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TXT全集下载_32(1 / 2)

她说罢这话,一面吩咐杂院里的人都散了,一面让白苓把白叔扶去后院歇息。本想绕去方芙兰的院子,看看她的病如何了,途中碰到鸣翠,说:“少夫人吃过药,刚睡下,大小姐您还是晚些时候再过去看她吧。”

云浠应了声“好”,便沿着长廊,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脏脏正在小院里睡觉,几日没见云浠,奔上来绕着她的腿打转,云浠俯身抚了抚它的头,把行囊放去屋中,又出了门,慢慢在阶沿上坐下。

其实方才听赵五提及云洛的一瞬间,她是当真燃起了一丝希望,盼着哥哥还活着。

她甚至想,当年为哥哥收尸时,尸体是焦黑的,说不定不是哥哥呢?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尸身穿着的甲胄是云洛的,将军印也是云洛的,身形更与云洛一般无二。

哪怕这些都有得作假,尸身右臂上的胎记又该解释呢?

且当年招远叛变,情势危急千钧一发,云洛带着那么多兵将,根本来不及从草原的大火里脱身。

况且白叔也说了,如果哥哥没有死,一定会回来找她,找阿嫂的。

云浠想起云洛最后一次出征,那时忠勇侯战死的消息刚传回金陵不久,她尚未从伤悲大恸中缓过心神,眼睁睁就看着云洛接了朝廷的旨,穿好铠甲,拿着佩剑,出了侯府的门。

她追在他身后,不明白早已被封了大将军的哥哥这一回为什么被降为副将,可云洛却坦然,他笑着说:“阿汀,你放心,阿爹不会白白牺牲,该是忠勇侯府的荣耀,该是咱们云家的功劳,哥哥一样不落,全都能挣回来!”

“阿、阿汀。”

云浠兀自坐着,忽听一旁有人唤她。

田泗在她旁边的阶沿坐下,说:“阿汀,你、你别伤心。”

“我不伤心。”云浠一摇头,“我就是,想哥哥了。”

田泗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问:“宣威、宣威将军,他是——什么样的?”

云浠听他这么问就笑了,目光落在院子里空荡荡的兵器架上,说:“小时候我娘亲去得早,是阿爹与哥哥把我带大。哥哥是天生将才,十一岁上战场,十四岁就能领兵了,到了十五岁,只要他上战场,必定战无不胜。那时无论是塞北还是金陵的人都说,哥哥青出于蓝,将来非但能承袭忠勇侯爵,成就一定在父亲之上。但哥哥不在乎这个,他从不骄傲,他说他只想像云氏一门的祖祖辈辈一样,保家卫国,戍边守疆。”

“我还小的时候,哥哥和阿爹出征,我和阿柴就在家里等他们,后来哥哥开始统兵了,我想跟着他上沙场,父亲不同意,还是哥哥带我去的,他让阿久来保护我,第二回就让我领了兵,你信吗?”

“信,我信,忠勇侯一,一家子,都是好人。”田泗道。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云浠,说:“阿、阿汀,你如果,实在,实在想宣威将军,那你——那你就去,找裴府那个,二少爷,确认一下尸身,总好过——这么悬着。”

当年云洛的尸身说到底是裴阑第一个收的,云浠去塞北的时候,尸身早已入殓。

裴阑怕她伤心,不让她揭棺看,可她在回金陵的路上,一个人走到半途,曾揭开来看过,那么英朗挺拔的一个人,到头来,变作一棺焦黑的尸首。

她那时根本不敢信那是云洛。

云浠点了一下头:“好,改日我去找一下裴阑。”

脏脏有点人来疯,见了云浠与田泗,也不睡了,自在院子里打滚,又叼来木球递给云浠。

云浠将木球搁在手心里掂了掂,然后用力往小院外一扔,脏脏疯跑着去捡了。

云浠看它玩得热闹,心神回缓许多,这才想起正事,问田泗:“对了,望安的亲事,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点,最近家里事多,狗子又生病,更新一直不规律,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和理解,狗子的病已经痊愈啦,这章再给大家发一次红包吧。老规矩,下一章更新前,本章全部两分评(一定记得是本章,两分呀,后台统一发放的,不然容易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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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章

田泗道:“我、我还没、想过这个。”他问,“阿汀,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浠道:“望安今年及冠了,照理该成家,阿苓刚好也过了及笄之年,我看他二人年纪合适,彼此也知根底,想问问你的意思?”

