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可能放一个女生进去。
“纪年,求求你了……”柳思逸皱起圆脸,小声哀求道,“我觉得一定是笔仙来了。”
纪年刚想用科学之光照亮柳思逸,让她醒醒,房间里传来一道混杂着清冷和暗哑的男音:
“发生什么事?”
纪年回首看去。
柳思逸也探过脑袋,透过门框与纪年之间的空隙,看到陆西头上蒙着牡丹花棉被,趴在床尾。
少年只露出一张潮红的脸,微微有些汗湿。
柳思逸有些惊艳于那种跨越了性别的风情,一时连紧张和害怕都忘了。
只是还没多看两眼,房门就当着她的面被“嘭”的带上了。
“别……”柳思逸还有些意犹未尽。
纪年斜倚着门框,对柳思逸淡淡道:“思逸妹妹,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明早醒来就会发现,都是自己想多了。”
“你不信我是不是?”柳思逸有些恼了。
“你让我怎么信?”纪年神色里透出点懒,好整以暇地看着柳思逸。
“就……”柳思逸思索了片刻,质问纪年道,“今天下午刚下船,在海岸边,谁给我们拍的集体照?!”
纪年想了想,确信说:“高一学妹。”
“哈!错!”柳思逸因为激动,那声“哈”都破音了。
“……”纪年说,“高三的?”
他记得高三这次就来了两人,林声尧和萧起,并没有学姐在其中。
而高一来得比较多,因为都是陌生面孔,纪年理所当然猜是高一的。
“我现在没带单反。”柳思逸连忙道,“但我晚上数过两遍了,集体照里一个人都没有少,二十五个学生和两名老师都在里面!”
纪年还没品出什么味来,道:“哦,那就是路人拍的。”
“你这人……哪来的路人啊!当时明明只有我们一队人好吗!”柳思逸提醒纪年,又不服气地问,“那你说那路人长什么样?”
纪年微微歪过头,一手慢条斯理地抓了抓头发,好半天,才放弃道:“忘了。”
柳思逸如同再次石锤,眼睛亮闪闪的,说:“看吧!为什么我们像是集体失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定是有第26个学生混在我们之间!那东西不是笔仙就是洋子!而且我晚上睡前,确实看见有道黑影从我窗外经过了。”
纪年低头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觉得柳思逸简直不可理喻。
他问:“你什么时候看到黑影的?”
“看集体照的时候。”柳思逸回答。
“思逸妹妹。”纪年抬头,微笑中透露着疲惫,道,“别慌张,窗外有人经过可能只是幻觉,回去睡吧,稳住,你能赢。”
纪年好不容易把哭唧唧的柳思逸打发走了。
他回到房间时,陆西已经处于半迷糊状态了。
纪年上床,钻进牡丹花棉被里,摸了摸陆西发了层汗的后背,又将被子帮陆西掩紧了些。
“她说什么……”陆西困得不行,往纪年怀里钻了个舒服的位置不动了。
“没什么,睡吧。”纪年轻轻一笑。
但纪年却一时没了睡意。
过了一会儿,他略一思量,轻声问陆西:“记不记得,今天下午谁给我们拍集体照?”
陆西缓缓摇头。
“行,不打扰你了。”纪年莞尔一笑,说,“哥哥晚安。”
陆西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
第二天,集体学生前往离住处不远的大棚,务农。
天气好,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再加上大棚里温度高,有两个女生体质弱,还什么都没开始干,直接中暑了。
孟海薇只好带着两人回去休息。
除了有私立高中的学生外,还来了一批岛上的学生,念小学,初中和高中的都有,协助这批冬令营成员完成今天的务农任务。
但沧澜私高的学生都是一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怎么可能乖乖配合,大多数都在偷懒耍赖,变着法地让岛上的学生们替他们多做点活。
敖姓教导员发现后,严厉斥责了这种现象,还动真格地责罚了两个男生,情况才有所缓解。
指派给陆西的“小老师”是一个高中男生,脸颊被海风吹得又黑又红,身材高瘦,大冬天里也只穿单薄的连帽衫,袖子和裤管明显都短了,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陆西发现这个男生从一见面,似乎就没给他好脸色,一直没拿正眼瞧过他。
不仅如此,陆西有几次发现男生似乎在偷看他,一抬头,跟男生撞上视线,男生竟然毫不掩饰地对他翻白眼。
“…………”陆西不禁怀疑,他们先前是不是见过,并且他还把这人得罪得不轻?
