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TXT全集下载_24(1 / 2)

“小、小王爷,您醒啦?”

守在塌边的孙海平和张大虎被程昶不期然坐起身的动静吓了一大跳,简直就跟诈尸似的,一时间也不知当作何反应,见程昶眸中怔色遍布,只得怯生生问一句。

程昶又移目去看他二人。

半晌,他问:“这是……大绥?”

他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张大虎和孙海平同时一愣,答道:“小王爷,瞧您说的,这里不是大绥还能是哪儿?”

又说,“您落到了白云湖里,被人救起来了,眼下咱们在东海渔村。”

这么说,他果然回来了?

程昶的脑中浑噩一片,像是很糊涂,但又很清醒。

他记得他去了杭州城郊的一座老庙,然后赶在黄昏时下山。

他忘了带利尿剂,台风天气,山木滚落,他为了避让落木,开车跌落坡道。

他记得在山中,老和尚对他说的话。

天煞孤星,一命双轨。

死而复生。

此刻身上没有半点不适之感,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每一下有力的跳动后,为器官与肢体输送血液。

这是一具健康的躯体。

死而……复生吗?

程昶仍不敢相信,他默坐了好一会儿,垂下眸,看向自己的胸口,半晌,他伸手解开衣襟,胸膛光洁紧实,没有狰狞的伤疤,没有创口——这意味着他心脏的表皮之下,没有异物没有机器,没有那个需要几年换一次电池的起搏器。

程昶彻底愣住了。

心中的惊骇几乎是无以复加。

毕竟他上一回穿来大绥时,于因果缘法都是懵懂,而今他得知了片许真相,发现自己在三回濒死之际离奇复生,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小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孙海平见程昶神色异样,忧心问道。

程昶摇了摇头,过了会儿,道:“我先缓缓。”

他开始梳理他在这里的记忆。

他去刑部的大牢里问罗姝的话,得知老忠勇侯的案情有冤,着人去查,听说白云寺的清风院里有证人,他趁着处暑祭天,去清风院寻证人问话,误中了“贵人”圈套,被人追杀,跟着他的四个武卫尽皆惨死,他最后……也落了崖。

隙开的窗口透进来一丝风,寒凉沁人。

程昶记得他落崖那日,尚是夏末,天气不该这么冷的。

他问:“现在是什么时节了?”

“深秋了。”张大虎答,“九月末。”

九月末……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两月了。

程昶点了点头,他惯来爱惜自己的身体,怕自己受凉,重新把衣襟扣上,然而不经意间,有一物从他的宽大的袖口滑落出来。

程昶定睛一看,竟是曾跟着他回二十一世纪的那枚平安符。

这枚平安符,又跟着他回来了。

他见怪不怪,穿好衣衫,拾起这枚平安符,一面在手里摩挲着,一面将思绪理了一通,问:“你们怎么找来这里的?”

孙海平与张大虎于是将四丫她爹一行人如何在白云湖岸边捡到他,如何带他出海说了一通,末了道:“小的们怕那些禁军们不尽心,去求云校尉带咱们来找小王您,云校尉在清风院外的崖边捡到小王爷您的平安符,说您八成是落了崖,带着咱们一路沿着白云湖岸找,一路找来东海渔村,直到昨天才找着您。”

云校尉。

程昶手里的动作一顿:“云浠?”

“可不就是她。”孙海平道,“小王爷,云校尉这回为找您是真尽了心,虽然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朝廷立功,小的以后再也不说忠勇侯府的不是了。”

程昶“嗯”了声,他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那她现在人呢?”

“您说谁?”孙海平纳闷,随即反应过来,“云校尉?”

张大虎道:“云校尉今天一早被一个禁军叫去县衙了,说有什么名录要让她过目。”

程昶又“嗯”了声,过了一会儿,又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张大虎道,“小王爷,您有事找她?”

不等程昶答,他就唤:“田泗、田泗!”

田泗应声进屋,一见程昶竟坐着,愕然道:“三公子,您、您、您醒了?”