田泗愣了一下:“这、这样啊。”

他没应好,也没应不好,垂下眼,坐着不说话了。

田泗在云浠跟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很少这么欲言又止。

云浠见他犹豫,倒不是不能理解。

田泗这一辈子满门心思都扑在田泽身上,当年初来金陵,难以立足,为了让田泽安心在家温书考科举,仅凭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就来京兆府找差事。他略识得几个字,在府衙里当个抄书先生也能糊口,因为衙差的工钱高一些,他想剩下工钱为田泽买笔墨,被京兆府里的几个捕快欺负得鼻青脸肿,还认死命要做衙差。

田泽的学问好,眼下已经是举人,等春闱一过,一旦金榜题名,日后必定能飞黄腾达。可是忠勇侯府门庭凋败,白苓出生苦,娶了她,对田泽的仕途没有助力不说,云舒广罪名未洗,说不定还会影响田泽的前程。

云浠道:“你如果觉得觉得他们不合适,不般配,可以直说,我不介意的。”

“阿汀你你、你别误会,我不是觉得他们不般配。”田泗忙道,“这是,两回事。就算——就算望安他,以后再出息,也该记得侯府,对咱们的恩情。”

“就是,就是——”田泗犹豫着道,“这是,望安自己的事,只能让他,自己拿主意。我想——等科考结束了,再问他的意思。就不知道,阿苓姑娘,等不等得起。”

“那我问问白叔。”云浠一笑,“终归我这里先把阿苓的嫁妆备起来,她日后就算不与望安成亲,也是要嫁人的。春闱也就这一两月了,你让望安安心温书。”

她说着,唤了脏脏过来,从它嘴里夺过木球,举高来让它跳起来抢。

田泗看着云浠手里镂空的木球,说:“这个木球,是、是之前,三公子,给的吧?”

他又说:“有些日子,没见着,三公子了。”

云浠听了这话,动作微微一顿。

过了会儿,她把木球重新扔出去,若无其事道:“他开年后被提了侍御史,听说就快要封王世子了,大概忙吧。”

田泗点头,这是开年后,绥宫中几桩大事之一,他知道。

此前,昭元帝对储位的人选一直属意不定,太皇太后的寿宴过后,郓王妃有孕的消息如落石入水,一时激起千层浪,几位肱骨大臣连夜草拟奏疏,由吏部尚书、枢密使姚杭山联名呈上,请立郓王殿下为东宫太子。昭元帝原本不置可否,无奈奏疏一封接着一封,他只好于年关当夜松了口,对前来觐见的大臣说:“立储是大事,留待三月阳春再说。吩咐下去,让礼部、鸿胪寺、宗人府先紧着筹备筹备,把昶儿的王世子位定了。”

说着,顺手下了一道旨,把程昶由巡城御史一职擢升为侍御史。

云浠站起身,拿过脏脏叼回来的木球,放在高处,说:“我出去一趟。”

田泗想起今天是上元节,跟上去问:“阿汀,你、你要出去看灯?”他看了看天色,才刚申时,“时候还有些,有些早呢。”

他觉得大好佳节,云浠一个人去街上看灯有点伶仃可怜,又说:“我陪你,陪你去吧。”

云浠笑着道:“我不看灯,就去买两盏回来给阿嫂和阿苓。”

方芙兰病了,白苓要在府中照顾白叔,多好的节日,到处张灯结彩,她们却不能出门看看,干脆买两盏回来,等过几天,方芙兰病好了,阿苓也得闲的时候,带她们放灯去。

云浠又说:“这时候出门去正好,否则天晚了,街上人挤人,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家呢。你也别陪我,望安要温书,你回去陪他。”

言罢,步履轻快地出了府门。

整个金陵城,灯最好的地方不在朱雀街,而在城西的桐子巷。桐子巷坐落在秦淮河畔,说是“巷”,实则是个四通八达的地带,沿街有各式样的小商贩,水边泊着画舫,往巷子深处走,有卖书画的,有制玉器的,也有做皮|肉生意的。这些商铺小摊,平日里各管各,互不叨扰。到了正月十五这天,通通彻夜点花灯。灯色从最高的琼楼起,一路往下延展,漫过深弄长街,漫过茶肆酒馆,一直铺到秦淮水里,站远站高了看,像满天星火密匝匝地坠落人间,美得惊心动魄。

云浠虽然出门早,可今日上街看灯的人格外多,紧赶慢赶到了桐子巷,已是薄暮时分了。

秦淮河边多的是卖灯的小贩,她在一个小摊前站定,先为阿嫂挑了一盏芙蓉灯,又为白苓挑了一盏兔子灯,想了想,觉得也该为自己买一盏。

她心中存了点很美好的愿景,有的近在咫尺,有的遥不可及,左右快入夜了,索性在河畔放了灯再回去吧。

云浠这么想着,正埋下头选灯,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一个人影。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袭褐衣在往来人群里转瞬即逝。

褐衣?

