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两句话却臊红了姜铎整张脸,让他忍不出抬头轻声恳求:
爸
姜明远才懒得理他,一直盯着林逆涛,眉目深沉轻言敲打
既然回来了,就不能在像缅北那时候一样行事狠戾决绝不管不顾,在这儿有多少人的心正悬在你身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我明白姜叔叔。林逆涛都没有多想便立即辩解:
我就是有点着急,我亏欠了你们太多,却一点都还不上。
听见他这么说,姜明远眼睛一竖拔高了音调,愤力一杵手杖:
你明白个屁!是不是亏欠轮得着你来说?是你小田叔跟你打借条了?还是你蒋伯伯、杨叔洪叔他们说你连累他们了?还是我说你欠我的了?让姜铎成天跟着你讨债算账?
姜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逆涛连忙摆手急声道:
是我自己觉得我心里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就好好和姜铎过日子,别老想着还债!你谁也不欠!
乌木手杖被他杵得咚咚响,捶打着林逆涛的脊梁,再看见墓碑上鲜红的林边疆三个字,姜明远心底抽痛着并长叹一声,忍不住出言教训:
林三两的儿子,不应该活得这么憋屈!小涛,去把你刻下的那个誓封上,你阿爹用不着你抵命帮他报仇,你这是在往他脸上凿疤。
林逆涛一懵,不自觉的看向墓碑基座上面的十字刻痕,面色倏然阴沉,半晌后再抬头看向姜明远时,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姜铎也愣住了,顺着林逆涛的目光看向碑前的青石板,也看到了那个十字刻痕。
太过细小初看见时他还以为是下葬修坟的工人凿歪了的敬香眼,直到这会才发现,十字不过指尖大小却刻得很深,清晰鲜明,长年暴露在潮湿的山林间,裂缝处混满泥土渗透着乌黑,像是风干的血渍。
小涛!你这是?
林逆涛放下锄头走到姜铎旁边,跟着他一起跪下,抬手摸着那处痕迹却向姜铎道:
姜晓堂,没必要封,已经结束了。再顺手拽住姜铎的胳膊想把人往坟前拉起来,边拽边看向姜明远。
姜叔叔,我们一起下山吧。
结果谁也没接他的茬,姜铎跪着不起来,姜明远沉默不回答。
心底哀叹一声,他果然已经知道了,姜明远的心口处一下子坠满铁水铅块,重有千钧。
在抬头看向两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时,当即紧紧攥拳摁压住即将喷薄的质问和责难,临到年老,他却选择做一回眼瞎没原则的溺爱者。
于是他站起来,杵着乌木手杖再次走到林边疆墓碑前,站定在儿子身侧,抬脚踢了他两下等人会意站起来时,沉寂了一会儿,头也不回的向他俩轻声说:
你们先回去吧,路上顺便买点菜,中午我到你们那蹭一顿,现在让我多陪陪三两和文清。
姜铎脸一黑差点又没大没小的吼出来:放你一跛脚糟老头拄着拐杖一个人走山道我能安心吗?你摔了可怎么办?
却被林逆涛拽了拽袖子,硬生生咬着舌头咽回去。
冷静过后却心道也是,父亲姜明远就算肩膀再斜,也不会塌了脊梁,自己凭什么老把他当枯叟老翁。
于是话到嘴边姜铎却说:
行,我和小涛在家里烫好酒等着您。
头顶有松枝柏叶老青树,树影婆娑,横风猎猎从谷底吹向山涧隙口。
待两个小混蛋走远,姜明远便干脆扶着墓碑慢慢坐到冰凉的水泥矮阶上,往口袋里摸出一个酒杯,斟满一杯,同样也是彝家自酿的高度大麦酒。
再拿出一株不合时节却鲜红的马桑花,挡住那处丑陋的刻痕,执酒杯饮下一口,方才的自言自语道:
三两,余知检就要回来了,你在上面可多留点神,保佑小涛风平浪静,别让他再去找小涛的麻烦。
说完又闷声一口饮尽一杯,再倒一杯,语气里满是愧疚:
三两,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把小涛看好,我只好把我家姜铎陪给你们老林家,除了你,也就只有他还能定住小涛的心。
三两,我擅作主张把前两天送到医院的那篮子沙棘果全给扔进垃圾桶里了,只留了这株马桑上来,给你看看,也算了结了一桩事。
我没让小涛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已经知道了,要不然,他不会到坟前给你磕头的。
三两,卢隐舟死了,昨晚余知检发消息来说,几天前在泰国南邦棉田里发现的尸体,经DNA比对肯定是他,子弹制式和许久湖身上的、打在你家隔壁单元楼里的一样,都是53式机枪弹。
说到这,他便哽咽住口,按了按眼角独饮一杯。
再把墓碑前面的三杯清冽一一倒在地上,地面立即浸印出三团深色,渐渐聚拢融合,姜明远往前俯身赎罪一样重重的额头碰地,蜷成一座坚硬的石头。
良久才直起背,半阖着眼睛看着坟墓顶上被山风摆弄的枝叶,竟看得入迷,哑然了好半天,姜明远才接着说:
三两,我是越来越闹不明白你儿子在想什么?更不明白我儿子在想什么?他俩都是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可活到今天我才回过神来,太聪明也未必是件好事,有时候,糊涂点好,糊涂才能心宽。
说完便把空酒瓶放到墓碑前,姜明远再次独自困难的攀着墓碑石壁撑站起来,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站稳,再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看着墓碑上那张年轻的脸轻声道:
三两啊~~~山里面风大,我这把老骨头不经吹,今天就先回去了,到了初四我再约上王志鹏、老洪他们几个来你这热闹热闹,不是我惜命舍不得下来陪你,但我总也放不下心姜铎和小涛,你且容我再看他们两年,好不好?
话音未落,耳畔有落叶被风覆到肩头,姜明远笑起来,拾起酒盅重新用棉布包好,放进自己口袋里,背起竹篓慢慢转身,步履蹒跚的走下山道,手杖往石板上击出有规律的咚咚声。
山林天地间,山风乍然呜瑟拼命摇动起枝叶,与乌木相合,是迎送和不舍。
※※※※※※※※※※※※※※※※※※※※
正文完,感谢。
第152章番外上
满满一锅油亮的泡沫挤挤挨挨翻腾起来,黄澄澄噼啪作响,呛香四溢。
看着锃光瓦亮的大理石质料理台被溅上数处腻乎乎的小点,四周直冒白烟,林逆涛皱了皱眉头,边调大油烟机的吸力边关小灶火,再用小勺把拳头虎口处里攥出来的肉丸接连刮进油锅里,不一会儿,一个个裹着金黄面衣的藕丁肉丸便浮到了宽油表面。
gu903();从容的抄起滤勺顺着油面轻轻一捞,把圆乎喷香的炸肉丸放进铺了吸油纸的瓷碗里晾一晾,再腾油洗锅调芡粉水炒糖醋汁,趁亮红味醇的糖汁糊锅前,快速翻炒两下,手腕一转一掀锅,刚好浇出一盘浓红色亮晶晶的酥脆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