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焰算是知道了,这个郑有良教授总喜欢说话说一半,欲语还休的高深模样简直让人忍不住挥拳。看他这态度应该也不是很友好了,许白焰干脆也不客气了,一屁股坐在待客用的沙发上,一副“你想说什么就直说”的态度。
既然他想吊着许白焰的兴趣,那他就悉听尊便,看谁耐心先熬过谁。
但郑教授显然也已经是个老江湖了,他直接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走过来递到许白焰手里,扔下一句话就直接出门了,还贴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你自己看看吧……这可是机密文件,别人我可不会给他看。”
棕色的文件袋半敞着,上面赫然标着“绝密”两个大字,说实话许白焰还没接触过这种等级的文件,蓦然握在手里还有些烫手,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打开,但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看看。
毕竟他对于教授不用吃饭这件事都知道了,还能有什么是他意想不到还接受不了的呢?除非是教授和其他男人好上了……他绝对会捶死这两个狗男男!
深吸一口气将文件从袋里抽出来,厚厚的一叠纸张有些卷边泛黄,想来应该是个老物件了。
印入眼帘为首的那张是一份帝都医院的入院记录,记录的人是……
许白焰通览全文眉头微皱,不知道是谁,因为全篇从姓名、年龄、民族、婚姻状况、家庭住址等等都是不明,粗略看来,这个病人就像是个没有身份、彻头彻尾的社会黑户。
可这,又和都云谏有什么关系?
许白焰耐着性子往后翻看,又看到病人最初入院的初诊记录,上面写着几行字:各项指标均远超正常范围值,无法检测出身体问题。
这个情况……许白焰不自觉态度认真起来,他对这个描述好像有些熟悉。正当他打开后面几页内容,却突然有一个张卡片从文件里掉出来。
他弯腰捡起来,入手第一眼看见的是卡片背面用黑笔记录的几个数字:“2107.8”,像是一个时间……难道指的是距离现在已经三十多年的2107年8月?
许白焰倒也没放在心上,他直接把卡片翻过来,正面是一张照片,图片已经泛黄发糊,有些看不清细节,但很明显能看出来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成年男人,双眼紧闭眼下乌青,带着呼吸机,从一旁仪器的数据显示来看,他此刻的生命体征极弱。
但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许白焰忍不住伸手附上去,这个男人的脸……
像极了都云谏。
☆、命运宠物店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
许白焰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情绪,先暂时把那张诡异的照片放在一边,继续翻开剩下那叠厚厚的病历资料。
从一开始记录病理药剂使用情况,都是最柔和最基础的各种调和身体的方法,但在效果一栏填写的都是病情恶化、无好转迹象。许白焰又往后翻了几页,使用处方也慢慢狠厉了起来,从一开始的温药渐渐变成了心脏病人慎用的强心药,肾上腺素一遍又一遍的注射,到后来还用上了绝对禁用的人体白蛋白………
甚至到了最后几页病历使用药物记录一栏,所填写的几十类药品中许多他都从未听说,唯一知道的有几个,还是多年前被国家明令禁止对人体有害的药品。
这是完全违背职业道德的犯罪!这完全是把病人往死里逼啊……但奇怪的是,这个人居然在如此强力到几乎与杀人无异的治疗下坚持活了很长时间,从最开始到最后一页的时间间隔恰好是一年。
一年……
这时间好像也有点熟悉……不知道是不是他紧张过头,今天无论是照片还是数字亦或是病历时间跨度,他好像都有些过敏。
他再次拿起桌案上的照片,紧紧盯着背面记录的那个时间数字:2107.8,他还记得在教授别墅的书柜上放着的那个尤其与众不同的童书,上边所记录的时间是2108年,他只以为是因为年代久远字迹模糊的原因,才会让他误把2118年看成2108年……
正当许白焰有些茫然无措的时候,大门又被推开,郑教授背着手从门外走进来,微笑着坐到桌案前的转椅上:
“看完了?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不用了,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去问都云谏,不劳烦您了。”许白焰淡淡微笑,把手里杂七杂八的资料混合着照片一股脑塞进文件袋里,轻轻放在桌面上就提步准备出去。
将要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老者又突然开口:
“经过我和他一年的接触,再加上我这么多年的研究,我有了一个非常成熟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在我上周遇见他以后愈加肯定……”
郑有良从座椅上起身,随手拿起桌案上的文件袋,从里边掏出那张照片在手里把玩着,右手手指不断抚摸着这上面的人,眼底有些玩味,又夹杂了分复杂的嫉恨。
“我遇到他的时候还是个青年,就和他现在一样,”
他走到许白焰身旁,把那照片凑到男人眼前来回晃动着,“那时的他啊,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完全不像个符合他年龄的正常的地球人……要是只是个傻子就好了,你知道我们给他体检以后发现了什么吗?”
