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锡均,25岁,长相白净,品行端正,从小一直成绩优异,即便有些小毛病,总的来说,也是容易让人喜爱的年轻人。大学期间,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女友,毕业后本打算结婚,但自他父亲的杀人罪名落实,在镇里传开后,他的名声也跟着彻底臭了,杀人犯的儿子,有多少人能坦然接受?女友一家和他断绝关系,处处碰壁,遭人冷眼,竟瞬间尝遍了人情冷暖,众叛亲离。
之后,他便收拾所有行李,离开了长大的地方,去了很远的城市,没有人认识他,可以摆脱过去,重新开始。但他父亲犯下的是命案重案,终究有被发现的一天。
王
而现在,一个和他认识的,并爱慕着他的年轻女性失踪了,他便有了重大嫌疑。
但若撇开他的父亲不谈,其实他怎么都算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因为刑警剧而热血沸腾,报了公安大学,认真努力,不懈地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幻想着未来某天可以查破命案,抓住嫌疑人,拯救一个被拐卖的小孩,自己起到了作用。但现实打破了他的梦,还未毕业,他第一个接触并协助警方抓捕的命案嫌疑人,是他的父亲。
看着这些资料,戏剧一般的人生,警方人员都有些沉默。若没有他的父亲,说不定何锡均已经成为他们的同行,青涩,但热血,充满朝气和生机,是一个优秀的新人。
经历了这样跌宕悲哀的事情,原本单纯的心境现在有了什么变化?谁都不知道。但在场的众人都不希望他成为另一个嫌疑犯。
二十四小时后,因为没有实质证据,警方放了人。
这并不是说何锡均就彻底洗脱嫌疑了,警方依旧在继续侦查,若有证据表明他做了,他还要再回警局。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而已。
好不容易安抚了失踪者母亲的情绪,让她稍冷静下来。不过两个小时,就发现了新的尸体,这样的发展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命运的打脸。警方人员的心情都十分复杂。这个节骨眼,仿佛是他们把嫌犯放出去作案的。
犯罪现场的检测由鉴证科人员负责。应深他们到达时,工作还未结束,只能待在车里等。或许是因为病了,应深觉得疲倦,靠着车窗,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即便就在现场,尸体在不远处,他依旧睡得很沉,早已经习惯了这些。
被叫醒时,应深睁开眼,眨巴两下,才慢慢回神,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身旁的沈文钦递给他感冒药和一瓶水,说:“那边已经接近尾声,就要轮到我们工作了。”
“谢谢。”应深接过,仰头吃了,然后问,“你不眯一会吗?”
“不用,我是夜猫子,晚上反而更精神。”沈文钦耸肩。
他们先后下了车,走向尸体所在位置。
掀开盖在尸体脸上的布,低头观察着被害者。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是廖佳宁。”
正是来警局求助的妇女,她失踪了三天的女儿。
“手腕上有捆绑过的痕迹,多处挫伤,不同于前几名被害者,凶手情绪更加激烈,是实验被破坏了,所以恼怒吗?”沈文钦道。
一名警员在旁看着,忍不住说:“还是被警方审问了,情绪急躁,然后在被害者身上发泄?”
说的自然是何锡均。刚放人,就发生这样的事,不禁还是会联系在一起。此前就有不少例子,在审问过的嫌疑人中,其中一个是真正的凶手,藏身其中,迫于即将被警方发现的极大压力,心情暴躁,作案手法不可控的变得更加激烈残忍,发泄在被害者身上。
他们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复杂。
应深平静说:“我们可以给出侧写了。”
第47章入院
公安局内,专案组人员都在会议室,讨论案情进展。轮到应深他们发布侧写时,走到会议室一端,身体笔直如松,表情严肃,将分析结果娓娓道来。
“犯罪嫌疑人是男性,25-35岁,身体强壮,受过良好的教育,性格沉稳细心,工作时间较为灵活,有医疗人员背景,能接触到药剂,
有交通工具。根据被害者无明显联系的特征,注射药物后置于路边等待死亡的作案手法,嫌犯是实验型罪犯,喜欢做研究。”
“不是平时的科研人员实验,嫌犯的实验对象是人,他对待生命没有常人的敬畏,只有好奇。嫌犯童年时期经历过某个亲近之人的死亡,
一个活生生可以讲话行走的人,就这么不会动了,给他带来极大的冲击。并且,他没有得到心理上科学的纾解,这导致他在孩提时期情感层面上出现问题,
缺乏同理心,进一步成为了犯罪的诱因。一般来说,
这种情况不算严重,只要孩子在关爱下长大,慢慢自然会恢复。但如果环境没有带来正确引导,这种不正常的心理转化为一种淡漠,轻视生命,带着这样的认知长大,他当然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生命。”
“他随机选择陌生人做实验,也就是犯案,在他眼里,活生生的人只是实验对象,就和一张桌子椅子没有区别。而这种罪犯,平时你看到他,并不觉得他冷漠,相反,他的社交能力很好,遮掩住了自己内心的冷血,完美地融于人群中,甚至是很受欢迎的人,能够取信于被害者,轻松作案。”
桌边听着的警员们不时低头做笔记,听了一段后,忍不住发问,“医疗背景这点,现在网络发达,如果非要弄到这些药,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应深答:“是,注射方面只要稍微学过点护理也行,不一定要正规有记录,但嫌犯是实验型罪犯,必然是和医疗有关的,剂量的控制,不让被害者轻易死去,也很重要。”
另一个警员又问:“那按照你们的分析,何锡均有些符合侧写,有些则矛盾,他的嫌疑多大?”