可搜索记忆未果。
陆西看出小老师不待见他,也没往心里去,反正他也不爱吭声应付,便自顾自地蹲在地上种小菠菜。
纪年在隔壁大棚里种香菜,陆西想着等休息的时候,去看看纪年种得怎么样。
只是过了半小时左右。
高冷的小老师终于开口了,并且一开口,就是别别扭扭地问一句:
“喝水不?”
大棚里热,还是越来越热的那种,陆西出了一层汗,也正好渴了。
经提醒,陆西捡起一旁的保温杯,准备起身去倒水。
男生却突然站起来,道:“开水瓶在外面,我去拿。”
“……”陆西神色恹淡地看着男生离开。
突然关怀,有些不习惯。
那个男生走到大棚外面,捡了一只开水瓶,颠了颠,分量够了。
接着,他蹲到地上,眼珠子左右转了转,见没人,便拔开瓶塞,低头朝里面吐了口口水。
做完这些,他抹了把嘴,晃了晃水瓶,重新塞好瓶塞。
只是男生抱着水瓶刚转身,只觉一阵劲风刮过,只来得及见一个少年抬腿来了个回旋踢,怀里的水瓶飞出去了,摔在田埂上。
所幸那人踢得够快够准,没烫着男生。
男生瞪圆眼,看向眼前的少年,只觉得少年漂亮得好似明星,可即便如此,也压不下他满腔怒火。
“你干嘛!”男生吼道。
纪年似笑非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散漫道:“这话我问你才对。”
男生恼羞成怒,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被看到了,自己不占理,他想了想,转身就要走。
却被一把提住了后衣领。
就听少年的轻笑声中带着嘲讽,道:“哎?小兄弟,别走,刚刚想给谁端茶送水?我男朋友是吧?来来来,我们好好聊聊。”
两人闹得动静挺大,不少人都走出大棚来看了。
教导员正好去上厕所了,所以没看到这一幕。
陆西见纪年拽着男生,朝不远处的山坡背面走,虽然莫名,但还是追了上去。
第134章真香
背坡面满是青黄不接的秃草地。
纪年把人往地上一摔,高瘦男孩在草地上打了个滚,沾了满身的草屑。
陆西不多时也赶到了,从后面拉了下纪年的手臂,问:“吵什么?”
纪年回首看到陆西,没回答,只道:“这人刚刚有没有为难你?”
陆西茫然地摇头。
男孩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爬了两下没爬起来,可能是心态崩了,狠拍了下草地,干脆瘫坐在地上不动了。
男孩又气又恼,脸色涨成黑红色,倔强地扭头看向其他地方。
纪年单膝蹲下,看着男孩,道:“叫什么名字?”
“要你管!”男孩脾气火爆地回怼了一句。
“哦。”纪年声音淡淡,道,“做坏事,不留名,敢做不敢当,是吧?”
这话仿佛踩到了男生的尾巴,他蓦然扭头看向纪年,脸红脖子粗:“我叫李冬青!要告就告我去!你去找老师啊!”
“谁要去告你……”纪年随手抓起地上一把土,扔向李冬青,有些咬着牙,道,“为什么吐口水?你当你是草泥马?恶不恶心?嗯?惹你了?”
“呸!呸!……”李冬青被土扬了一脸,抬起手肘胡乱挡着脸,气愤道,“我就要吐口水!我就要恶心你们!谁叫你们城里来的总干坏事?岛外人全是崽种!你们都是崽种!又坏又脏!总有一天,我要……我要把你们……”
就见男孩的情绪愈发激昂,说到最后,竟然红了眼眶,报复性的话没说出口,倒是快把自己给气哭了,因此,那股恶狠狠的劲儿中又透露出些许迷茫和无能为力。
“还是个地域黑……”纪年掸了掸裤子上的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憋着声掉眼泪的男孩,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你的想法偏激了,岛外人干什么坏事了?还又坏又脏……”嗤笑一声,道,“无脑喷。”
“你才无脑喷!我怎么没依据了?”李冬青怒目圆睁,脱口而出,道,“我姐就是被你们岛外人……”
可话说一半,男生又硬生生咬住了唇,脸上瞬间显出懊悔自责的神色。
过了半刻,李冬青扭过身去,屈起腿,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留一个沉默的背影给身后两人。
纪年和陆西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但都感受到了男生深深的偏见和仇恨。
陆西半耷拉下眼皮,踢了踢脚下的草,恹恹道:“你姐怎么了?”