完全脱离正常值的数据和糊满阴影的ct……我知道的。
许白焰冷脸在门口站定,余光瞥见郑教授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眼里迸射出莫名狂热的光。
“我们起初以为是仪器坏了,但后来我们发现这个人完全,完全不像个正常地球人。无论我们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他的身体数据恢复正常值,后来我们就索性开始用猛药。”
“他就像一块铁,你知道吗?”郑教授身体前倾,一双浑浊的眼睛凑近许白焰的脸,略微急促的鼻息混合着“嗤嗤”的沙哑呼吸,“救不了也死不了,你说,这不是一个绝佳的实验体吗?”
“而且,他还没有身份,在地球上完全就是个黑户。没有人会追责。”
说着他把手中照片温柔地放在许白焰眼前,声音和蔼地像个邻居家的爷爷在介绍自家孩子一样:
“这就是他,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他。也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你说他叫什么?都,云,谏……真是个好名字。”
许白焰简直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人告诉他,他的男朋友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模样。
没等他做出反应,那人又暗暗开口,“我是个很开明的人,我看得出来你和他是情侣关系,但他却没有告诉你……他不是真的爱你。”他像极了那种故作高深的得道高僧,声音略低带着魔力像在催眠,竭力说服许白焰。
“许医生,都云谏……啊,不,这个生物可不是一个地球人。”
“您是做梦没有睡醒吗?什么地球人什么外星人,都云谏只是一个在江宁任职的大学教授,他有身份有工作,有公司有资产,请你不要胡乱编造一些故事来破坏我们的感情。”
没有一丝迟疑,许白焰把老者伸出的手挪开后直接走了出去,任由老人炙热的目光简直将他的背影烧化。
郑教授靠在门上,目送男人背影渐行渐远到最后消失不见,彼时故作和蔼的笑容垮下来,眼神闪过一丝狠戾,眼皮上翻走进了办公室,猛地关上了门。
“小许,回来啦。”许白焰有些发懵的回到办公室,一旁斜靠着办公的同事礼貌地知会了一声,随意瞥了一眼却见他眉间渗出密集冷汗,嘴唇也有些惨白,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郑教授有说了什么吗,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
许白焰恍若未闻,他敷衍地应了几声坐到自己座位上,下意识地拿出病房记录翻看,双手触碰上冰凉的纸页却难以抑制地颤抖,颇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同事见他这个样子也有些担心,凑上来问:“是不是你家出什么事了?实在不行你就先去处理吧,反正很快就下班了。”
许白焰猛吸鼻涕,手上慌乱地把文件整理好塞进抽屉里,又敷衍应付几句同事后就直接走出了医院,反正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没有办法继续工作的,大不了抓住被扣绩效。
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云浮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人能让他稍微喘口气,他不知道教授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郑有良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应该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小男人,但真正到了这个关头,他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一直在想,一个不需要吃饭也能活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存在,人也好神也好,什么妖魔鬼怪都好……可他从没想过,都云谏会是郑教授口中的外星人。
他在街头浪荡许久,不知道绕过几个街区,又走过了几条斑马线。
在大都市繁华匆忙的下班高峰期,人很多,风虽大,但终究都绕过他的灵魂。
不知道是受到什么力量的驱使,他走进了街角一家名为“命运”的宠物店。
从前对于暖茸茸的毛孩子,他只是路人程度的喜欢,局限于远远逗逗就好。后来在都云谏的影响下,他突然发现了毛孩子的可爱萌点,他们就和普通孩子一样,会哭会笑,也会敏感察觉到主人心情的细微变化。
他隔着笼子手握毛茸茸的逗猫棒,贪婪地注视着毛毛们在笼子里翻滚跳跃,企图通过和它们的嬉闹游戏,忘记此时他恍若置身魔幻世界的荒诞现实。
但当他不经意地四处观望店里的小毛宠物时,许白焰的视线却被墙上悬挂着的一张相片抓住,眨眼间,瞬间犹如扼住了喉咙。
他蓦然靠近。
照片上是三个青年男人的合影,一个坐着,剩下两个站在他身后,三个人都笑得很灿烂,像极了今天傍晚艳红的晚霞。照片右下角有小字记录着拍摄时间,但被相框的木条遮挡大半看不清楚。
“先生,是要领养小动物吗?”