应深顿了一下,“我和他熟识,为避免不客观,我的意见保留。”
沈文钦看了他一眼,答:“我们的侧写只是参考,有出错的可能性,我们考虑到的你们可能也都想过了,一切当然还是以你们找到的实质证据为主。”
会议结束。
应深他们又去了那家奶茶店。
收银员一看到他们,就叫了擦桌子的店员过来,一头潇洒的红毛,嚣张地炸起,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有自己的想法,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他看到两位警官时,没有多少敬畏,反而很新奇的样子,“警察长这样?不太像啊。”
收银员拍了他一下,让他正经些。他懒懒地站着,扯唇笑:“警官有什么就问吧,我绝对配合。”
沈文钦也笑:“没少和我们的人打交道吧。”
红毛耸肩,“不多不多,就一般。只是没见过长你们这样好看的警察,有点惊讶。多有得罪,请两位海涵哈。”漫不经心地拱了拱手。
王
人家在夸你,虽然听着不是好听的话,但还能怎样,难道骂回去,说老子哪里好看了,老子难看死了吗?王
应深两人抽抽嘴角,才开始问:“4月30日,下午三点,坐在窗边的人,你有印象吗?”
“那个时间啊……”红毛皱眉回忆着,看向沈文钦,“好像是一个男人,跟你差不多高,身材也相似,至于具体长什么样,一天下来客人那么多,真记不住。”
沈文钦又问:“给你照片看的话,能认得出他吗?”
“可能吧,试试咯。”
应深拿出了好几张照片,摊开在桌上,是一些符合初步侧写条件的人,何锡均的照片也在其中。
红毛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手指掠过,最后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是他。”
“你确定?”
红毛说:“八成吧,我记得当时店里还有几个年轻的女生,偷瞄了他几眼,我过去给他下单,他就只点了一杯咖啡,就低头看手机,也不点别的,好像在等人,坐了很久。我那时就想要是哪个女孩子这么倒霉和他约会的话,肯定不高兴。”
“等等,你站在哪里?”
红毛答:“没有客人的话,就在一边靠墙站,方便看客人有什么需要,也离厨房近。”
“你站这里,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脸?”
红毛撇嘴纳闷,“能啊,我又不瞎。”
沈文钦:“……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面对着前台坐?”
“是——”红毛拉长了声音答,有些不耐,心里暗暗吐槽,就一个问题,还问那么多遍。
应深和沈文钦对视,挑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红毛却看得更加奇怪,“警官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们摇头,收了桌上的照片,道谢之后便转身向店外走。
与此同时,应深感觉到了一道专注的视线。
回头看去,恰好看见一个男客人打翻了咖啡,低头去捡杯子碎片。收银员推了下红毛。他不耐翻白眼,立刻走过去,说:“客人你不用动,我来收拾。”
红毛过去了,更加挡住了那名客人的样子。因为咖啡有些洒到身上,客人转身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沈文钦看他停下,问:“怎么了?”
