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岁余朝傅世安生扑去,傅世安直接一只手将人拎着抱起,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之后再朝里屋走来。
潘娆早已经起身相迎了,见他回来了,她福身行礼。
“三爷。”
“你坐吧。”傅世安一如既往眉眼温柔,冲她温和的笑。
虽说来了金陵有十多日,但是来办正事的,没人能带他出门玩。这些日子,大人们都忙自己的事,潘岁余则只能跟着傅裘在家玩。
如今他听姑姑说,好不易正事忙完了,他当然想趁着这个时机让姑父带他和姑姑出门玩去了。
比起潘娆在傅世安面前的拘谨来,潘岁余从来都是有话直说,有要求直接提的。
“姑父最近还忙吗?”他问。
上了榻来后,傅世安就将潘岁余抱坐在腿上。闻声,他下意识朝对面潘娆看了眼后,这才笑回岁余的话道:“不忙了。”不等他提,又问,“你想姑父带你出去玩吗?”
“可以吗?”岁余虽问得镇定,但大眼睛里那扑闪扑闪的光出卖了他,“可是姑姑说,叫我不要打搅姑父,姑姑说你很忙的。”
傅世安又朝对面望来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就算再忙,也是有时间陪你和你姑姑的。何况,如今也不忙。”
“那可太好了。”岁余拍手,望向姑姑,“哼,就是姑姑不想我出门玩。瞧,我就说没问题的吧?”
“就你话多。”潘娆气得斥了他一句。
岁余就直往自己姑父这里钻,一边钻一边告状:“姑父你可不可以管管你媳妇啊?你们家,到底谁说了算的?”
“呃……”傅世安被问得措手不及。
潘娆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就觉得这个侄子白疼了,她气鼓鼓瞪着岁余,说着有些孩子气的话:“那你就让你姑父带你一个人去玩吧,我马上收拾一下,我先回松阳去。”
想想还是不解气,又加了一句:“反正姑姑怎样都不好,你以后就和你姑父一起过吧。”
“她生气了吗?”岁余也不理她,就悄悄问傅世安。
傅世安点点头:“她生气了。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岁余甩锅一流:“自己的媳妇当然自己哄啊,我可帮不了你。反正姑父答应带我出门玩了,可不能食言。”他嘻嘻笑,从傅世安身上蹭下来后,小大人似的背着手说,“我去找裘哥哥玩。”
实际上是想找傅裘炫耀去,炫耀他比他先得了话可以出门。
傅世安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自不会拘着他,只叮嘱丫鬟们跟得紧些,莫叫他摔着了。
潘岁余走后,内室瞬间就静了下来,潘娆有些不太自在。
如今若说和他没关系,可她的确和他同床而眠过了。但若说有关系,彼此也没有任何的肢体触碰。每日虽同床,但中间隔着岁余,泾渭分明得很,他也不曾做出什么越矩之事。
潘娆还记得她之前和母亲说过的话,若年前谢隽还不来,她便不等了。
她给了谢隽时间,若他一直不来,她总不能等他一辈子。
那这样,傅公子何其无辜。
心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再朝对面的人望去的时候,潘娆眼神和脸色都有些变了。
她不会说谎,同样,也藏不住心事。傅世安只略瞥她一眼,就看得明白。
问:“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语气温柔。
因为潘娆心中只是有这个念头闪过,她也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所以,不能给承诺的事,她不敢轻易说出口。
所以,只笑着摇头:“没有。”
又说:“对了,如今金陵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傅世安道:“今儿来正有一事要和你讲。这几天我要出趟远门,临时决定的,比较着急。但估计要不了太久,月底便能回。所以,这段日子,还得劳烦你在家等我。”
潘娆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点了点头。
傅世安望着人,心里思绪翻飞,想了很多。
其实谢隽能这么快回来,他虽颇有些诧异,但却并不惊奇。谢隽是迟早要找来的,他也没怕过这一天。
只是,这一天来的比他预估的要早些,就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凭他这些日子来对妻子的了解,他知道,若他人不在,哪怕谢隽来了,妻子也不会愿意跟他走。
没有和离书在,她哪儿也去不了。
可虽不担心她的人,却担心她的心啊。她这颗心,自始至终都牵绕在了谢隽身上,他如何能走得了无牵挂?
