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办公桌站,双手撑在桌沿上,站得不是很直,整个站姿都透着散漫的味道。
目前的形势他不占优势,可等他找着赵彦炳,事情就会彻底反转了。
也就是暂时被泼盆污水的事儿。
但是吧,周知回想起那天阴魂不散的晏狗——要说人证,他其实也有。
周知想想还是算了,这人不来看热闹就不错了。
王忠民见他也不辩驳一下,仿佛置身事外,不由得有些焦急,“周知,你……”
周知的目光逐一从他们脸上拂过。
上一世不是这样的。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一个人,姜扒皮怒不可遏,老王失望至极,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他一个人身上。
后来他还看见曾美萍沉默而憔悴的脸。
呆在这呆得有些烦了,周知想着早点出去逮赵彦炳这孙子,等会儿再回来翻盘,干脆就说:“对,就是——”
接着话就被打断了。
“报告。”
白皙的指节突兀地扣住门边,门缓缓推开,少年沉静且英俊的脸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周知不耐烦的神色上浮现出一道裂缝。
晏行不愧是整个承砚大多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他校服穿得规规矩矩,全身上下唯一不太符合校规校纪的就是额前稍稍过眉的碎发,为人礼貌温和却又时常带着距离感。
如果说周知单身大半是因为他的破烂脾气,那么晏行单身大半是因为他总给人一种太过遥远、难以接近的感觉。
他目光清冷,唇角却含笑,甚至还礼貌地对旁边那位同学说:
“赵彦炳同学,请进?”
办公室里的人这才注意到他旁边还有一个人。
赵彦炳同学皮肤露出来的地方全都完好无缺,连衣服都平平整整,唯独后衣领那一块皱了一大块,仿佛是被人提着后衣领“请”过来的。
“老师,”晏行拍拍赵彦炳的肩膀,把他往前一推,“赵彦炳同学说他有话要说。”
黄思嘉瞳孔微缩,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来。
姜永昌挥挥手:“现在有点事要处理,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吧。”
晏行示意他别急,“您先听完。”
赵彦炳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支支吾吾语无伦次,“我”了好半天,等得在场人纷纷蹙眉,他才终于咬牙切齿地说出下半句,“是我做的。”
所有人瞬间盯着他,姜永昌生怕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黄思嘉向他投去诧异的眼光。
黄智丰一脸懵逼,这什么神转折,嘉姐给他的剧本没写啊?
赵彦炳梗着脖子重复一遍:“是我做的!”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几不可见地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些学生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赶着来当罪魁祸首还是头一回。
“那黄智丰你刚刚说你可以作证?”王忠民按了按发疼的眉心,“这是怎么回事。”
“啊?啊……”黄智丰看到晏行的时候就认出他了,他这时才把两位学神、之前网吧里看《战狼》的人、传闻中揍了蛇皮哥的人和眼前这两位联系在一起。
慌得一批好吗!
他看向黄思嘉,发出求救信号。
黄思嘉悄悄拉了拉他,让他不要说话。
晏行突然出声:“赵彦炳,你说说看?”
“……”赵彦炳恨不得将后槽牙咬碎。
又怂又恨的赵彦炳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顺便自首。
黄思嘉沉默了很久,此时观望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没错,就是赵彦炳……不关周知的事。”
他们又为赵彦炳的说辞补充了一些细节,但都心照不宣地略过了不雅照片的片段。来来去去花费十几分钟,姜永昌才让除了赵彦炳以外的人先回去。
一出办公室门,晏行就将一个小小的U盘递给黄思嘉。
“其他的我删干净了。下回注意点。”
黄思嘉倏地红了眼眶。
她对周知说:“对不起啊,赵彦炳有我的……把柄,是他逼我做的。”
周知看到那个U盘,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问晏行:“怎么拿到的?”
晏行说得轻描淡写,“一点小手段。”
这也叫小手段,如果赵彦炳听到他说的这话,说不定要气到七窍生烟原地去世。
“哦。”
半晌没了下文,周知又站在原地,不知是走还是不走。
沉默了许久。
晏行似乎也不急,就一直等着。
周知别过头,生硬地说:“谢了。”
晏行装没听清:“嗯?什么?”
周知迈开步子就想走,“没听到算了!”
“等等,”晏行拉住他,从口袋里拿出折了三折的邓旭东三件套,递给他,“这个写完了,给你。”
办公室在0班和1班中间,周知和晏行肩并肩出来,两个班不少人瞧见了。
张颂文抹了把脸,“这回是我没睡醒啊……?”