应深眯了眯眼,也有些疑惑摇头,“没什么。”
然后就并肩继续向外走,手上拿的照片里,第一张正是刚被红毛指认的,何锡均的照片。
不过走出奶茶店几步,红毛却叫住了他们,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应深和沈文钦听着他说,眉头越皱越紧。
审问完,才回警局不久,便接到了一个消息。何锡均入院了。若说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又不得不联系到廖佳宁失踪被杀的案子。廖母到警局来闹,就曾说到是因为廖佳宁的堂哥在中间,才会让何锡均和她认识,甚至这位堂哥有试过撮合他们。他早就知道何锡均的家庭背景,看似是接受了,说服自己不能戴有色眼镜看人,但当真正有事情发生了,事情就不同了。
一旦开始怀疑何锡均,那种情绪就像涨潮的水浪,席卷而来,侵蚀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甚至觉得堂妹的死,自己也有一份责任。脑子一热之下,他上门找何锡均理论,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程度有多重?就是达到了入院的地步。
应深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才想起来,在奶茶店里觉得眼熟的客人,正是被害者廖佳宁的堂哥。他做得离前台近,若是有心听,可能知道了些什么。
果然下一句,警员就说:“是廖佳宁的堂哥把他打进医院的。”
王
他们本就打算要再去找何锡均谈谈,正好给了这么个机会,便立刻出发去市人民医院。
到医院时,不知该说什么,医院把他们安排在了隔壁床,中间就隔了一条帘子,还没拉上,这对于两个刚打过狠架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查看病情的医生心情也很糟,一上来就骂了他们,“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非要打架?觉得自己很酷是不是。老实说一句,医院里病床不够用,好了就赶紧麻利的给我滚。”
脸上都是淤痕的平头男登时反击,“你什么态度?医生能这样说话的吗?小心我投诉你!”
“随便你。”医生耸肩,低头继续弯腰给何锡均检查伤势。他作为医疗人员,十分清楚对面叫嚣的人受伤不重,两人体格又相似,显然是这边的人留了手。肋骨都打断了两根,是有多大的仇?
平头男咬牙切齿,张了张嘴,握着拳,瞪着一双汹汹的赤目。
“他是杀人犯!”
旁边的护士不禁惊呼出声。医生治疗的动作一顿,却头也不抬,又继续,“证据确凿了吗?”
平头男咬牙:“有人看到他在现场了。”
医生却很平静,一点都不像是给杀人犯治疗,没有一丝紧张慌乱,或是恐惧。他说:“我的职责只是救人,不论是谁。判决罪行是法院的工作。”
护士惊疑不定地看着苍白虚弱的何锡均,平头男一脸恼怒难以平息,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医生是最冷静的,仿若一个没有情绪波动的机器人,理智平淡,无悲无喜。
阶段治疗结束,医生走了出来,正好迎面碰上到来的应深和沈文钦。简单打过招呼之后,他们询问何锡均的状况。
“肋骨断了两根,脑壳被敲破了,暂时不能乱动。”医生简单通俗地解释。
“但还是能说话吧?”
医生:“你们看着办吧。但他还有不正常的吐血症状,等胃镜检查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他刚说完,一个护士便走了过来,给医生递了叠纸。
医生看了下意识皱眉,“胃癌晚期,这情况,半个月都说不准。”
第48章医生
胃癌晚期。
应深听到这话,彻底呆住了,不敢置信问:“什么?”
医生见惯了各种生离死别的画面,一下就明白,“你们认识?”
“……算是。”
医生:“那你就兼顾好警察和朋友两个角色,问话可以,但不要让病人情绪起伏太大,没多少时间了。”
顿了一下,应深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点点头。
医生没走,又回了病房,当他把检查结果告诉何锡均时,他很平静,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似乎早就知道了。也是,
都已经晚期了,再怎么忽视身体状况,也会有所察觉,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甚至,廖佳宁堂哥的反应都比他要像晚期癌症病人,刚得知一个噩耗,震惊,悲痛,不敢置信,哑了一般,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你应该也清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需要我们替你通知家属吗?”
何锡均摇头,“不用,他们都知道。”
他更关心的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放弃治疗。”
医生蹙眉,盯着他的神情看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后天就可以。”
医生离开后,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平头男突然开口,“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可怜你,就算你要死了,犯下的罪也不会消失。”
何锡均垂着眼,目光缥缈地看着前方。他穿着宽松的病服,身上有多处伤痕,脸色是虚弱的病态白,手背扎着针,青色的血管十分明显。
“我无法否认,我父亲是个杀人犯,但我不是。”
十分轻的声音,慢慢的,飘在空气中,没什么分量,却莫名感觉压在心口,重若千斤。
gu903();“我没有杀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