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芒踩着小高跟,长直的黑发披落在肩头,一对星星耳钉亮闪闪的,白色雪纺裙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
看了一下门牌号,陈青芒伸手敲了敲。
过了一会门开了,开门的是个画着很艳俗妆容的女人,她从上到下打量了陈青芒一遍,很不屑地问:“你谁啊?”
陈青芒捋了捋头发微笑回:“DLR公司,天使投资人,陈晓溪,是你们王总邀请我来的。”毫无破绽。
女人犹疑了一会,侧身让她进去了,她一脸不满地看着王总,“你到底叫了多少人?”
王总错愕地抬起头,看着来人,有些惊疑,不及他问出口,陈青芒先自报家门,随后熟稔地坐在了空位上。
她看着王总,笑得楚楚动人,“王总,您忘了啊,上个月您和我们公司谈过融资的呀,就是我接待的您。”
生意场上的人都是人精,见来人这样说了,也顺着往下接,一拍脑门,“哦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天使投资的陈小姐嘛,幸会幸会。”他伸出手与她握手。
陈青芒礼貌大方地回握,“幸会,希望以后能与王总多多合作。”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一桌九人,各怀心事,明面上却都是进退有度,假意微笑。
九人分成四派,一派王总的情人,一派王总的马屁精,一派王总的合作伙伴,一派陈青芒。
陈青芒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饭,把录音笔藏到了手提包里,静静地听着饭桌上的人的吹嘘拍马。
马屁精一号:“王总,您家企业现在是如日中天啊,以后京城这半片天都得收归你麾下。”
王总笑呵呵,不回话。
马屁精二号:“三环和五环那两块地皮适合建新厂,到时候收益翻一翻地涨,王总还不是盆满钵满,人生赢家啊。”
王总谦虚:“哪里哪里。”
合作伙伴及时附和:“对的,以后我们和王总的路还很长啊。”
小情人倒酒,王总和合作伙伴互相干杯。
音乐声震得人耳朵疼,嗡嗡地响,陈青芒抬眼却正对上了王总赤.裸的目光,红光满面,一脸油腻。
“陈小姐对化工感兴趣?”王总眼勾勾地看着她。
陈青芒点头,微笑回:“大学辅修专业是化工。”
“那不知陈小姐是什么大学啊?”
“北理。”陈青芒胡诌。
“好巧,我也是啊!”王健一拍桌给她到了一杯酒,示意她喝。
陈青芒端起酒杯,艰涩地弯了弯唇角,她喝了一口。
王健的小情人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王健却仍色眯眯地盯着陈青芒看。
陈青芒抓住机会,提出要求:“这么巧啊,原来是学长。”
“实不相瞒,我最近工作之余在准备考研呢,想要写一个关于化工厂的调研报告,不知学长能否允许我到你的工厂去参观参观,增长见识呢。”她笑得含情脉脉,明媚动人。
王健被迷住了,点头憨笑,“没问题!”
他挤走了小情人,坐到了陈青芒的身旁。一桌人一见这个风向,都开始问陈青芒问题,向她敬酒。
陈青芒婉转拒来拒去,疲惫不堪。
过了一会,王总的电话响了,一条消息进来了,他看了一眼,之后脸色变了。
整个人都规矩了很多,严肃地说:“一会儿都给我好好表现,有重要客人要来!”
