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边伺候的魏紫和姚黄听了个清清楚楚。秦英离开之后,姚黄担心地说,“大姑娘到底有什么想法,这里没有外人,说说看吧。我跟魏紫这两天都睡不好。”
魏紫哼道,“睡不好的是你一个吧。我才不担心呢。就算前头没有路,大姑娘也能想办法闯出一条路来。”
秦嫣递过一个赞许的眼神,“没错,别担心。天底下逼得我没路可走的人,绝对不是他萧旷。——哼,这两年只顾着养病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HelloKitty。”
她窝在温暖的正屋里想了整个下午,傍晚时分,起身去了后院。
啪嗒,一个青色的小石子扔过了围墙。
“陆六!”她隔着院墙高声喊道,“你在不在!在的话应一声!”
围墙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洒扫的小厮听见了,跑去屋里传话。
片刻后,对面传来陆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刚下了值回来。等我上墙头。”
陆泓明显是沐浴中途被人叫出来,寒风呼啸的大冷天里只穿了件单衣,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用发带扎了一把摊在脑后,发梢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秦嫣站在秦府围墙下,隔着两堵墙与他说话,“我有事跟你商量。你快点——”
一句话没说完,看见了穿着深色单衣、单手翻上墙头的陆泓,后半句立刻拐了个大弯:
“哎!天冷了,你别作死!这么大的风,你回去洗完澡擦干了头发过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陆泓已经纵身跳过了院墙。
双脚落在铺着小碎石子的地面处,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随即稳稳地站住了。
陆泓满不在乎地把湿漉漉的头发扎高了些,反过来催促秦嫣,“这么大的风,别站在后院里,我跟你回正屋说你的事。说完了我再回去接着洗。”
两刻钟后,秦嫣缩回了温暖的被窝里,把帐子放下来,隔着影影绰绰的青色纱幔,对外间坐着的陆泓说起她思考了一个下午的想法:
“我觉得我们做错了。”
姚黄跟在里间伺候大姑娘,魏紫端了盘金黄饱满的大橘子出来待客。
坐在外间的陆泓一边听秦嫣说话一边剥橘子,灵活的手指将橘子一瓣一瓣地拆下来,在青花瓷盘上摆出整齐的八瓣团花形状。
“我们做错了什么了?”他丢了瓣橘子进嘴里咀嚼着,随口反问。
里间的秦嫣咬着青葱般的手指尖,“我想来想去,从去年底册封太子的人选传出来,不是我们以为的三殿下,而是二殿下的时候开始——我们那一步便走错了。”
正在给暖炉添炭的姚黄吓得手一抖,长夹子夹着的一块银丝炭咕噜噜滚到地面上。
“大姑娘,相爷有令……家中莫谈国事呀。”她心惊地劝道。
秦嫣不以为然地说,“我谈的是国事吗。我谈的是马上就要落到我脖子上的刀啊。”
但接下来的话,就连姚黄和魏紫都不能再听了。
她吩咐姚黄出去外间,喊陆泓进来商量事情。
陆泓坐在床边上,两个人隔着一道纱幔,秦嫣继续说自己的想法:
“这些年过得太过安逸了,反而失了警惕。想想咱们前几年,那才叫打遍京城无敌手,对家低头掩面绕路走。再看看如今的日子,我们如今一步步的往后退让,却被一步步的往死角里逼。陆六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陆泓手里还在剥着橘子,“是啊,为什么呢。阿嫣说说看?”