张大虎道:“小王爷问云校尉什么时候回来。”

田泗看了看天色,正午早已过去,再多不久就该日落了,县衙去此处也就大半日光景,于是道:“差不多,快——回来了。三公子,您找、找云校尉,有事?”

程昶没说什么,将手里的平安符放入袖囊里,默坐在榻上,整个人十分安静。

他既不答,下头的人哪里敢多问,一时请了大夫过来,为程昶把了脉,又伺候他吃了些鱼粥。

程昶活动了一下胳膊,自觉没有不适之感,想了想,便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孙海平不敢拦,怕他受凉,只好为他找来一身遮风的披风。

此刻日落,暮风四起,程昶出了屋,只见渔家分布零星,炊烟袅袅,不远处就是海,连天一线。

方至此时,程昶仍有些不真实感。

一切恍如隔世,哪怕想起自己曾被追杀,亦觉得恍如隔世,仿佛曾经濒临绝境的三公子并不是他,而他只是一个不期然路过这尘世的过客

两处时空轮转,乾坤颠倒,他回到千年前,连足下所履之地都像云间。

正这时,一声骏马嘶鸣唤回程昶的神智,他循声望去,只见渔村村口,云浠策马回来,她在村口卸了马,把它栓在木桩上,马儿很有灵性,探过头来蹭她的脸,她于是笑了,伸手抚了抚它的马鬃。

云浠的校尉服分明是暗朱色的,然而她站在这滟潋的残阳下,迎风飞扬的衣衫忽然烈烈如火,一下扑入他的眼中。

这一刻,程昶蓦地想起他在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在电视剧里,在微博上,拼命寻找的红衣身影。

原来这身影竟在这里。

足下的黄沙终于化为实地,旷日持久的疏离感开始退潮,百骸里流淌的血液于是舒缓下来,仿佛是在规劝他,让他慢慢放弃与这个人间天地,与宿命的对峙。

程昶立在这残阳暮风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红衣身影,直到她似有所觉,也别过脸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150个红包已经发了,后台缓存龟速。

明天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娇娇、Tacica鳥、现场表演一个豹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亲爱的、agao10瓶;慕影8瓶;阿林的九月5瓶;333瓶;小米2瓶;钝刀、范范梦游中、吃糖果的柒柒、瑜珈、林碳盘不需要碳碗、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七章

四丫家本就不大,前一夜在相邻几户借几间屋子,尚能容下来渔村寻人的官兵,眼下琮亲王府的三公子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临近府衙的府尹当即带上家眷与官差过来迎候,加上来东海渔村寻云浠的禁军,整个丰南港人满为患。

府尹在渔村另找了间宽敞屋子,把程昶请去此处歇息,又让随行的大夫重新为程昶把脉。

大夫与头先那一位一样说法,都道是三公子脉象沉稳有力,身体康健,是吉人自有天相,又亲去熬了碗药汤,功效也与程昶白日里吃的那一碗一般无二,滋补养生,凝神静气,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用药更名贵些。

大夫伺候程昶服药的当口,府尹与几位禁军统领就侍立在一旁,云浠吊在人群最末。此刻已入夜了,她除了刚回丰南港时,与程昶隔着一天一地的霞色遥遥行了个礼,还未来得及与他说上话——她没料到程昶今日就能醒来,当时她和府尹的人马前后脚回来,瞧见程昶跟副画似的立在鱼户炊烟间,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愣怔了片刻,便被府尹抢了先。

云浠看着程昶,他仍和从前一般模样,眼下披衣倚在榻上,脸色与扶着药碗的指尖都十分苍白,或许是因为大梦方醒,他分外安静,这样的安静不知觉间将他整个人笼在了一段朦胧里,比月色还要皎洁。

大夫喂程昶吃完药,府尹忙递了碗茶上去,殷勤道:“陛下与琮亲王殿下已派殿前司的人寻了三公子数月,早前太皇太后、王妃殿下心忧三公子您的安危,还各自大病过一场,眼下三公子非但劫后余生,且还毫发无损,真是天大的福气与造化。等消息传回金陵,主子们不知能有多高兴。照理说三公子久病初愈,是该好生歇上一阵的,但下官担心陛下与琮亲王殿下等久了心急,不如明日清早就起行?终归在路上慢慢走,不耽搁养身子的。”

不等程昶答,又道,“哦,南安王府的小郡王起先也是在渔村这里的,见寻着三公子,昨日夜里亲自回京禀陛下去了,说是要带着殿前司的禁军来接。也是巧了,这几位统领大人——”他端手指着屋子里侍立着的禁军,“刚好来附近办差,下官已给小郡王去信一封,明日先由下官与几位统领大人带官兵护送三公子您回京,小郡王若带了殿前司的人来,半程上接手即可。三公子,您看如何?”

