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四块完工的石头装进盒子里,丁创才发出轻松的一声叹,拿一颗浸泡过的草莓散漫往嘴里塞。
他见叶汀好奇地将其中一块举过头顶对着阳光照射,从他的角度也能看见里面栗纹清晰可见,石身透如清泉。
在篆刻师的生涯里见识过的石头几乎含盖所有石类,然赏石不在多而在于新,每一块工艺石的独特,仍旧能让他们发出“真漂亮”的惊叹。
曲一啸和丁创也不外乎这样。叶汀拿的那块是出自他的刀工,丁创挑眉得意道:“叶老师,我刻得不错吧。”
他是曲一啸教出来的,自然不差,只是毕竟人年轻少了几年经验,从线条、布局和对章法的研究都不如曲一啸富有和谐的美感,但在他这样的年龄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叶汀难得同他开起了玩笑:“你那么厉害,还用我夸你吗?”
没等多久顾客上门满意地拿走了成品,丁创吊儿郎当的一手饼干,一手草莓,叶汀在曲一啸的工作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去阳台给鱼缸里撒了点养料,便开始欣赏曲一啸以往的心血。
看艺术就如同看生活,好似一块残料都承载了曲一啸的某个故事,值得慢慢解剖。
丁创不知道在和谁聊天,正尽兴,没像以前爱往叶汀身边凑,直到一道疑惑的声音传来:“你们取名号,会有什么讲究么?”
叶汀正摊开一幅画,专心致志地观赏。
“这个没讲究,根据性格爱好来都行,全凭个人喜欢。”
“你为什么取'丘叁'?”叶汀好奇。
丁创挠头,笑嘻嘻道:“这个啊,就挺随便的,我来工作的时候恰好是秋天,家里有两个姐姐,排行老三,所以就用谐音,丘叁,老师说好听,用习惯了还真就那么回事。”
“那曲一啸的呢,你有听他提过这个别号的由来吗?”
“你是说’无篷’?这倒没有。”丁创说:“我晚来几年,没问过,不过我隐约记得之前有其他客人问了曲哥同样的问题,当时曲哥开玩笑说顺着’望峰居’取下去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叶老师要是感兴趣,直接去问曲哥不就得了。”
另一座城市。
活动进行得很顺利,曲一啸和徐今跟着付望峰见了不少文学艺术界泰斗级别的人物,和一些国外人士,不少人也自带了作品供大家欣赏,付望峰把他们倾力推荐出去,言辞间尽是溢美之词。
这样的文化交流都是一个道理,不仅要慢品,还极讲究格调,必须富有美感,空间思维拼接,品之后要论,论之后还要独特地去悟。
这天晚上曲一啸刚吃完饭,和徐今一前一后回到各自的房间,就接到叶汀的视频电话。屏幕那边的人愁眉苦眼,道:“曲一啸不在家的第二天,我有一亿分地想他。”
叶汀的头发柔软地顺在额头,大约是刚洗过澡,眼睛沾了一层湿气,他趴在床上委屈地看着摄像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真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成长会使人学会不动声色,叶汀却恰恰相反,他更会轻易地将情绪准确并且夸大地展露在曲一啸面前,表达出真实的自己,曲一啸觉得叶汀一如既往地好懂。
“看得出来。”
很明显叶汀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你呢?”
曲一啸离屏幕近了些,脸放大,眼角的笑容就放大,可能是因为把有些事吐了出来,言语上都轻快几分,直白几分:“我也是。”
然后就看见叶汀激动地撑起身体,上半身出了视线,紧接着那边的人盘腿坐立起来,镜头上移,一张兴奋诱人的笑脸放大重现,“真的吗?”