当天晚上,傅世安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好好逛了这金陵城。金陵晚间的繁华,丝毫不比贵京逊色,灯火辉煌,街市热闹,入耳的吴侬软语十分悦耳动听。
从前只听人说金陵很美,潘娆没见过,无法想象。今儿见了,方才觉得,曾经的耳闻,不过只是听得了其中韵味的十之一二。
真实的金陵,比人家口里传的还要美上三分。
玩的开心,吃的满意,打从家里出事来,潘娆从没这么开心过。
玩得忘乎所以,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没有印象了。次日醒来,天已经大亮,床上除了她和岁余两个,傅公子已经不见了人影。
潘娆见属于他的位置上留了张纸,便伸手够了来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娆娘,等我回家。
潘娆这才想起来他昨儿说的话,他说有生意上的事情急需处理,要离开些日子。
把纸条叠好,收好放在了一边。转身见岁余揉着眼睛醒了,潘娆把他衣裳递来给他。
岁余左右瞧瞧,见只姑姑在,姑父却不见了身影,好奇问:“姑父呢?”
“他出门办事去了。”
“噢。”岁余很失望,他还想今儿继续出门玩呢。
潘娆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其实她也有这样的小心思,于是说:“等他回来吧,回来再带你出门。”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很快,最迟月底吧。”
他昨天好像是这样说的。
其实月底也不是很久远,也就还有半个月而已。
虽说如今生意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但如今潘娆打着的别名“眷娘”忽然成名了。金陵城中的那些贵妇小姐们,皆以能得出自眷娘手的衣饰为豪,金陵城内,那些名门世家举办的冬日宴上,又有了另类的炫耀和攀比。
素来都是物以稀为贵,正因为难得,所以才稀奇。桂氏懂经商之道,所以,她和潘娆说,不必多辛苦,左右如今名气是打出去了,闲来无事有兴致的时候做个一两件就好。
所以,傅世安离开的这两日,潘娆一直和大嫂桂氏呆一起。闲来无事,随意做点东西打发时间。
小夫妻才成亲月余时间,正是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老三却突然要离开这么久。桂氏怕潘娆心里不舒服,便帮傅世安这个小叔说了几句:
“咱们白手起家一步步做起生意的,平常会艰辛一些,需要到处跑。你可别怪小叔,若不是迫不得已,他想是舍不得走。”
潘娆没怪他,笑回:“我知道。”
桂氏又问:“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月底吧。”
“那也很快,也就还有十来天时间。”
“是。”潘娆笑应着,“晃眼就过去了。”
而此刻,松阳郊外的官道上,几匹大马正疾驰往秀水村方向去。领头的枣红色大马上,坐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年轻贵公子,身后几匹马上坐着的,皆是打手扮相的武夫。
马队目标明确,进了村后,直接打探了薛家。
入了冬,又将近年关,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事做。村里忽然来了马队,还打听薛家,有和薛家处得好的,早带了消息先去知会了。
薛家庭院里,潘夫人和宁氏姐妹在聊天,忽然一个年轻妇人急匆匆闯将进来。
“不好了,村里来了几个人,直冲你们家来的。”那妇人说,“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宁氏是被那何员外弄怕了,现在一听到说有人冲薛家来,她就本能慌起来。
倒是潘夫人,依旧沉着镇定,只问:“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妇人只把为首的年轻贵公子样貌描述了番,话还没说完,潘夫人就猜着了是谁。
是谢隽来了。
潘夫人正起身要迎出去,就只闻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很快,那擂鼓般的声音瞬间消失在薛家院子门外。
一个着暗色锦袍的华贵公子,立在门边。公子锦衣玉容,金尊玉贵,哪怕是此番风尘仆仆,也难掩其雍容气度,和这乡间格格不入。
谢隽一眼扫去,就看到了庭院中的潘夫人,他喜上眉梢,忙就迎过去请安:“夫人安好。”
潘夫人十分礼遇:“谢二爷客气,如今老身不过一罪臣家眷,实在担不起这等大礼。快快请起。”
谢隽被扶起后,深邃目光朝屋里探去,一瞬,又收回,落在面前的潘夫人脸上。