好话歹话都叫他一个人说完了,程昶还能说什么,便点头应了。

府尹见程昶不怎么吃茶,于是递上清水供他清口,又懊丧道:“下官乍闻三公子在丰南港,急着赶来拜见,一时之间竟没能思虑周到,忘了带家仆婢子过来伺候。渔村贫瘠,三公子屈尊在这里,想必是不习惯得很了——”他说着,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程昶的脸色,续道,“好在下官的家眷随了下官一道过来,小女身边倒是跟着两个贴身丫鬟,三公子若不介意,这些日子就由小女带着丫鬟照料则个?”

言罢,略微直起身,唤道:“瑜姐儿。”

门外顷刻有名女子领着丫鬟应声而入,她大约十五六的年纪,身着薄粉袄衫,身姿纤纤,五官虽不怎么出众,衬着雪一般白的肤色,也是灵动好看的。

程昶万没想到府尹竟来了这么一出,他方才心里装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连听府尹说话都是心不在焉的,等反应过来,一个半大的姑娘已杵在他跟前了。

程昶的目光在瑜姐儿脸上只停了一瞬,不自觉就朝云浠看去,云浠也正看着他。

两人目光这么一撞上,云浠愣了一下,程昶也愣了一下。

但云浠很快垂下眸,与屋中另几位侍立着的统领一样,只当是视无所见。

其实这也没什么,三公子皇亲贵胄,身边本来就该有合乎身份的人伺候,府尹情急之下没安排好人手,于是把自己的小女身边的丫鬟拨过来也顺理成章。只是,这府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屋里一众立着的人却是心知肚明的。

琮亲王府的三公子纵然名声不怎么样,却是亲王府的独苗,是太皇太后的眼珠子,连当今圣上都纵着他三分。谁家女儿若能入他的眼,日后便是不能封王妃,凭着府尹小姐的身份,指不定也能够上一个侧妃。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好契机,府尹一家子没道理不抓住,退一万步说,哪怕三公子没瞧上他家瑜姐儿,看在他们一家一路护送照料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搁在今上与琮亲王眼里,也是该行封赏的。

瑜姐儿见三公子好半晌不作声,忍不住抬目看了她一眼,这一看,脸便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怔了片刻她才敛眸,低声行礼道:“三公子。”

程昶的目光早已从云浠身上收回了。

不知怎么,方才那些零零散散的,不可名状的心事,在他心间一片片聚拢起来,仿佛大雾褪去后,蔓草丛生的林间,慢慢竟能寻出一条路来。

半晌,程昶开口道:“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你们出去吧。”

府尹“啊?”了一声。

孙海平看了眼他家小王爷的脸色,顷刻斥道:“没听明白还是怎么着,我家小王爷不近女色,身边惯来不用丫鬟。”

他这话说得露骨,府尹听了,连忙打揖赔罪,又自找台阶说:“天已晚了,三公子好生歇息。”带着瑜姐儿出去了。

他这么一走,屋中侍立的几名禁军统领也纷纷行礼告退。

云浠原是想与程昶说一两句话的,奈何屋中几名禁军官职都在她之上,他们告退,她自也不好多在屋中呆着,正要跟着一道出去,没留神身后传来一句,“云校尉留步。”

云浠默了一瞬,回身拱手:“三公子有何吩咐?”

程昶也不知道自己留下云浠是要说什么。

他原本是这红尘方外人,于这个世界无牵无挂,眼下历经生死回来了,莫名觉得他好像就该和她说一声,交代一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