李冬青恶声恶气地说:“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没过两秒,他又低低地补充一句:“说了也没用……你们也只会看笑话……”
纪年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歪着头打量李冬青的背影半晌,突然道:“前天发生的强l奸案受害者,是你姐?”
李冬青像是被人狠狠戳了脊梁骨,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向纪年冲去:“崽种!我杀了你!”
纪年身形未动,仅抬起长腿,轻松一抵,李冬青就向后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杀我有什么用?”纪年好笑,道,“我是犯事的人吗?”
李冬青重新瘫坐回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暂且说不出话。
看着面前跟刺猬似的男生,纪年和陆西这才终于知道,男生对他们抱有的敌意从何而来。
因为一个岛外人犯了事,于是一竿子打翻了所有人。
不过有一点纪年比较奇怪,道:“你这么确定是岛外人干的?警察出结果了?”
“肯定是你们岛外人干的!”李冬青胸膛剧烈起伏,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岛上就有姑娘被……”男生脸色又黑又红,说不出那两个字,只好略去了,继续道,“还有今年暑假,也有两个!你们肯定是看我们什么都不懂,没能力讨回公道,专逮着我们岛上的姑娘欺负!我们岛民之间都知根知底,没人会干这么禽兽的事!”
陆西听出端倪,拧起眉,道:“你姐不是唯一受害者。”
李冬青别开脸,眼睛通红,低声咒骂:“你们这些游客中,猪狗不如的东西太多了!”
纪年敛着长睫,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他语气认真了些,问:“这事警察立案了吗?以往的□□l案跟这次有没有关联?”
“立个屁的案!”李冬青抱着膝盖,埋下头,哽咽道,“村长给我们家两个选择,一是报警,让警察来调查。二是拿钱,别伸张。村长还说,因为假期游客流动量大,说不定在调查出结果前,□□l犯就乘船走了,抓到的希望渺茫,但我知道……他就是怕警察来了,引起慌乱,岛上不好做生意……每次都这样……我爸,我妈,觉得传出去丢人,影响我姐出嫁,劝她这事算了,我姐也说,明年我就要上大学,需要钱……所以……我这傻姐……”
他哽咽着哽咽着,就压抑地呜呜哭了起来。
山坡背面,气氛一时沉默起来,只剩风声搅着很轻的呜咽声。
纪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很抱歉。”
接着,伸出一手递向陆西,说:“走吧。”
陆西握住纪年的手,低着头,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岛上一直在出事……”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纪年说得事不关己。
两人还没走两步,这时,听到身后李冬青吸了吸鼻子,颇有感触似的自言自语道:
“我算是看清了,这世道果然就像除岁说的那样……人的痛苦互不相通,各自成为孤岛,我从不向他人倾诉,因为沉默好过世人把你的不幸,轻描淡写……”
纪年:“……”
陆西:“……”
这好像是《蚕食》里的句子。
他们同时回头看去,就见李冬青还坐在原地,勾着背,呜呜抽噎。
两个少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纪年小声问陆西:“他会是粉丝吗?”
陆西性子直,提高音量问李冬青:“你喜欢除岁吗?”
纪年:“……”
李冬青被问得一愣,回头,道:“怎么不喜欢?……不对,关你什么事?”
陆西看向纪年,道:“是的。”
纪年:“……”
听得到。
纪年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李冬青一些事,他折回男生身旁,蹲下身,想了想,道:
“除岁写的东西不能全信……拿你刚刚提的那句来说,就是个病句,我们还是应该相信人与人之间有羁绊和真情……”
“闭嘴!你个文盲!”李冬青气愤地指向纪年,道,“除岁也是你能读懂的?他写的书句句在理,不是你这种文化的人能评价的!你不配!”
“……”纪年单手撑着下颌,轻掩着唇,看向别处,因为心情过于复杂,只能道,“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