秦嫣一拍床边,气恼地总结,”因为对家的权势比我们强啊!嘶——”
说得太激昂了,没留意身边,她一巴掌拍到了黄梨木拔步床坚硬的棱角边,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纤细手指立刻蜷起来了。
陆泓把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回青花盘里,捏起秦嫣蜷缩起的左手看了看,雪白的掌心一道横跨而过的明显红痕。
他笑了起来,“用手拍个床,你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把手拍成这样。”一边说着,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把她蜷起的手掌摊平了,凑近吹了吹。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掌心和指缝处,敏感的掌心忍不住缩了一下。秦嫣用力把手抽回去了。
“怎么了?”陆泓无辜地抬起眼。
秦嫣还能说什么。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自从做了一整夜闪瞎眼的原著梦以后,她对陆六的感觉就不对劲了。
只要两个人隔得够远,她还能理直气壮对自己说,“陆六么,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
但只要两人凑近了,闻到他身上的清爽气息,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甚至是有时候无意间碰触一下……她就不对劲了。
就像刚才,陆泓给她吹了吹手。
从小到大,只要她磕了碰了哪儿了,陆泓给她吹脸,吹手,吹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刚才,看到那只属于练武青年男子的修长而结茧的手,秦嫣的脑海里就自动闪过某个红烛映光的描金帷帐里,属于同一个人的同一只手,按着一截纤细雪白的腰肢。
秦嫣:……
行了,陆六正常得很。是她自己不对劲。
她痛苦地往后一摊,“……给我点橘子。最酸的那种。我脑子不太清醒。”
陆泓果然在果盘里挑拣了片刻,夹起一瓣橘子,掀起青色帷帐,塞进秦嫣的嘴里。
秦嫣咀嚼了几下,抱怨,“太甜。”
“太甜?试试这只吧。”修长的手指又捏过来一瓣橘子,还是喂到嘴边。
秦嫣张口噙住的同时,陆泓的食指却细微地动了一下,习武结了厚茧的指腹处不经意地滑过嫣红的下唇边。
秦嫣浑身触电般的一震。
帐子外的人似乎并没有发觉异样,依然语气平常地在问,“这只橘子酸吗?还要不要了?”
秦嫣绝望地咀嚼了几下。“甜,太甜了。”
见鬼的应激反应,她果然是哪里出问题了吧。
秦嫣猛地坐起身掀开了纱幔,从陆泓的手里抠走一半刚剥好的青皮橘子,掰下一瓣塞进嘴里。
酸得她一个激灵。
她感觉脑子清醒多了。
秦嫣一边咬牙切齿吃着酸橘子,一边隔着纱幔继续跟陆泓分析她想了整天的构想:
“之前你有句话没说错。如果旭表哥愿意争一争,东宫的位子不见得是萧旷的。我想来想去,咱们走错的最大一步棋,就是顺着旭表哥的意思把东宫之位让出去了,没有逼着他去争。”
陆泓剥着橘身白色脉络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剥干净了,掰下一瓣橘子,自己尝了尝够酸,这才掀起青色帷帐,把剩下的大半只递给秦嫣。
“但现在东宫大位已定,滁王殿下也确实无意与他二哥争夺。”
陆泓劝她,“阿嫣,我们所顾虑的,不过是东宫挑选太子妃,你是入选之人,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以去找秦相爷,索性假戏真做,把我们的事定下了。等父亲过两天回来,我慢慢地劝说他。如今家中我的意见,父亲还是会听的——”
“不。”秦嫣斩钉截铁地拒绝。“凭什么要我们这边退让?我忍不下这口鸟气。”
陆泓:……
陆泓:“你想怎么做。”
秦嫣狠狠地咬着酸橘子,掀开了青色帐子,示意陆泓再靠近些,“陆六。”
她放低了嗓音,“你是天子近臣,和东宫打交道的机会最多。现在就我跟你两个人,老实跟我说,太子爷他——他是不是真的不行?”
陆泓停下剥橘子的动作,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他同样压低了嗓音,意有所指地说,“看起来是行的。納了两位侍妾,按理说应该也是行的。——但谁又知道真的行不行呢。”
他继续劝说秦嫣,“男人的这种事情,关系女子的一辈子,宁可错信,不可错漏。阿嫣,别意气用事,考虑一下我提的法子。假戏真做。”
但秦嫣一旦打定了主意,是不会被别人轻易说动的。
“不。我有个绝妙的法子。你有没有门路,能打探到东宫是不是真的不行?我要确定的消息,才好部署后面的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秦嫣:帮我打探一下,东宫是不是真的不行。
陆泓:我打探的结果只会有一个,他必须得不行。
全文倒计时,明天放粗长大结局!哈哈哈哈
还是中午12点,等我!