云浠蓦地想起赵五白日里的话——

“府外总有一个穿着褐衣,遮着脸的人在附近的巷口转悠,看身形,很像过世的少爷。”

云浠的手不由颤了一下。

她稳了稳心神,将手里的灯放下,沿着秦淮河岸,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借着水影与附近的琉璃灯,留意后方的动向。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个身着褐衣,遮着脸的人又跟了上来。

云浠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却不敢立时去认人。赵五说了,这个褐衣人警觉得很,且有功夫在身,人一旦走近,他就会跑。

云浠正打算将这褐衣人引去一条巷弄再作截堵,谁知就是她这一犹豫的功夫,褐衣人竟似有所察觉,转身就朝来路走。

云浠心中大急,立刻跟了上去。

赵五说的是真的。

饶是这个人一袭褐袍遮住了面貌与身形,可单就这身形来看,当真有些像哥哥。

天已黯了,桐子巷万灯齐燃,赏灯的人熙熙攘攘,幢幢灯影映在水里,映在夜空,缤纷斑斓得不似在人间。

可云浠却无心观赏这上元夜地花灯,那个褐衣人已经发现她了,他在原地微一顿,脚步越来越快,狂奔起来。

云浠不及反应,高呼一声:“站住!”不管不顾就去追。

褐衣人的功夫底子果真好,饶是大街上挤挤挨挨的都是人,他仍然跑得极快。

但他似乎并不熟悉桐子巷的路,穿过几条小弄,眼见着一条长街跑到了头,情急之下,竟掀翻了一旁一个花灯摊子,纵身跃进摊子后的短巷中。

各式各样的花灯落了一地,云浠本想帮忙捡,奈何眼前的短巷虽是绝境,凭褐衣人的功夫,翻墙跑绰绰有余,她生怕跟丢那个褐衣人,急着去追,不期然竟还踩碎了几盏灯。

小贩傻了眼,在身后大骂:“你你你你,你们做什么!你们赔我的灯!”

云浠根本来不及应答,短巷是背巷,里头黑漆漆的,她没听到翻墙的声音,于是放缓步子,慢慢往里摸索。

褐衣人大概是藏起来了,云浠悄无声息地往里走,一边探手取火折子,正在这时,耳畔忽然有劲风刮过。云浠偏头一躲,下一刻,又有一掌自正面袭来。

云浠的双眼已适应黑暗了,她认出此刻与她交手的人正是褐衣人,暗自一咬牙,当即卸了防备,不管不顾地要去揭他的兜帽。

这个褐衣人摆明了不想伤她,本来一掌已劈了出去,见她不设防,硬生生地又收了回来,一时之间竟被云浠这一套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招式逼得左支右绌。

“青天老爷,在那边!”

忽然巷口传来叫嚷声,褐衣人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的小贩引着巡城御史过来了。

“好了好了,不打了!”

褐衣人自往后退了三步,抬手就将身上的斗篷一掀。

一袭褐袍委地,映照着不远处官差手里的火光,眼前分明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

她与云浠一样都束着马尾,两道长眉微微上挑,虽是单眼皮,但眼形犹如月牙,十分好看,唇角紧抿的时候是往上翘着的,带点笑意,带点倔强的俏。

云浠认出眼前人,当即大喜:“阿久!”

阿久似乎很得意,勾手揽过云浠的肩:“功夫不错,有长进,就是离我还差点儿!”

云浠左右看了下,问:“就你一个人吗?”

“啊?不然呢?”阿久顺着云浠的目光也四下一看,“你觉得还有谁?”

云浠微一沉默,她有点失望,可转而再一想,哥哥已过世四年了,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念想,如今阿久能回来,已很好了。

云浠又开心起来,问:“那这几日,在忠勇侯府附近的也是你?”

阿久道:“是啊。”

“之前兵部不是说你们要二月才到金陵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脚程快,老忠头他们追不上我。”阿久得意地一扬下巴,“本来想先回来一步,给你个惊喜。好不容易打听清楚去侯府的路,上门一看,一半都是不认识的人,有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秀气得跟个姑娘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云浠笑了,刚想和她说长得白白净净的那个人是田泗,只听身后有人道:“这里,就在这里,就是她们俩掀了我的摊子。”

是刚才卖灯的小贩带着巡城御史到了。

借着灯火一瞧云浠和阿久,“嘿”了一声,捶胸顿足道:“你说长得好好的两个姑娘,怎么竟干些毁人生意的勾当?官老爷,您可得还小人公道!”

巡城御史应了声,正待问明事由,细一瞧云浠,认出她来,愣道:“云校尉?”

他为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