身后蓦然响起男声,许白焰转身看见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中年男人,他笑眯眯的真诚模样,不同于郑教授的口蜜腹剑,莫名很让人心安。
看长相,他就是照片上那个唯一坐着的青年男士,只是岁月流逝,带走了他的青春朝气,只剩下褶皱枯败的面容。
“啊,不。”
许白焰强行压制住此刻心里的剧烈跳动,他手指触上那照片,指尖略微发颤的指向男人身后站着的某个青年,
“请问这个人……”
“您认识他?”男士面上不禁流露出一阵惋惜,“这照片还是我们刚刚成为合伙人时照的,我们在一起共事了十八年。”
“他是个很优秀的宠物医生,只可惜他在去年去世了,说是爬山出意外,我们连尸体都没见到。”
“您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都云谏。”
————
男士还在自说自话,满满怀念和可惜溢于言表,许白焰却不知为何有些耳鸣,耳朵里一阵刺痛让他突然脚下一软,慌乱间扶住身边一个铁笼子才勉强稳住身体。
“毕竟我曾经是一个宠物医生……”
之前还在江宁时,他俩一起去宠物店取走小公鸡的时候,他一把制服两个顽皮打闹的毛孩子,状似不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可当时的许白焰只以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或者又只是夸大罢了。
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匆匆和宠物店老板告别,他有些愣神地掏出手机,指节僵硬地拨通电话,听着电话里边“嘟嘟嘟”一声接一声,他蓦然回头注视着宠物店高悬的牌匾:
“命运。”
不知道这两个字究竟在预示着什么。
半晌电话接通,那头传来教授一如往日的沉郁却温柔的声线,许白焰勉强勾起唇角,把眼眶里点滴晶莹悉数憋了回去:
“我下班了,来接我吧,阿谏。”
☆、坦白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其实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了,但在别人看来却只是沉默了一些,完全不会感到奇怪。
许白焰不知道都云谏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郑教授疯狗似的咄咄紧逼又代表什么,此刻他的心里只反复不停地想着一件事:
既然教授不是地球人,那么他俩……还会有未来吗?
教授三十年前就已经是这副面孔,他就像是传说中那种青春永驻、不老不死的神,那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或许等到几十年后,他已经如同此时的宠物店老板一样,两鬓斑白苍颜白发,而都云谏只不过又换了个身份,依然丰神俊朗,惹人倾慕。
但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站在街角,怀里手机却突然响起来,神情木然地掏出来,打开一看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号码,犹豫着接通后就听见郑教授阴恻恻的问询声从耳侧传来:
“许医生,你想好了吗?”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千百年流传着,您应该听说过吧。一个外星人,来到地球的真实用意,或者说他单纯表象背后究竟埋藏着什么阴谋尚未可知……更何况你和他,根不不可能有未来的。”
“你会老会死,他却能永生。”
而这恰好正中红心,许白焰强忍着指天怒骂老天究竟在做什么星际噩梦,深吸一口气问他:
“郑教授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有什么就直说吧,您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他告诉自己都云谏的身份一定有他的打算和筹谋,说不定和当初禁锢监视教授那件事有关联,虽说不知道他俩究竟有什么联系,但总归不会太好。
“我最喜欢爽快人。倒也不多,就是想让你把都云谏交给我,我能最大限度发掘他异星人的潜力,无论是药物实验还是提取基因研究长生,我相信都是在当前社会绝对顶级的需求。当然,我也会给你一大笔钱作为奖金。”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