饭桌上的人都放了筷子,严阵以待,宛如惊弓之鸟。
过了大概五分钟,门被敲响。王健连忙哈着腰去开门。
来人很高,在晦暗灯光下见不太清面容,只见一身裁剪得体的深蓝西装,皮鞋声踏在光滑地板上,发出沉钝的声响。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呢,是我合作老友的儿子,年轻有为,现在是中区野战队的长官。”
“喻钦,他叫喻钦。”
陈青芒拿筷子的手僵住,她透过沉晦的灯光去看他的眉眼,碎光冷淡,暗流汹涌。
鼻梁挺直,英俊帅气,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冷淡而复杂。
在座的人,听见这名字都心下了然了,近年来蒸蒸日上,成绩斐然的喻氏独子的身份已足够让他们望而生畏。
喻钦径直走到了大理石桌的外围,他拉开椅子,坐下,坐在陈青芒的对面。
“王总生日快乐,家父临时有事,我代家父前来问候。”
“喔喔,那当然是好的,喻先生客气了客气了,是我之幸,是我之幸啊。”
在座的人也开始附和起来,“是啊是啊,喻先生,青年才俊,将来前途定不可限量啊。”
喻钦没说话,一手搭在椅背上,姿势冷淡散漫,他像是没有看见陈青芒一般,表情不见一丝波澜。
长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一桌的人都有点胆战心惊。
过了一会,他们听见他哑声道:“聒噪。”
王健连忙跳起来,去关掉音响,回来时还一边道歉一边陪笑,“我们俗,喻小先生见谅啊见谅。”
“吃吧。”淡淡一句,一桌的人重新动了筷子。
陈青芒咬牙吃饭,任务没完成,她打破冷场,硬着头皮开口:“王总,您的通行证?不如给我写个条。”她举杯敬他,笑得好看。
王健看见美人,心也动,连忙回敬她,“行啊,小问题。”
陈青芒举着酒杯往嘴里送,感受到王健那双手在轻轻地抓着她的胳膊。
她心里一阵反胃,面上却仍是笑盈盈的。
喻钦瞥了一眼,放下筷子,“咚”的重重一声,很不耐烦地开口:“难吃。”
王健一惊,立马收了手,他扬手招来服务员,“撤了撤了,上蛋糕。”
一桌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几乎没动过的美味佳肴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层的芒果奶油蛋糕。
喻钦看着那芒果块,弯唇嘲讽地笑。
服务员切开蛋糕,第一块王健给了喻钦。
喻钦瞥了一眼,也没动,径直解开了领口的两颗袖扣,瘦削深刻的锁骨若隐若现,冷冽性感。
王健的小情人看着吞了口口水,也不敢动作。
蛋糕依次分发到没一个人的面前。
陈青芒调查过,王健最喜欢吃芒果,看着这场景也不太意外,神色平淡。
她掏出纸笔递给王健,笑着开口:“王总,兑现承诺哦。”杏眸清澈,柔情似水。
王总接过笔,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他把纸条攥在手里,亲手用蛋糕勺舀了一大块芒果,递到陈青芒嘴边,“乖,吃一口就给你。”
骨节摩擦咔嚓一声,喻钦抬眸,看着王健,低沉道:“她不能吃芒果。”
王健一惊,“喻先生你认识陈晓溪陈小姐?”
喻钦挑了眉,玩味地开口:“陈晓溪陈小姐?”
“不认识啊。”他轻轻淡淡地笑,一手脱掉西装外套,搭放在椅背上。
陈青芒却一口吃下了芒果,她毫不逊色,接过王健的纸条,笑笑:“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最喜欢吃芒果了,喻先生可能不知道吧。”
攥紧了手指,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痛。
喻钦抬眼,直直对上陈青芒那双漂亮的眼睛,然后,他说的话很轻佻也很欠揍,他挑着眼角,慵懒散漫开口:“哦,这样啊,那我也变了,我现在最不喜欢芒果了,也不喜欢‘吃’。”尾音刻意咬了咬,意味深长。
他用叉蛋糕的小叉子将他盘里的芒果叉了好几个洞。
陈青芒笑,这人好幼稚啊。
喻钦板着一张俊脸,像中二少年一样忧伤,他轻轻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呀。”
王健冷汗都下来了,说:“那好啊大家,我们别吃蛋糕了,来喝酒啊。”
一场饭局,惊心动魄,在众人的心惊胆战中结束了。
喻钦最先离开了包间,他一手搭着西装外套,径直往外走,没有再看陈青芒一样。
陈青芒喝了酒,胃里火辣辣地疼,喉咙也像烧着了,她提着自己的手提包也出了包间,沿着长长的走廊走,走到尽头,她进了洗手间。
然后开始用手指扣喉咙,催吐,痛苦又狼狈。
做完这些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闭眼睫,还是会痛,会心痛啊。
用冷水浸脸,她强迫自己清醒。然后埋头从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过敏药,氯雷他定,吃了两片,没水,口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她咽下,摸着嘴边已经起了一些小红疹子,拢了拢衣领,整理了下头发,陈青芒踩着高跟从洗手间里出来。
她没注意,撞到了人。男人很高,白衬衣,黑西裤,英俊笔挺。
他叼着烟,烟灰积了半截,一种风流的帅气。
陈青芒后知后觉地退后半步,她抬眸看他,怔怔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喻钦食指靠近嘴,夹了烟,喉结滚动,吐出一口烟。他伸手,骨节分明的长指夹着一盒药。
“过敏药。”喻钦垂眸看她,眼神小心而温柔,“吃完和我去医院。”
陈青芒缩了缩肩,死咬着牙。喻钦,为什么你不能狠心一点,决绝一点。
要给我幻想,但前提上你还握有给我致命一击的打击。
她后退半步,高跟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咚”。侧过头,陈青芒不去看他的眼睛。
她轻轻说:“不要。”
喻钦蹙眉,低哑道:“阿芒,你到底怎么了?”