这是他们重新在一起后,曲一啸首次说情话给他听,叶汀相思的苦恼顿时去了九霄云外,恨不得穿过冰冷的屏幕,到曲一啸身边去:“真想勾引你。”
脱掉束缚的衣物,摆出曲一啸喜欢的姿势,让对方用眼神在他肌肤上点火,由雪白烧成绯红,纯洁烧成欲望,用高潮庆祝……乱七八糟的想法涌现,叶汀脸红了。
听到露骨的措辞,曲一啸眼神一暗,从前叶汀也爱这么诱惑他,他觉得此时该做点什么,但理智让他保持清醒,于是只好逗逗叶汀:“那我去向老师说,你想我,我得赶回去。”
“别别别。”他不像是开玩笑,叶汀信以为真,前一秒大胆发言的人立马慌得连忙摆手:“你好好工作,我说笑的,我不勾引你了。”
引得曲一啸笑颜大开,神色俊逸。
恰逢这时有人敲门,他短暂离开了一会儿,视频没有挂断,叶汀隐约听见曲一啸和别人对话的笑声,等再次看见曲一啸的身影时,视线里多出了一个人,正和他的曲一啸并肩而立。
“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付子樾弯腰凑近,修长的五指像猫爪似的张合,微笑道:“你好啊,叶汀。”
“你好。”叶汀不知道曲一啸参加展会活动,为什么身为医生的付子樾也在。
他记得曲一啸曾说过被付子樾照看三个月,两人胜似兄弟,感情很好,就像现在,视频里的付子樾直接倒在曲一啸的床上,盖同一张棉被,自在地说:“你们聊,我先睡一觉。”
但他和曲一啸都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互道晚安后消失在聊天屏幕里。
叶汀呆了几秒后钻入被子,想到曲一啸今晚和付子樾睡在一起,而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暖被窝,愈发心口堵塞,手脚冰冷,黑夜里忍不住胡思乱猜,直到半夜才昏沉睡过去。
第21章
越到后面曲一啸的行程安排越松弛,有大把空闲的时间正好合了付子樾的意,拉着他去参加另一场聚会,留下徐今独自陪着付望峰。
接下来付子樾在这里将会有为期长达一月的学习,也是他此趟前来的目的。付子樾大学时段在这座城市读过几年书,他口中的聚会无非是昔日留下来工作的同学旧友。
这让曲一啸有些头疼,因为一个人都不认识,但和预想中的不同,他一进门看见正对方一张熟悉的面孔,就明白为什么付子樾会叫上他了。
“施妍可是听说你在,特意叮嘱我把你带上。”付子樾撞了一下曲一啸的肩:“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惊喜倒谈不上,曲一啸就是有点诧异。
况且他和施妍既无过节,更没有过纠缠不清,两人称得上朋友关系,就算付子樾直接告诉他施妍会出席,于情于理他都不会不来,不必搞得这么神秘。
迎面走来的女人高挑干练,一头短发,宽松休闲的白色丝绒西装外套丝毫掩盖不住她的身段,举动之间优雅而有自信。她定在曲一啸面前,大方伸手:“好久不见。”
曲一啸回握,真诚赞道:“好久不见,更漂亮了。”
作为桌上唯一的外来者,曲一啸介绍时把自己称为和他们一样的“拿刀人”,勾起了大家的兴趣,不过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听他们说手术台上的那些事,偶尔和坐在近处的施妍搭腔。
施妍面上看起来不好相处,实则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曲一啸能和施妍认识是付子樾的功劳,施妍是付子樾大学的同班同学,听说以前经常在一起做实验,性格很合得来。
而他们之间永远会围绕着一个话题,那就是施妍的弟弟,施乐。
“施乐回来了,你知道吗?”
曲一啸毫不意外施妍会说起这个人,点头道:“之前有听子樾提到过,没想到这么快。”
见他神色无异,施妍从放在桌上的漂亮精巧的盒子里拿了一根烟点燃,抽烟的时候曲一啸只能看见她的侧颜,鼻梁的线条和施乐很像,吐烟的样子和许多人一样,都有些忧郁。
“你很不错,你们俩也很合适,为什么没走到一起。”其他人还在侃侃而谈,施妍转头看他,这样的话她不止说过一次,这回却是真含了点惋惜之意。
“是我不对。”
一群人疯玩到凌晨才歇息,曲一啸让付子樾把醉酒的施妍送回去,自己打车回酒店。
叶汀几个小时前打来的两次视频都错过了,现在太晚,曲一啸放弃了回电话的念头,叶汀肯定睡着了,寂静无声的黑夜,曲一啸怀里空荡荡的,竟然有点不习惯。
不止他,从他上飞机的那天起,叶汀也在数,今天已经数到第五个手指头。
他和一群老师在食堂解决掉午饭,然后回到办公室休憩。下午的课他破天荒拖堂了两分钟,在后排看到了不知抱着什么心态来旁听大一课程的准毕业生丁创。
秋风带着令人舒适的凉意,下课响铃后撂下同学的丁创从身后赶上来,叶汀不免笑了笑:“没课怎么不回工作室?”
“过一会就去。”丁创问:“你呢?”