第43章反派崩人设的第三十九天
陆泓思考了很久,“想要确定的话,唯一的办法,只能去问东宫的两位侍妾。”
秦嫣下了决定,“找两位侍妾中比较不受宠的那个,想办法直接联系到人。——如果不愿意开口的话,就用钱砸。”
她想了想又说,“一定要问明确。最好能当面约出来问个清楚。确定无疑了,我这边才好后续应对。”
陆泓:“我去想办法。”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有人,就有办法。
没过几天,消息很快传到了秦嫣的耳朵。东宫出行京郊赏枫,日子定在十月十五。
东宫的两个侍妾也跟着去了。
但太子殿下不喜女色是出了名的,两个摆设似的侍妾当然不会有机会随身伺候。
十月十五这天,太子在亲信们的簇拥下在山道间漫步,两个侍妾被滑竿抬上了山顶,在山风里瑟瑟发抖,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姓林的侍妾就喊着冷,要提前下山。另一名侍妾不肯走,还要坚持在山顶等太子爷。
林侍妾便自己带着亲信侍婢,慢腾腾步行下山。
走到半山腰的凉亭处,林侍妾借口口渴,把亲信侍婢也打发去林子里寻干净溪水,自己独自进了凉亭。
秦嫣裹着紫貂皮的长披风,从凉亭里的阴影里走出来。
两边对了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
林侍妾怯生生行礼。“秦大姑娘。”
秦嫣点点头,直奔主题,“我托人带的问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这就说给秦大姑娘听。”
林侍妾拿出帕子擦了擦发红的眼角,走近两步,悄声与秦嫣说,“妾身入东宫两年,太子爷虽然在我的院子过夜几次,但每次……都是面色阴沉,似乎很不高兴,随即打发我去歇外间。我、我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秦嫣当时就惊了。“他真的不行?”
林侍妾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应该是真的不行。”
“允诺你的银两,明天送到你家里。”秦嫣问明白了,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陆泓叼着根草茎从亭子旁边的碎石小径里走出来,跟在秦嫣身后,护送她沿着后山山道下山。
直到马车停在秦府门口,陆泓随着秦嫣进了院子,周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秦嫣这才长吐了一口气,震撼地总结,“原来他真的不行。”
陆泓等的就是这一句。
他靠在窗边,随手把玩着几枚山上捡来的漂亮小石子,“所以决不能让东宫有机会选中你。阿嫣,事关你一辈子,你慎重考虑一下。我们现在就去找秦相爷——”
“不。”秦嫣打断他的话,“既然他真的不行,我就放心了。”
陆泓:???
秦嫣反手关好了所有的窗,转过身来,郑重地和他商议,“我有个绝妙的终极计划。咱们要从头布局,一举翻盘,叫东宫换人。”
陆泓:“……”
正屋里同时传来了一声惊呼,和一声金属器具落地的清脆声响。
里间里发出惊呼的,是跟着大姑娘随身伺候的姚黄。
外间哗啦一声,魏紫手里捧着的瓜果银盘翻了。
陆泓随手抛掷小石子的动作一顿,有一枚咕噜噜滚到了墙角里。
“阿嫣,”他顿时觉得头疼起来。
“此事非同小可,你要想清楚了。东宫换人绝不是容易的事,一不小心,全家全族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秦嫣早有准备。
“是的。东宫换人,风险很大。”她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许多天的办法: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最稳妥的办法!那就是——嫁给东宫,接近他,然后以儿媳妇的身份,在陛下面前揭露出——你儿子他不行。”
陆泓:“……”
啪嗒一声,魏紫才从地上拣起来的银盘又翻了。
里间伺候的姚黄哇的一声哭了,“大姑娘,你这是什么瞎主意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魏紫也从外间慌慌张张冲进来了。
“大姑娘别闹了!嫁给东宫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呸,你们慌什么。”
秦嫣训了她们俩一句,转头对陆泓继续解释:“我想了好几天,早就想清楚了。储君关系国本,绝不会轻易更换,一定要有极大的问题才能换人。但是储君如果不行,生不出子嗣,这肯定算是极大的问题了嘛!”
陆泓:“……所以你要嫁给东宫,唯一的目的,就是在陛下面前揭露他不行?”
“对!在陛下面前,以儿媳妇的身份哭诉他不行。太医过来一验,他确实不行,肯定就会换人了嘛。换成旭表哥入主东宫,咱们以后在京城又可以横着走啦。”
秦嫣自信满满地说,“——这就是我的京都横行计划。”
陆泓:“……”
陆泓往身后的粉白墙壁上一靠,深呼吸几次,伸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阿嫣,我觉得你这想法,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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