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TXT全集下载_23(1 / 2)

雨点子从各个方向撞在车窗上,溅开豆大的水花,程昶开了雨刷,前方的能见度依然很低。

可他不能退回山里,一来因为他急需赶去杭州取利尿剂,二来他已走到半路,这会儿上山和下山已没什么区别。

雷雨台风天要远避山木,程昶知道,但他没办法,他只能适当加大油门,迅速并且平稳地赶在日落前回到大路上。

好在之前的一段急弯他已经平安通过,只要穿过前面的密林,就能安全。

惊雷一声声响彻山间,闪电将车内照得忽明忽暗,路况广播的信号愈发不好,没过一会儿,彻底断了。

没了别的人声,骤然间,就像只剩了他和这天地对峙。

寻常人若独自在这漫天异象里开车独行,恐怕早就怕了,可此时此刻,程昶心中却有些说不出滋味。

他有点走神,不知怎么,耳畔又浮响起老和尚刚才的话:“这样的人,阳寿看似短,实则长,等闲死不了。”

“如果……真在阳寿未尽时死了,也会死而复生。”

他想起他在那本线装古书里看到的,天煞孤星,一命……双轨。

“滋啦”一声,车里的广播又连上了,还是刚才那个女声,断断续续地说:“为您……播报,现在时刻,现在是,傍晚,五点三十分。”

五点三十分,黄昏了。

天上云霾密布,落日是望不见了。

程昶的目光直视前方,不期然间,只见当空一道闪电劈下,直直打在山道旁一株十分粗壮的老树上,老树顺势摇了摇,从根部断裂,朝山道上砸来。

与此同时,程昶未及时服用利尿剂的症状终于显露。

他胸口蓦地一闷,仿佛有人拿着鼓槌,在他心上重重一击。

道前山木滚落,心间疼痛夺神,程昶维系着最后一丝清醒,猛打方向盘,终于在车头撞上粗木的那一刹,避让开去。

可这里是山道,车头转向意味着要向坡下开。

而坡度陡峭,稍不注意就会脱离掌控。程昶已无力掌控。

车身失了重心,向坡道跌落,车中的安全气囊弹开,将程昶前倾的身子猛地推回座椅上,后脑勺撞在靠座上,疼痛在震荡间夺去了他最后一丝神智。

雨水已将天地浇得漆黑,山中一点光也没有,是不能视物了。

然而闭上眼的一刻,程昶却看见依稀有人影朝他跑来,唤他:“三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终于把三弄回去了,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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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章

深秋的白云山雾气很浓,从断崖下往北走,愈走天气愈寒凉。

九月末,自琮亲王府的三公子失踪已过去两个月,禁军将金陵方圆几百里找了个遍,依旧不见三公子的人影。

太皇太后那里瞒不住,前一阵伤心大恸了一场,昨日礼部有人斗胆去试探昭元帝的口风,听那意思,若是等立冬了还找不到人,琮亲王府就该办白事了。

不过想想也是,寻人寻到这个份儿上,人事已尽,接下来只能听天命了。

这几日,几支远去淮安附近寻人的禁军已陆续收了回来,盖因太皇太后的寿辰将至,今上孝顺,想着等琮亲王府的白事办完,好生给太皇太后祝个寿,好让他这位皇祖母欢喜一场。

而白云山一带,除了一支留守的禁军,只有云浠一队人马还在继续搜寻,从清风院外的断崖一路往东,一直找到东边海岸的渔村。

这日晨,天尚未亮,程烨便带着几个人赶到城门。

城门口的守卫见了他,上前拜道:“将军。”

程烨说:“我出城一趟,大约七八日回来,这几日为太皇太后祝寿的西域舞者要进京,都打起精神来,切莫让贼人混入使节的行队。”

守卫应道:“是,将军放心。”

程烨本是校尉,秋节当晚,匪寇闹事,在京房和巡查司的掌事失察,均被今上革了职,两大衙司群龙无首,今上于是指了程烨过去兼管,原本只想历练他,看他差事办得妥当,索性提了个五品宁远将军。