“真是去看戏的吗?”徐尚龙抻长了脖子看,“我怎么觉得他们这气氛这么和谐?”
宋鸿宇失声喃喃:“是啊,难得。”
两人在一片目光注视中分道而行。
“知神,你……”邓旭东见周知回来,赶紧跟上去,他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问,只好干巴巴地接,“你还好吗?”
“还行。”周知将他的三件套拍到他胸口,径直错身而去。
邓旭东来不及问其他的,看着三件套就沸腾了。
年级Q群再度炸锅。
-他做了!!!这次他真的做了!!!
-快拍下来!!!
-就说知神不是那种人嘛,你们看他昨天还熬夜写题,哪有闲工夫搞那些有的没的!!!
邓旭东将它们当宝贝一样拍照上传,正爱不释手打算认真看看解题过程时,周知又回来了。
他抽走邓旭东手中的纸,“看完就还我。”
邓旭东疑惑地看着他:“啊?为什么?”
周知随手将它们塞进自己书包,“没为什么。”
自习课上,周知又悄悄把它们拿出来。
好学生还真是听话,说要详细过程,就真的十分详细,有些地方甚至详细得有些过分,就差没把小学生加法竖式写出来了。
这一世的晏行是个好学生。
周知默念着这句话,总算把晏行和自己心目中的小蛋糕搭上了一点儿边。
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乖巧温顺的。
这个想法没维持三分钟。
晏行给他发来信息:你谢谢就口头上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不能学,谁学谁单身
第8章
晏狗果然是天生属于黑名单,这才刚从黑名单出来多久就开始肆无忌惮。
周知在把他放回黑名单和留他一条狗命之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移开了那只准备把他拖进黑名单的手。
-那你想怎样?
周知没加晏行微信,跟他也没有任何其他社交平台往来,手机里只有空寥寥的一个号码,且这个号码大多数时候呆在黑名单。
难得点开一次手机短信页面,在一条条“澳门赌-场性-感荷官在线发牌”“哥哥加V给你□□号码”等垃圾短信中,除却晏行那条,还有一条特别显眼。
短信来自未知号码,内容字字带脏,句句不离母亲,隔一行就要出现一个生-殖器-官,每段以各式亲戚打头,又以三代祖辈结尾,从来不重样。
诸如此类的短信周知都看腻了,不出意外又是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的手笔。刚开始他还会脾气暴躁地精心回骂,后来干脆复制粘贴一份还回去,到现在就言简意赅发句“反弹”就不管了。
周知往0班那边看了看,他们估计在上课,晏行一时半会是不会回信息的了。他于是将手机扔回课桌抽屉。
他重新看向晏行帮他写的东西。
此时他才不得不承认晏行不愧是理科学神。原本空白的纸张被他写得满满当当,却又用序号标好顺序,致力于让人看得舒服,步骤详细且逻辑清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写的这是教材详解。
邓旭东费尽心机找的偏题怪题,在晏行笔下竟成了常规思路题,通俗易懂。
像周知这种数学废材,竟然看一遍就明白了。
好学生就是不一样,不服不行。
下课铃一响,整栋教学楼又变得喧嚣起来,走廊上人潮涌动,教室门口不断有人进出。
晏行周围那一圈人照例转过身子来围在一起聊天。
宋鸿宇背对着门口,挑一个隐蔽的角度拿出手机,“啧啧,对面那帮人简直是他们‘知神’的脑残粉,连人家作业都拍下来上传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哈哈哈哈哈真的吗?其实‘群英荟萃’那群人骂的时候我也动过偷拍行哥作业的念头,”徐尚龙趴在椅背上笑,“但是我刚拿出手机姜扒皮就来了,差点没收。”
“真的啊,你们看。”宋鸿宇把手机递给大家。
徐尚龙旁边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扶了扶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等等,你们不觉得对面上传的这张照片很眼熟吗?”
“眼熟吗?”宋鸿宇又凑前去仔细看几眼,“是文科数学啊,哪里眼熟?”
“你看这字。”
晏行的字辨识度很高,笔锋俊逸飘洒,仿佛藏着一根独特的傲骨,整个承砚没人能仿得出一模一样的来。
也就对面那帮人不熟悉晏行的字,所以才认不出来。
周知的字倒是丑得别出心裁,一个字能潦草出千百种样式,每回都能品出不同的韵味。
显然和图片上的字极其不符。
“行哥,”他们齐齐扭头看向晏行,“你为什么要帮周知写作业?”