“我回家。”
丁创立即机械式挥手:“那叶老师拜拜。”
各自分开后,丁创乐滋滋掏出手机,将刚才录制的小视频发送过去,附带一条邀功的语音:“哥,不用谢我啊。”
出了校门,平静阴沉的天气骤然卷起一阵大风,搅乱纷飞的落叶。
看见迎面走来的吴平雨,叶汀毫不意外,如果说一开始吴平雨只是揣着热情对同事装好心,而这几天多次明面的言语骚扰,彻底暴露了真面目和意图,叶汀觉得恶心。
“一起吃饭吧叶老师。”吴平雨笑着说:“我等你很久了。”
叶汀直接无视,越过他朝前走,就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吴平雨越发等不及了,他心痒难耐,守了大半年的兔子,就等着捉进备好的笼子任人宰割。
他跟上来,自然而然想去握叶汀白净的手腕:“我在餐厅订好了位置。”
叶汀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先一步甩开手,退后拉开距离,再开口带了前所未有的怒气,不客气道:“吴老师,请你自重,我已经结婚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也有男朋友。”吴平雨不在意说:“我们可以玩玩看,说不定很合拍,也不必让你的另一半知道,我更不会找上门。”
要不是大街上人来人往,还有学校的学生路过,叶汀几乎就要动手上前招呼他一拳,想起在平日里同学们遇上了会尊敬喊一声“老师”的人,私下却是这种德行,叶汀有点想笑。
对这种人最好的回答就是选择无视,叶汀继续往前走,准备过街搭公交车,吴平雨似乎不甘心要去拉他,就被一只突然横亘在胸前的胳膊挡住了,叶汀和吴平雨皆转头一看。
卢遇一副凶神恶煞很不好惹的样子。
“我停车的时候就看见这男的跟着你,看来是朵烂桃花啊。”卢遇的前半句是对叶汀的揶揄,说完又去看吴平雨:“可惜啊这位大哥,甭管好坏,偏偏我朋友最不喜欢桃花,尤其是倒贴的。”
对于卢遇的讽刺吴平雨仍然表现得十分从容,甚至嘴角浅浅勾起,他拿回手拍拍衣角并不存在的尘土,对叶汀说:“既然你没时间,我就下次再约你,再见。”
卢遇对着吴平雨走远的背影哧一声:“这人神经病吧,你都有老公了他还盯着你不放,回头叫你老公买只大点的戒指,治一治那些眼瞎的人。”
叶汀不想多提,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说你一个人在家,我来找你喝酒解闷啊。”卢遇领着叶汀往停车的方向走:“兄弟我够意思吧。”
他们找了个酒吧,夜晚来临,舞厅的的人逐渐拥挤热闹,有节奏的音乐和灯光下每个人都很放纵,尽情欢愉地摆弄身姿。
叶汀问调酒师要了一杯威士忌,又叫年轻的服务生送了些吃的来,他和卢遇确实太久没有这样喝酒聊天。
尽管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前来搭讪的人还是不少,不过都被叶汀冷淡拒绝,卢遇对他这该死的人气习以为常:“你家那位什么时候回来?下次也让他出来喝酒。”
“他不能喝酒。”
“你丫的到底有没有跟你老公说吃饭的事。”卢遇翻了一个白眼,脸和脖子红了一大片,应该是喝多了,但没有醉。卢遇很会喝酒,就是会上脸,叶汀的酒量也是跟着他练出来的。
“不是我说,是不是你把人看得太紧了。”
叶汀不置可否,杯子重重碰了一下他的,有酒渍浪出来,只说:“等他回来,快了。”
确实快了。
这次活动比计划提前结束,最后一天举办一场宴会答谢前来参加的文人雅士。明亮的大厅里音乐舒缓悠扬,曲一啸一派黑色西装从容应对,付子樾沾了付望峰的光也来凑热闹。
宴会后付望峰在老朋友的盛情下不得不多待几天,让曲一啸和徐今先回,下飞机前徐今问他要不要坐下喝一杯,曲一啸客套笑道:“不了,改日一起吃饭。”
家里有人在等。这是他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以前那个和他一起回家的人,现在成了等他回家的人。
但到家之后叶汀不在,曲一啸放下行李,先痛快洗了个澡,清清爽爽一身从浴室出来,等的人依旧未归,他记得叶汀晚上没课,发过去的消息也没人回。
于是拿起桌上的手机,找到通讯录里第一个号码,拨通。
第22章
叶汀刚按下接听键,卢遇就把电话抢了过去,大声嚷道:“让我看看又是哪个变态,曲……曲一啸......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哎不对啊,叶汀这是你老公打来的!”
一想到这露骨的称呼可能让曲一啸听见,叶汀只觉羞愤不堪,卢遇是真的喝醉了,在皮沙发上发酒疯,叶汀拿他没办法,抢回手机准备挂断,那边就传来声音:“叶汀,你在哪儿?”
“啊.....哦.....”叶汀莫名有点心虚,推开四叉八仰的卢遇,支吾着老实交代:“我在酒吧,我马上就回去了,我朋友的司机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会把我送回家。”
“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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