但程烨这厢出城却是为私事。

云浠已在白云山一带逗留了足足两月,眼下已然找到东海渔村去了。

八月时他看她几乎把白云山每一层草皮都掀开翻了个遍,曾劝过她一次,彼时云浠有些心灰意冷,虽没提要回金陵,也答应他要跟着禁军去淮安一带看看,程烨想着,若云浠去了淮安还找不着人,便该死心了。

后来不知她在清风院外的断崖边拾到了什么,整个人魔怔了一般,执意说三公子是落崖失踪的,成日带着人在崖下搜寻,后来又沿着白云湖,一路往东走,边走边跟附近的村落打听。

程烨拨给她的手下毕竟是在编的兵将,不能这么无头苍蝇似跟着她寻人,到后来,除了零散几个留下,跟着云浠的只有田泗、柯勇,以及王府的两个厮役。

田泗的弟弟田泽在秋试里中了举人,这阵子常去侯府帮忙,起初程烨让田泽把云浠的近况转告给方芙兰时,方芙兰还说:“让她找吧,阿汀就是这个脾气,没试过,她是不会死心的。”

及至前几日,方芙兰见云浠竟两个月不着家,才又托田泽带话,请程烨劝云浠回府。

程烨从城门出,没往白云山走,而是打马上了官道,直奔东海渔村。

渔村那头,已有官兵接应,见了程烨,迎上来拜道:“将军。”然后说,“云校尉今日去了芜桐村,属下这就带将军过去。”

程烨点了点头。

他其实可以理解云浠为何总在村落间寻人。

那么高的断崖落下来,人即便不死也会受重伤,三公子出身金贵,伤重必然不能自理,需得有人照料,因此他若活着,必然是被断崖下的好心人捡走了。

只是……这么久过去,金陵中的大多数人包括琮亲王妃都接受了三公子身亡的事实。

因此,旁人寻三公子是寻“尸”,只有云浠仍在寻人。

到得芜桐村,程烨在村口卸了马,带着手下几个人往村里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云浠和孙海平拿着一副画像,叩开一户房门,问:“这位大婶,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

应门的妇人朝画像上一瞥,摇摇头:“没见过。”

云浠说:“劳烦您再仔细瞧瞧,他个头大概这么高,可能受了伤。”

妇人依言又朝画上看了一眼,说:“你这画……是照着菩萨画的吧?咱们这小村小落的,几曾见过长成这样的,如果见了,谁还能忘?”

邻近的几个妇人听了她们的对话,凑过来,也瞧了瞧云浠手里的画,附和道:“就是,我看菩萨都没他长得好看。”

“大姑娘,这画里人是你什么人呀?要不你留一副下来,咱们帮你留意留意?”

云浠点点头,把手里的那副给了她们,说:“多谢你们了。”

她眼中有明显的失望,在原处默立了一会儿,刚转过身,目光便与不远处看着她的程烨对上。

程烨步上前来,对云浠道:“你也别气馁,我相信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云浠“嗯”了声,她垂着眸,眼神有些黯淡:“我没有气馁。”

她只是想早一日找到他。

毕竟每耽搁一日,三公子就少一分生还的希望。

程烨看着云浠,一时没有说话。

他不是没问过她为何执意要寻程昶,那时云浠只说是三公子帮她为哥哥伸冤,她因此知恩图报。

程烨想起此行的目的,对云浠道:“你也别因此累着了自己,侯府还有人等着你回去呢。”

云浠低声道:“我知道。”然后说,“我再去别家问问。”

一旁的妇人见云浠如此,劝说:“大姑娘,你别急,等俺家的糟老头出海回来了,俺让他帮你去打听打听。”

“是啊是啊,他们在海上一飘几十百把里,偶尔在附近的村镇歇脚,见的人比咱们多,等过几日,他们回来了,咱们帮你问问。”

渔村的村民捕鱼为生,家里的男人通常也是结伴出海。

云浠点头,又说了声谢。

她跟孙海平又步去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前,叩开房门,把备好的画像拿给应门的老妪看,老妪看过后,与之前的妇人一般说辞,从来没见过。

芜桐村很小,不过一个来时辰,云浠已和田泗柯勇分头打听完毕,跟往常一样,村中无一人见过程昶。

此刻黄昏已至,夕阳西下,没了当空的艳阳,秋寒在霎时之间砭人肌理。

云浠原打算在芜桐村借宿一晚,隔日一早再去邻村打听,正转身往村里走,忽见先前的妇人亟亟朝她跑来,说:“大姑娘,快、快来!”

