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忽然一道惊雷劈在不远处的树上。一瞬间火光起,姜致被吓得心里一惊。
陆勤和陆琛对视一眼,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恶声恶气催促,“快走。”
姜致深吸一口气,恍惚听见有马蹄声响起。她又走神,是孟复青吗?
提起这个名字,她心就一疼。
姜致抬手用袖子擦干净眼泪,余光看向陆勤。陆勤脸色微变,显然方才的声音不是她的错觉。
她不着痕迹收回目光,陆小山站在她身侧,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姜致不免要看见陆小山,陆小山似乎有些高兴。
姜致微微别过脸,便听见陆小山说:“他来了。”
他看着姜致,姜致也扭过头看着他。
世事真是难料。
她从来没想到,她同陆小山,会有这么一幕。
陆勤脸色变了又变,天顷刻间下起大雨,他挥着手赶他们往前走。可是这雨来得突然,就像忽然把天空撕开一个窟窿,倾倒而下似的。
顷刻间,眼前的去路便是一片茫茫水雾。
他们看不见去路,此刻也没有避雨之处,陆勤看了眼身后,又看了眼眼神。这片刻的犹豫之间,马蹄声已经到了山脚下。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刀剑声也随之而来。
越过山岭的距离,姜致还是一眼看见了孟复青。
这种辨认几乎成为默契,姜致嘴角动了动。
孟复青从人马里穿越而来,这样大的雨也没有阻挡住他的脚步。
陆勤进退不得,恶狠狠看了眼姜致,似乎要将她作为人质。他气势汹汹而来的时候,陆小山就这么挺身挡在她面前。
“爹。她是个孕妇。”他是哀求,也是试图说服。
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明白是错的,可是他无力阻止,甚至助纣为虐。他内心几乎被撕裂开来,他本是个没什么作为的人,他一直明白。可是他偶尔痛恨他的这种没作为,也不理解他的父亲与大哥,为何如此执着。
陆勤已经很愤怒,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大势已去。他举起剑,指着陆小山。
陆小山没动。
“你再不让开,他们就要过来了。你想让爹与你大哥死吗?”
陆小山面露难色,但仍然没有让开。
豆大的雨点落在姜致脸上,她看着陆小山,表情凝重。
陆勤给陆琛使了个眼色,陆琛立刻上前来,将陆小山制服住。陆小山不从,与他扭打在一处。陆勤便上前来,说时迟那时快,姜致一把夺过陆小山的剑,与陆勤对峙而立。
他们僵持之际,孟复青已经到了附近。
孟复青翻身下马,表情是那样的凝重。
姜致看他一眼,便移开眼去。
孟复青道:“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姜致往后退了退,盯着陆勤的动作。她与孟复青之间的事可以撇开不谈,此刻却是生死存亡之际。
陆勤仰天长笑:“笑话,退路,皇帝醒了吗?”他反问孟复青。
皇上自然还在昏迷,孟复青避而不谈,冷笑道:“皇上自然会醒,但是你看不见了。”他抬手,身后的人便涌过来,小心翼翼逼近。
姜致紧张起来,大雨使得人的思维和动作都变得迟缓。她在雨声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他们的脚步声。
陆勤的人围成一个圈子,往后面略退了退,姜致看着他们的动向,心中紧张得崩成一根弦。
陆琛早就放开了陆小山,陆小山与他们一起动作。姜致和他四目相对,陆小山移开眼去。
刀剑相向是不可避免的,姜致大概预料到了。天色已经昏暗,在漫天的雨里,一切都如此的晦暗不明,好像连明天都没有似的。
紧张地对峙。
孟复青的目光盯着姜致,姜致能感觉到。
又是一道惊雷,接着在昏暗的光线里,一切都变得迟钝而又迅速。
姜致往后退开几步,孟复青从人群里朝她跑过来。
陆琛的那把剑飞过来的时候,姜致是看见了的,可是雨真的好大,浑身的衣裳浇了水全都变得沉重起来。她微微侧身,便被孟复青抱个满怀。
孟复青抱着她转了个圈,那把剑擦着他的手臂过去,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刀光剑影里,姜致看着他的脸。
无人不是狼狈的。
孟复青看着她,目光仿佛要把她吃了。他的吻落下来,凶狠,带着杀气。
他们在刀光剑影里亲吻。
准确来说,是她被亲吻。
她试图推拒,可是根本推不动,孟复青的胳膊往外淌血,血水浸着雨水。可是他的手臂那样用力,抓着她的胳膊,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断了。
她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可是不是时候。
孟复青将她揽入怀中,不停往后退。
他们打得很混乱,姜致脚下一滑,踩到一个石头,随后腰间的坠子连同香囊一起,都砸在地上,瞬间被泥水沾染。但是她不能捡,她跟着孟复青往后退。
陆小山会一些皮毛的武功,但是显然是不够用的,他连自保都做不到,最先被擒。
他们人少,本来就打不过,负隅顽抗之后,还是不敌。
孟复青目光阴沉看着他们,他一脚踹像陆勤的腿,都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姜致皱眉,拦住他的动作,“阿青!”
