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TXT全集下载_28(1 / 2)

青芒 倾芜 2902 字 2023-09-06

陈青芒的心被抓住,她想她一定得力所能及地做点什么。

她伫立在原地,略过黑人,抬头看着远处天际边一轮巨大的落日,橘黄色的一大片,像是泼墨的水彩画,波澜壮阔,摄人心魄。

陈青芒目睹落日一点一点下陷,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墨黑的云层翻卷,是这样美的景色。

她搭了辆出租车去大使馆,与将要一起工作的同事接洽。

异国他乡,有着同一个理想的一群年轻人聚集在大使馆内,他们开始介绍苏丹的情况,和作为一个战地记者应该怎样挖掘到有用的信息,怎样把真相展现给世界。

他们畅聊到深夜,用久违难得的中文。

最后陈青芒裹着羽绒服回到分配的房间,她打开窗户,窗外的温度是零下十几度,冷风灌了进来。

陈青芒缩了缩脖子,她抬头看向夜幕,无垠的星空,比以往任何一次看到的夜空都要美丽。而北京的夜晚,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最动乱的土壤,却拥有美到摄人心魄的一片星空。

看了一会,不可避免地想到从前,天狼星,北极星,喻钦带她数过看过的星星,而那些星星,没入满天的繁星之中,消失在时光的长河里了。

清晨五点,陈青芒收拾行李,和大使馆的五人一起踏上了前往要驻扎的地方的旅程。

苏丹首都喀士穆,或许是这个国家里最平静安和的地方。陈青芒后来这样回想。

五人中有三名外国人,两名中国人。舒涵和她,Mike,Alice,Alan。

Alice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约莫才十八.九岁,她最爱缠着她玩,让陈青芒教她中文。

Alice眼睛很漂亮,深邃的蓝色,像一片大海,她用笨拙的中文说:“你、好、qing、芒。”

“Ilikemango.”

她又问她我爱你用中文怎么说。

陈青芒垂眸,思考一会,她轻轻回:“祝你过得比我好。”

Alice学不会,笑着用英文说她骗人,是小骗子。

陈青芒点点头,看向车窗外不停倒退的树木,很安静也很沉默。

一行人一直往东南方向开,终于赶在傍晚前到了目的地。

他们一路过来,流弹碎片飞溅,玻璃车窗被砸碎,轮胎也扁了。

五人下车,舒涵看了看几乎被快要散架的越野车一眼,笑着开口:“早知道,就装防弹玻璃了。”

车旁聚集了一群黑人小孩,穿着各色的花衫,又黑又瘦,颧骨突出,是明显的营养不良,那群小孩看着他们,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渴望与好奇。

陈青芒微笑着走过去,她掏出包内的一把彩色糖果,分给那些小孩。

小孩上来哄抢一阵,过了一会甚至还死命地打起了架。

陈青芒用英语说让他们停下,那群小孩却像根本听不见一样,为了几颗糖果打架打得头破血流。

争吵声,尖叫声,陈青芒站在那里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同行的Alan走过来,他不留情地捡起地上的石子朝那群小孩扔,一边说,“shit!GoAway!”(走开)

那群黑人小孩抢着糖果飞快地往尘土飞扬的土路的另一边跑。

Alan劝告她,“不要为他们付出感情。”

陈青芒浑浑噩噩地点头,她往回走,走了几步,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隆声,转过身,看见那群小孩跑的那条路上飞溅了一个流弹,将红土地砸出一个大坑。

她亲眼看见一个男孩被炸断了胳膊,鲜血流到黄沙上,他躺卧在地上,另一只手还在努力地去够他跟前的那颗糖果。

陈青芒躬下身,捂住嘴唇,残酷而悲哀,心里也像嵌进了一颗子弹,疼到流血。

舒涵个子虽小,却很镇定,他拿出相机,义无反顾地向前走,他用胶片记录下了那一幕残酷的画面。

陈青芒看着他的背影,脊梁骨都挺得笔直,是真正的战地记者的无畏和担当。

Mike提着医药箱也往前跑去,他是他们同行中唯一的一位医生。

那边浓烟滚滚,尘土满天,鲜血横流,硫磺味刺鼻,他们却义无反顾,丝毫不畏惧。

那一刻,陈青芒在他们身上看见了光。

她慢慢地挺直了腰,咬着牙,往那边走去,身上没有带相机,她就用手机拍,克制着手的颤抖,和心里的恐惧。

其他地方又响起了不绝的炮声和枪声,陈青芒没有后退,她用手机记录了Mike救助那位黑人小男孩的全部过程。

黑人小男孩没有哭,表情很麻木,瞳孔里是一片茫然。

他可能不知道,这断手的残疾会跟随他一辈子了,他也可能知道,只不过是见过太多这样的情景麻木无感了。

【不会疼吗。】这是那则新闻的标题。

做完一切后,他们起身,站在非洲的红色土壤上。

舒涵平静却庄重地说:“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就把真相告诉世界。”