晏行的理由很敷衍:“闲得无聊。”
众人顿时了然,这是学神的寂寞,理科数学已经不能满足他庞大的知识储备了,他需要跨领域的打击。
虽然看样子也没打击成功。
晏行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班里人套上“独孤求败”的名号。
“看来真是无聊透顶了啊,”那帮人还在对着图片研究,“我们跳步王行哥居然每一步都写这么详细……”
晏行没再参与他们的话题,转而拿起手机。
他发那条信息没想过能被收到,更没想到还能被回复,发完就没管了。谁料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有条未读短信。
-那你想怎样?
下课时间就十分钟,晏行还没想好怎样回复,上课铃又响了。
1班这节课是数学课,却走进来一个生面孔。
走进来的这位年轻老师名叫金美凤,新任数学老师。
“你们原来的刘老师休产假,以后我来接手你们班。”
周知看到她就头疼。
金美凤跟所有刚踏入这一行的年轻老师一样,年轻气盛且胸怀理想,立志为国家培育栋梁之才,梦想教出一个团的清华北大,每一个站出来要么是世界首富,要么是学界大牛。
然后周知就在她梦想的路途上狠狠绊了她一跤。
高跟鞋,波浪卷,正红色口红,行走的女阎罗。
“我人呢,”金美凤把讲台敲得乓乓响,微笑着说,“还是挺和蔼可亲的。”
台下学生虎躯一震:那可真看不出来。
“只要你们认真听课,不玩……”金美凤剩下两个字“手机”还在舌尖打转,刚要吐出来,就听到教室角落突兀地响起一声“叮”。
短信提示音。
清脆又响亮。
晏行发来短信:
-都行。
金美凤听说过承砚这个烂学校的名声,却没想到第一天就有人挑衅她的威严。
“来角落那位同学,你出去站着。”
周知就这么被请出了教室。
他靠着墙站,面无表情地接着给晏行回信息。
-有什么话赶紧说,你很快就回到黑名单了。
晏行收到消息,正困惑于周知态度怎么转变得那么快,抬眼的间隙却看到人正对着他窗口这儿罚站。
跟自己刚刚发信息的时间一对,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0班这节课自习课,大家都在写作业,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行哥换了个坐姿,正对着窗口笑。
-你笑什么笑?!!
-笑你站得帅。
说的好像还是句人话。
-下午滚出来,请你吃饭。
人情这种东西早还早好,尤其是晏行的,欠久了麻烦。
两世为人,周知从来没有停下来仔细看过学校。
罚站这会儿他闲得无聊,将学校里的花草树木看了个遍。
楼下有一块刻着“勤学”的石头掉了不少漆,种了十几年的凤凰木此时还没开出花,草丛里的草高矮参差不齐。
承砚是个吊车尾普高,差一点儿就能加入职高大家庭,历年来没出过特别优秀的学生,谁考上谁绝望,说严重点甚至有中考失利被承砚录取当晚跳楼的。
这个学校样样破烂,桌椅电器常年失修,社会烂仔层出不穷。
即使如此,也有一点好。
这里有不一样的夏天。
临近饭点的和平街烟火气浓重,多种味道混杂上升在人潮中流动,被太阳晒了一下午的路面渐渐降下温度。
“嘉姐,怎么当时跟你讲的那么不一样啊?”
黄智丰坐在一家面馆里,埋在冒着蒸腾热气的海碗中的头稍稍抬起来一点,猛地一下将一把面嗦进嘴里。
“多亏了那个晏行,”黄思嘉兴致缺缺地用筷子搅面,“不知道他怎么拿到那个的。”
“没想到他还挺乐于助人……”黄智丰回想起早上晏行“请”赵彦炳进来的英姿,对他改观不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呢?哎哟,他不会是——”
黄智丰夸张地张大嘴,再伸手捂住,“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喜欢个屁。”黄思嘉搅面的手一顿,抽出筷子往他脑袋上就是一记。
“他能喜欢我这样的?老娘当时快给他眼神吓残了。好像我抢了他老婆一样……还有那个周知,他们俩站一起,我活到现在全靠菩萨保佑……说到底一句话,都怪狗逼赵彦炳,老娘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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