他方才那杀气腾腾的,姜致有一瞬间怀疑他会杀了陆勤。
但是陆勤现在不能死,听他们刚才的话,皇上昏迷不醒似乎和他们还有关系。
姜致拉住他的手,“回去再审!”
孟复青转过头来,仍旧是沉着的一双眼。他看着姜致,“你是怕我吗?”
姜致被他这一眼看得一颤,“不是……你……”她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她目光瞥见他受伤的手,赶紧转移话题。
“你……你受伤了!”
孟复青不动,将她抱入怀中,良久才放开。
“还好,你没有再一次抛下我。”他阴恻恻地开口。
姜致受到的冲击太大,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陆小山忽然有所动作,那群官兵跟着他的动作移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陆小山只是走到她掉的坠子和香囊处,蹲下来,捡起东西,放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而后递给姜致。
“这香囊你一定要留着,香料的配方,在我房中。”陆小山忽然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他想,幸好天公作美,下了这么大的雨。这样他就算哭,也不会被发现了。
他执拗地伸出手,那个香囊被雨水打湿。
终于,过了许久,姜致伸手接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鞠躬~
啊……这……点错了,那早上六点不更了,下午再更。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当然不可能。
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
第64章饮马歌(4)
坠子的绳子和香囊都沾了水,混杂着泥水,拿在手中还有些黏糊糊的。姜致低头将它们一并重新系在腰间,她扯了扯,确定不会掉,而后转身看孟复青。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姜致低下头来:“把伤口包扎包扎一下吧。”
孟复青沉默地被她拉着,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替他包扎伤口。
临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陆小山他们。
孟大夫人她们已经被带回了府里,洗了澡换了衣服,而后请了大夫过来。
姜致淋了雨,回到孟府便开始打喷嚏。在这过程中,孟复青始终一言不发。
丫鬟们迎上来,分别搀他们去沐浴更衣。姜致认真洗了个澡,感觉神清气爽。她换了衣服,解下衣裳上的香囊和坠子。都很脏了,要洗洗才成。
坠子可以把绳子解下来,香囊……
她把香囊拆开来,发现里头的香料也泡了水,是不能要了。旁边的平安符是缝在里头的,没被水弄湿。
姜致拿着香囊发了片刻的呆,而后起身去拿剪刀来,将平安符小心地拆下来。想了想,还是把平安符丢进了另一个锦囊中,戴在身上。
她做完这一切,听见脚步声响起。她没抬头,说:“谈一谈吧。”
孟复青沉默地在她身边坐下,许久,开口。嗓子听起来像被砂纸磨过,“谈什么?”
他已经隐隐猜到她想说什么。
姜致低着头,把玩那香囊。“那劳什子宝藏的,你是不是早就查到了?”
