泠微哑,令她只那么听着,一张面庞就已经红了个透。
逐星的手指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你干嘛亲我?”
她的声音很小,微不可闻。
“不可以?”他的声音好像又冷静下来。
逐星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还是没好意思违背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只能红着脸,小声回一句,“没……”
然后她就被他捏了脸蛋。
这夜,逐星又被他抱得紧紧的,根本没有办法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只能气鼓鼓地在他怀里嘟囔几句,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只是这夜过去,
当逐星再醒来,床上却只剩她一个人。
晏灵川过来的时候,逐星坐在餐桌前,她才听他说,慕云殊又去找应琥了。
晏灵川把自己带过来的粥放在逐星的面前,又把勺子交到她手里,“这次应该是□□不离十了,应琥应该跑不掉了。”
昨天夜里,逐星睡着之后,慕云殊就去了晏灵川那儿。
晏灵川虽然一身修为仍然被禁锢在这具凡人之躯里,但因为慕云殊偶尔会给他输送一些仙灵之气来催生他的仙骨生长,他现在比起之前来说,灵力倒也恢复了两成。
所以昨天夜里,他就跟慕云殊一起出去排查了许多地方,寻找应琥的下落。
在抓到的一些魔修那儿得到了一些信息,最终,晏灵川和慕云殊基本已经确定了应琥的藏匿地点。
逐星手里拿着勺子,半晌都没有放进碗里。
她一直静默着,没有说话。
“逐星,他现在要弄死应琥,那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不要担心。”晏灵川以为她是担心慕云殊,就说了一句。
逐星埋头,低低地应一声,只说,“我知道的,川叔。”
第45章千年执念
时隔千年,慕云殊终于再见应琥。
就在应琥当初将慕云殊锁起来的地宫里。
再回到这里,慕云殊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好像当年从这里离开的记忆,都模糊得不像话。
他只记得自己后来清醒时,望见的慕羡礼的脸。
哪怕他将一切都忘记,哪怕对于这里陌生的一切,他充满不安与恐惧,但在第一眼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就莫名觉得熟悉。
走在地宫长长的甬道里,淡银色的气流凝结成的长剑被他握在手里,剑尖随着他行走之间,寸寸地擦过每一块镌刻着繁复花纹的地砖,细微的火星子溅出来,又很快陨灭无痕。
骤然阔大的宫室里,那个他曾躺过千年的冰棺里,好像睡着一抹模糊的身影。
应琥就坐在冰棺旁,专注地看着冰棺里的人。
像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应琥眉眼稍抬,却未曾看过他一眼,像是对于他的到来,一点都不讶异。
他只是坐在那儿,平静地开口:“你来了。”
“他一点儿也不老了,那张脸还挺好看的,不过我只要一想到他以前那个样子,就觉得好渗人哦……”
慕云殊在看见应琥的侧脸时,耳畔不由回响起那日逐星曾在他面前念叨过的话。
她说应琥因为苍颜之毒而衰老的容颜,犹如枯木逢春一般,已经恢复如初。
那是慕云殊从未看过的一张面容。
因为当年他入平漾苑之时,应琥已经犹如六七十岁的老翁一般,满脸褶痕,老态龙钟,再看不出他年轻时的影子。
所以此刻,当慕云殊真的看见应琥的这样一张年轻面容的时候,他也不免有些惊诧。
应琥少年入宫,跟随在魏明宗身边已是极其漫长的岁月。
当年他还未替魏明宗试毒时,虽是宦官,但也端得一副光风霁月之姿,容貌生得极好,也因为陪伴当时还是太子的魏明宗读书多年,自己也颇有学问。
年仅十七,便已是天资过人,写诗作文不在话下,比之当时声名在外的那些个才子,亦不曾逊色半分。
便是在作画这一方面,也同样有着自己所擅长的巧技。
这或许也是当时的魏明宗为什么会将他视为知己的缘故。
因为他原本就是天资卓绝,极其优秀的。
但,
可惜的是,他拥有极好的容貌,身长八尺,挺拔如松,才情亦是万里挑一,却到底,是个宦官。
当时,多少文人士子曾这样私下慨叹过。
更何况他虽年少,可那对付人的手段可是半点都不温柔。
他是太子的爪牙,
时人常道,应卿沅其人是太子手底下的一条恶狼,若是谁敢动太子一根毫毛,他必能将其撕碎,连渣儿都不剩。
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从他身中苍颜之毒,容貌因此而损毁衰老后,他的性情比之从前,便更加阴鸷狠戾,从此鲜少再赋诗作文,倒是杀人居多。
唯有在魏明宗眼前,他才会耐心地同帝王赏画观文,收敛一切。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