“不要这样叫我!”陈青芒心痛得不行,她无法抑制地吼了出来。
“我不想再看见你,看见你令我痛苦。”陈青芒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从眼角滚落。
喻钦看见她躲闪的模样,心绞着疼。手指摁在烟杆的红火星上,掐灭了烟。
却在用勇气与爱,一步一步上前靠近她。
他抱住她的肩,低头对准那方柔软红润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看见我为什么要痛苦?你的痛苦我也承受,你也爱我对不对。
我曾在你走失的夜晚,一条一条地对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复的QQ发消息,我想你,想你得快要发疯,我爱你,爱你得发了疯。
可为什么,我们这么不容易了,我用尽全力走向你,靠近你,你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将我拒之千里。
我不是没有心,我的心也会痛啊。
攻占夺取,冷冽呛人的烟味与苦涩难耐的药味混合,这个吻深而疼,像他们这么多年走过的路,陪伴少,分离长。
年少时的吻是草莓味的,而现在的吻却是藏着爱与痛,泪与血,不能再深刻。
这个吻持续了十秒,陈青芒快呼吸不过来,她觉得自己过敏了,快要死了。
心里插的最深的匕首被人拔了出来,而心脏却还在孜孜不倦地跳动,逞着强说,”我还活着,我很好啊。”
陈青芒推开了喻钦,“啪”响亮一声,她给了他一耳光。
手僵硬通红,不停的颤抖,他们分开。
陈青芒哭着吼,“喻钦,你无耻,你混蛋,你卑劣,你鄙贱!”
“我不爱你。”
你的妻女都等着你,期盼着你回家,而你却一心只想纠缠前女友。
喻钦伸手摸了把嘴角的血,不怒反笑,笑得轻蔑笑得轻佻。
他说:“陈青芒,我就是想泡你,想和你上床啊。”
“你谈什么爱?这么高雅。”狭长的双眸里全是冰冷戏谑的笑意。
陈青芒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含着化不开的悲伤,扯着嘴角笑着回:“这样很好,喻钦,我们永远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芒芒女鹅:有妇之夫不要碰我!
钦哥:?
写这章人哭疯了。
要到结局了,还是很不舍啊
推荐一首纯音乐《雨空》,和这章更配哦。
下一章会甜的,我发四。
第64章
陈青芒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喻钦了。
那个污水厂案不了了之,上面不让查了,但最后看新闻的时候她好像看见王健被抓判刑了。
那天过后,她去医院输了液,回宿舍的时候开始在网上收集材料。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那个夏天和秋天都过去了,冬天也过去了,到了二月份。陈青芒勤恳工作,没再听见过喻钦的消息。
新年过去了,她的材料佐证手续签证也办得差不多了。
她申请了外派报告,直到交上去那一刻都非常冷静。
批呈下来前,陈青芒收到了宛儿落后很多个月回复的消息。
【喻钦有孩子了?!不会吧,没听说过呀。】
【是不是搞错了,我去问问。】
过了一会徐宛儿回:【我不清楚,问了杨数,他也不知道。】
【不过芒芒你先别难过,我觉得这个可能不是真的。抱抱你,芒芒,要快乐。】
【我再去问问。】
眼睛一阵湿润,陈青芒打字回:【不用了。】
他们互相说了最伤人的话,永远不可能,是她说的吧。
一腔爱意喂了狗。
陈青芒关掉手机,闭上眼睛,泪水静静从眼角流下,她和喻钦再也不可能了吧。
外派报告下来得很快,她要去的地方是苏丹,非洲战乱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陈青芒离开的时候收获了很多支持和鼓励,她没有告诉父母,只是自己买了张飞机票离开,鲁奇和何小珊对着她招手。
冉玲玲和寝室其他姐妹看着她进了候机室,玲玲在哭,她们都对她说,“芒芒,你一定要好好的啊。”要平安,要健康无虞。
陈青芒摸着挂在胸前的相机,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前往异国他乡的旅途。和她同行的是新闻社里平日里不起眼的一个小伙子,他叫舒涵。
他笑得舒朗,说申请外派是要去追逐自己的理想。
为了心中的那轮月亮。
晨昏至暮晓,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当飞机降落在苏丹首都喀士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艰难下机,贫瘠又壮阔的土地在脚下铺展开来。黄沙,荒漠,枯索,干燥,这里建筑物偏欧式,可又是说不出的破败,街上游荡逃窜的是黑人,那些人的眼睛又大又亮,好奇或沉默地看着她。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