他们驻扎的上尼罗州是苏丹和南苏丹交界的地方,紧邻埃塞俄比亚,是近年来动乱最频繁的地方。

他们在上尼罗州的一个名叫纳赛尔的小镇上,夜以继日地报道,拯救伤员,不辞辛劳。

纳赛尔驻扎了一只中国维和的军队,就在他们的居住地旁,但居住地也并不安稳。

陈青芒时常被床和窗的颤动声震醒,在一片炮火中醒来。

因此她很浅眠,一有动静立刻就醒了,醒了就开始写稿。

南北苏丹之间内战不断,种族分裂,饥饿,贫穷,死亡,战争,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陈青芒见多了鲜血,也变得麻木,职业使然,每次哪里有战乱,人们四处逃窜的时候,她总是要逆着人流往最危险的地方去,要用相机记录下一幕一幕真实残酷血腥的画面。

三个月过去,一晃到了六月份,是盛夏的季节。

土地干裂,饥渴燥热蔓延开来。

日间太阳直射,温度能够高达四十五度以上,人几乎都要被烤化。庄稼树木全逗我变得干枯,是荒原上最破败荒凉的景色。

陈青芒在这几天里认识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女孩叫Lilia,讲话天真稚气。

她每天都来找陈青芒玩,用着生涩的普通话叫她“记者姐姐。”

陈青芒低头摸她的头发,微笑着教她画画,给她拍照,还给她吃了巧克力。

只不过那巧克力因为高温已经化掉了,但lilia吃得津津有味,大眼睛眨呀眨,她说着前几天陈青芒教给她的中文:“我爱你,姐姐。”

细指轻轻揉了揉lilia柔软的脸,陈青芒心里忽的一颤。一时心绪复杂又难过。

lilia天真地问她:“What'slove”(爱是什么?)

陈青芒淡笑着回:“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一天,突然想到他,心脏就蓦然一痛,眼泪不自觉就流下了。”

“是有他的过去,就像遥远的神话。”她用长长的中文说这句话,lilia懵懵懂懂,她点点头,微笑着回:“Isee.Loveisapersonhidinginmysister'sheart.”(我知道啦,爱就是有一个人藏进了姐姐的心里。)

陈青芒欺骗自己说:“我已经把他掏出来了。”

那天傍晚,她换了一件天蓝色的印花长裙,开着外派的汽车,沿着纳赛尔小镇的边缘驶出去,开了近半个小时,她到了最近的青尼罗江边,看着江面,波涛翻滚。

她站在一块岩石边,划燃了一根火柴,点燃了她从Mike那讨的一支烟,她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突然无法抑制地想念起喻钦,很想很想,比来非洲以后的任一时刻都要想念。

那只烟她只吸了一口,就快要受不了,而喻钦,她好像每次见到他他都在抽,烟瘾有那么大吗,还是生活得根本不快乐。

数了数,距他们上次相见,好像已经快过去一年了,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记忆却越来越深刻,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撕不碎抹不灭挥不掉。

她被困在他的囚笼里,好多年。

陈青芒在那条江边站立了半个小时,然后离开。在路上,她能轻车驾熟地避开流弹碎片,没有任何恐惧。

她见惯生死,见惯离别,却忍受不了爱恨。

翌日,上午。

陈青芒正拿着相机在外记访拍照,她意外地拍到了野生麋鹿,一对鹿角纤巧漂亮,像珊瑚枝,眼睛也很有神采,晶亮清澈。

他们之间隔着七八米,麋鹿正埋着头在吃草。

陈青芒轻轻地蹲下身,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它,闭上左眼,用相机讲麋鹿圈进取景框里,对焦,摁下快门,“咔”的一声,麋鹿抬头与她对视,抓拍住了那个深情。

下一秒,麋鹿灵巧矫健地跑走了。

麋鹿跑走了,Alice却微笑着朝她迎面跑过来。

她笑得小白牙露出来,对她开心地说:“Themilitarydistricthasgivenyouamissiontointerviewthenewlytransferredofficer.”(军区交给你一个任务,让你去采访新调过来的长官。)

“Ahandsomesingleman.”(一个很帅的单身男人。)Alice笑得眼波盈盈,眼里的大海像有了游鱼。

陈青芒点头回好,相机挂在脖子上,她和Alice一起往驻扎地走。

约二十分钟后到了,陈青芒去拿湿毛巾沾湿了脸,收拾就抱着相机和笔记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