“见你们安好,我也就心安了。路上遇到了杀匪,耽误了点时间,这一路疾驰赶来,生怕你们出事。”前面这些都是铺垫,他真正想问的是,“娆妹妹呢?可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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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23】
“你们一路赶来,想必又累又饿。先屋里坐,歇着喝点热茶热水,暖暖身子。”
潘夫人没有明着答谢隽的话,只邀他们进屋去坐。
但谢隽是何等人,也无需潘夫人明着告诉他。只听这话,他便大概能猜到些什么。顿时,脸便沉了几分。
不过谢隽是稳重人,虽慌,但却不乱。
他冲潘夫人颔首,依旧礼貌,一手负在腰后,另外一手侧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夫人先请。”
帝都来的贵人,这就更不是宁氏这样的小农之家的人能攀得起的了。索性有姐姐陪着,不至于失了礼数,宁氏趁机忙打退堂鼓说:“姐姐,那你们先去屋里坐,既有贵客到访,我带着月盈再去添几样菜。今儿晚上,咱们吃得丰富些。”
唤雪听雨是潘娆的贴身丫鬟,自然明白此番问题的严重性和棘手性。想着这会子夫人和谢二爷有要紧的话说,她们也不便听,就主动提出去厨房帮忙。
吕妈妈则跟着一道去了堂屋。
进了屋内,谢隽一双精锐的鹰眸四下稍稍探视,依旧没任何有关娆妹的动静。若说方才还存着几分侥幸,这会子,谢隽是彻底冷了心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请夫人如实相告。”坐下后,谢隽开口,问得直接。
潘夫人也没想瞒他,说:“早在一个月前,娆儿就已经嫁人了。”
谢隽置在膝上的双手,忽然渐渐收紧攥成拳。一时间,他没有说话,只沉默着,冷肃着,仿若自己在心里消化着这个消息。
过了一会儿,似是调整好了自己心态,谢隽方才问:“临别前,我和娆妹有过约定,等送了伯父和诸位兄长到了地方后,便会即刻赶来接她回京。当时,娆妹是亲口答应了的。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潘夫人说:“娆儿初来此地时,有个富商看中了娆儿,要纳她做妾。后来,是娆儿夫君出来解围,娆儿这才免遭羊入虎口。”
谢隽目光冷了两分,只问:“她如今人可还在松阳境内?”
潘夫人叹息一声,道:“谢公子,你人品尊贵,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娆儿与你有着天地之别,再是高攀不上。你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你的婚姻……不说不由你自己做主,甚至连你父母都做不了主。”
“我们潘家如今代罪之身,如何配得上?”
英国公府乃皇亲国戚,谢隽自小常伴几位皇孙身边,自由出入皇宫,深得帝后疼爱。他的婚事,日后多半是有圣人做主。
“难道,你想我的女儿给你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吗?”
给勋贵人家儿郎做外室,不如做这商户人家的正妻好。何况,那傅三爷除了出身差些,旁的各方面,她瞧着也不比谢家二爷差。
而以潘家如今这样的身份,娆儿能嫁给傅公子,已经算是天赐良缘了。
若这谢公子不肯放手,她怕搅了女儿一桩好姻缘。
谢隽说:“晚辈在家非嫡长孙,祖父祖母相对宽容些。若晚辈执意要娶,想来虽艰难,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何况……”
“谢二爷这话说的未免天真了些。”潘夫人打断,“事到如今,我也实话与二爷说。当年我潘家未败时,我还怕姑娘嫁去你们家会因高攀了而受委屈,何况如今。如今,我们只愿在这乡间过点舒心惬意的小日子。你也别怪我狠心,我这是为了娆儿好,也是为了你好。”
“她如今在何处?我想见一面。”谢隽问。
日子一日日过,潘娆倒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尤其是在金陵的这半个月,朝夕相处,共克难关,潘娆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傅家人了。
起初是盼着谢隽能来,她无依无靠,他就是她的靠山,是倚仗。
可怎么盼他都不来的时候,那份期盼就成了压在心中的一份责任。她需要时时告诫自己她还有个人要等,这才能一直等下去。
而潘娆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她以为谢隽不会再来了、就在她觉得自己日后怕是要一直在傅家过下去的时候,谢隽突然就来了。
潘夫人知道,就算她不说,凭谢隽的本事,他也找得来。
所以,她也就没瞒着。
逃避不是办法,有事坐下来一起谈。她还是信得过谢隽的人品的,知他做不出那等强抢人.妻之事来。
gu903();只是,她没想到,她陪着一道来了金陵城,那傅三爷却恰巧没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