云浠上前两步:“怎么了?”

“隔壁村的张奶奶带着小孙女去刘婶家做客,刚才我把画像拿给刘婶看,那个小孙女说,这几日家里来了个跟画里人长得差不多的菩萨。”

云浠怔住。

倒是她身旁的程烨先一步问:“当真和画里的人长得差不多?”

“哎,这还有假?”妇人催他们,“是不是,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特别不好,一边写一边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今天先更这么多,明天三三和阿汀见面。

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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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话音没落,刘婶已然带着一名老妪和一名小姑娘过来了。

刘婶对小姑娘道:“四丫头,快把你适才的话跟这几位官爷再说一遍。”

四丫头才五六岁年纪,梳着一对羊角辫,她平日里跟着奶奶走村串户,遇到的都是熟悉的人,这会儿乍然瞧见这么多陌生脸孔,吓得直往奶奶身后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哎!”刘婶是个直性子,催促道,“张家他奶奶,您来说。”

老妪点了点头。

“前两天,四丫他爹出海回家,带回来了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公子。听说是一两个月前,在白云湖的水岸边找着的,还说是个贵人,叫我跟四丫她娘好好照料。”

程烨拿着程昶的画像给老妪看:“张家她奶奶,您仔细瞧瞧,您说的贵人是不是长这个样?”

老妪的眼很花,分辨不清画上人的模样,凑近看了半晌,也只支吾道:“反正就是和菩萨差不多。”

还是躲在她身后的四丫头小声补了句,“就是这样。”

程烨听了这话,当下也不迟疑,问老妪道:“不知张家奶奶家住何处,可否请您带我等过去看看?”

老妪咋舌,眼前几人都是官爷打扮,身着裙装的那位俊俏的大姑娘更是气度不凡,四丫她爹娘都喜欢清净,乍然带着这么多人上家里去,不知他们会不会生气。

刘婶见张奶奶不言,急了,斩钉截铁道:“能,我带你们过去!”

程烨点点头,道了声谢,正要带着手下的人跟上,走了两步,一回头,却见云浠仍顿在原地。

程烨问:“怎么了?”

云浠没答,过了会儿,她摇了摇头,低声说:“走吧。”

张奶奶住的村子在邻近的丰南港,离芜桐村不过几里路,路上,刘婶对程烨与云浠说,各村的男人出海的日子不同,回村的日子也不同,因此四丫他爹他们比芜桐村的男人们早几日到家。

夕阳西下,村户渔港间升起袅袅炊烟,到得丰南港,程烨让手下与孙海平几人等在村口,独与云浠两人跟着刘婶往里走。

刘婶把他们引到一户晒了网的渔家,招呼道:“四丫她爹,四丫她娘,吃着呢?”又说,“快别吃了,家里来贵客了!”

渔家的木扉是虚掩着的,隐约可见屋内的场景,不一会儿,四丫他爹就捧着碗出来了,看了看云浠和程烨,又看向张奶奶:“阿娘,这二位是——”

“这二位是金陵来的贵客。”刘婶代答道,“四丫他爹,我问你,你们先前出海,是不是在海上捡了个菩萨一般模样的公子?我听你阿娘说,你前两天把他带回家里,让四丫她娘好生照料来着?”

四丫他爹愣了一下,看向程烨,“官爷是来寻他的?”迟疑了一下,又说,“那官爷这便随我进屋吧。”

言罢,有些责备地看了老妪一眼,像是埋怨她多嘴的意思。

渔村的村民过的是自给自足的日子,虽不至于缺衣少食,大都并不富裕,此刻暝色四起,四丫家里统共只点了一盏油灯。四丫他爹端着油灯把程烨与云浠引到一间屋前,掀开布门帘,说:“躺在榻上的就是贵人了,二位且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

程烨颔首,方要迈步过去,却见云浠又驻足在门前。

她的目光落在榻上仰躺着的人身上,一灯如豆隐约映出她眸中的期待与惶然不安。

想过去看看,却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