孟复青没立刻回答,他不是查到的,那东西原是他一手布置的。
禅师曾劝诫他,莫要一意孤行。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只有一辈子。
他明白这话的意思,他看着佛祖,并不甘心。他非要把她的下辈子,也一并捆在自己手上。
她这辈子,前半生过得并不快乐。这些也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一切的一切,他没办法说出口。
毕竟神佛有知。
他缓缓开口,只能应下:“是。”
姜致听他回答,心里往下坠一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又是同上一个问题一样,无法回答的。
孟复青沉默。
姜致有些生气,但是还忍得住。这原也不重要,她不想要那什么宝藏的。
她更想问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骗我?”她话音落,已经开始哽咽。
孟复青快而坚决地否认:“不曾。”
姜致皱眉,抬头质问他:“听闻你书房里有许多画像,同我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孟大人十三岁的时候,如何知晓我十四五岁长什么样子?”她思路尚且算清晰,情绪却已经快要绷不住。
她人生的第一次爱情,第一次婚姻。曾经这么真诚地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可是如今,却被抛下了一个不可能解决的问题。
孟复青捉住她的手腕,眼眶发红,“是你。”
他张口欲言,却说不出口。
这是不可抗力。
他感觉心脏一股疼痛感涌上来,姜致不欲同他争吵,她深吸一口气,说:“和离!”
她眼眶也发红。两双红眼。
孟复青抓着她的手腕,太过用力,以至于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就这么看着她。
姜致想,他完全可以解释,可是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有一句苍白的是你。
如何是她?
她又不是傻子,那么多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还有那些或是惊愕,或是黯然的反应。不都说明了,她与他想象中的不同么?
她光是现在想一想,都觉得不舒服。
那些甜蜜的,温暖的,回忆。姜致又感到一阵反胃,她不能接受。
见她呕吐,孟复青面露紧张,松开了手。
他轻拍她的背,“没事吧,彩蝶,拿水来。”
姜致拂开他的手:“和离。”
孟复青不准:“没可能。”他笑起来,笑容有些苍白,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
“阿致同我说好了,要白头偕老的。”他眼神中带了些迷恋。
姜致只觉得起鸡皮疙瘩,她打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孟复青看着她的动作,表情有些受伤,但仍然笑着。“你要离开我,没可能。阿致再好好想想,好不好?”
姜致看着他的表情,也有些难堪。她原不是想这么做的,可是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受使唤似的。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孟复青。
孟复青与她僵持片刻,而后轻叹口气,起身出门。
姜致刚要松一口气,忽然听得他吩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夫人出门。”
她又气不打一处来,同时觉得心凉。
现在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自己好生气,好愤怒,好似有一团火在心里堵着。她四处张望,忽然瞥见那把剑。她起身一把抽出剑来,砍在桌子上。
力气之大,连她自己都手麻了。
桌子的一角被她劈下来,她大喘着气,感觉到肚子有些许不适。这让她的理智稍微恢复了些,她扶着床柱,在床边坐下。
不知道局势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
皇上还没醒,百官着急上火。孟复青将陆家人收押进监狱,他令人搬了把椅子坐下,陆勤与陆琛被绑在对面的柱子上。他没动陆小山,一来陆小山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二来,阿致定然会同他生气。
孟复青看着手下用刑,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他也不说话。
手下用了几圈刑,请示他:“大人,您看,要问话么?”
孟复青摇头,手下又继续用刑。孟复青从椅子上起身,他可还记得陆琛那一剑。
他脸色阴沉,一脚踹在陆琛的膝盖上,同时从旁边拿过一把剑。一剑削去陆琛一根手指头,陆琛顿时痛苦地惨叫起来。
“说说吧,皇上为何昏迷不醒?”
陆琛咬牙切齿吼道:“不知道。”
陆勤看这情形,眼睛里的怒火快要喷出来,他的断腿还在作痛,可是如今他是困兽,无能为力。
孟复青缓了一口气,又是一剑下去。陆琛又喊叫起来,叫得撕心裂肺。
gu903();孟复青压低声音:“阿致是个孕妇你知道吗?你这个毫无人性的东西。”他句调还算平静,偏偏以平静的句调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