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让妈妈把电话给陈铭杰,陈铭杰的声音很哑很弱,就轻轻叫了她一声“姐姐”,就好像已经没有力气了。
陈青芒蹲在地上,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回家时又是笑着面对奶奶,她联系好了买房子的人,在妈妈的意见下,和奶奶的同意下卖了那栋陪了他们几十年的房子。
买主很满意,他早就看好了这房子,问过姚芝芸很多次了,这次为了给孙子治病,姚芝芸同意了。
第二天,陈青芒把自己三年来的所有书和练习册拖到废品站去卖了,卖了一百多元。
然后联系家具公司,把家里的东西也卖的卖,扔的扔,差不多腾空了。
等到第三天离开的时候,手里握有的不过两张车票,一张病历单而已。
陈青芒背着书包,站在房间门边,心里平静而酸楚。
她最后一次走到书桌旁,拿出自己书包里的本子,撕掉一块,写下一句话,给喻钦,也是给自己。
然后她把纸条塞进了墙壁的缝隙里,没带走,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她还留下了一盘CD,是喻钦送给她的那首她最喜欢的《当爱已成往事》
关上门的那一刻,阳光照了进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尘土飞扬,细小的灰尘在光束间飞舞,漂亮得像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雪花。
只不过却再也不是纤尘不染的模样了。
陈青芒搀扶着奶奶,拉着行李,沿着清水街街头,一点一点远去。
夹在墙壁缝隙里的纸条微微舒展开来,清秀迤逦的字迹写得认真又绝望,铺陈终结在他们的青春之中。
她说,
“不过最后都成空,活该一场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PS:小诊所店名“未续”意为“未完待续”
大家都猜到了吧,案子没结束。
校园部分就结束了,难受心疼都是真的。
这章留言,都发红包,感谢陪伴
第56章
#你年少时喜欢的那个人现在怎样了#
刷到这则标题新闻的时候是在深夜,×8届新传系宿舍群消息,是三姐冉玲玲发的新闻课题组报告。
宿舍群名叫真女子.铁血敢死队。新传系四枝花,毕业两年多了,感情还是很好。
陈青芒是四姐妹中年龄最小的,被最爱当别人家长的冉玲玲亲切地称呼为女鹅。
这不一做出了新闻,冉玲玲就迫不及待艾特她:【女鹅出来看,今天这新闻我主编夸我了,讨论度上亿了,快出来看!】
陈青芒伏案写稿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听见手机响动,揉了揉眉心,取下平光镜,划开屏幕,看见宿舍群里讨论得正热闹。
她耐心把消息往上滑,划到冉玲玲发的链接时,看到新闻题目时神色暗了暗,闭了眼睫,点进话题。
新闻一贯是冉玲玲的风格,打动人使人共情的无限感慨的标题,外配一则感人的爱情故事,而这爱情故事则按言情小说套路来,怎么苏甜怎么来,中间会有波折,但结局一定是happyending
陈青芒直接跳过故事叙述,划到了底下的评论。话题热度很高,热评前三点赞都过万了。
热评1:他现在睡在我旁边。
底下回复全是祝福999,狗粮吃饱了之类的,氛围很好。
热评2:不记得了,那会喜欢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却完全没感觉了,可能我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吧。
底下回复全是感慨,岁月这把刀不仅杀猪也能杀回忆。可不是,时光已经那么久远了,再记得起的人就该被叫傻逼了。
热评3:他死了
底下回复分两个流派,一是当初瞎了眼喜欢这么个人,现在就当他死了,我独自美丽不好吗。二是真情实感哀悼,安慰博主不要陷在回忆里,要往前看,带着过去的伤痛走下去,才能更加勇敢地面对生活。
而博主始终没回复是哪种“死”,社交性死亡呢,还是生命消亡呢。因此这个评论一直被人往上顶,看预势已经要超过热二了。
陈青芒心莫名有点酸,继续往下翻,发现在一起的终究只是少数,遗憾缺憾才是人生的大半部分面貌。
她退出新闻话题,眼睛不知何时濡湿了一点。陈青芒拿起桌边的眼药水,轻轻滴了几滴,眨眨眼,低头看着群里翻书一样的讨论度。
大姐杜秋茗:【玲玲,今天的新闻切入点很好,热度是我望尘莫及的(哭泣.jpg)55~】
大姐杜秋茗人老心不老,爱卖萌,爱撒娇,可惜一毕业就分到经济版块去了,成天面对着A股B股,宏微观经济学,再萌软的心也被磨硬了,她是真对不了那些老头卖萌,遂只好每天在群里发会牢骚。
二姐李若接下话题:【玲,你标题的新闻中有一个bug,说男主毕业去了非洲援救,但你提的具体地点是叙利亚,而叙利亚是在亚洲。】
二姐李若,军事区一枝花,上学时年年拿奖学金,是个极有原则的逻辑怪。
冉玲玲出来冒头回复李若:【下次编故事一定查好资料,对不住了二姐,劳烦您老人家来帮我找bug,(狗头】
李若隔着屏幕看着冉玲玲的回复也忍不住笑了,回:【知错能改就好,微笑.jpg】
其余两人看着这微笑都缩了缩肩,对,这微笑就是微信里那个嘴巴笑眼睛不笑的微笑,阴阳人专用,看得人心里也一凉。
陈青芒倒不怕,她习惯她二姐这样的老干部式生活了,她发的微笑得看字面意思,不能看图。不然她每天发呵呵的时候,靠想象脑补得多瘆人啊。
她晃了一会神,没回复,冉玲玲又艾特她了,陈青芒垂睫,编辑了一句话,发过去:【言情小说总是很美好的。而我们都想美好,代入自己,于是共鸣期许多了,热度自然就高了。】
过了一会冉玲玲回复:【女鹅不愧是常年霸榜第一的学霸,评价得一针见血,三姐佩服佩服.抱拳jpg】
陈青芒抿嘴微微笑了一下,她想下线了,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刚准备说晚安,冉玲玲又开始疯狂艾特她。
她们都在谈自己的情史。
大姐杜秋茗,不多不少拢共谈了三个男朋友,第一个初恋却只有十天,第二三个,也都不大喜欢,是对面追她,长得帅,她便答应了。
她说:年少喜欢的人现在还没出生吧。
二姐说:他现在很好,过得比我好,出了国留了学,年后要回来结婚了。
群里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大家都开始安慰起二姐了。陈青芒看见这阵仗,更不敢下线了,于是一起安慰二姐。
三分钟后继续。
三姐讲了很久,估摸着又可以写本小说出来了。最后总结说:他在我梦中,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最后终于轮到她了,大家都在等待,希冀着。
陈青芒沉默了一会,像是过了好久,她轻咬着嘴唇回了两个字:没有。
寝室其余三人失望而归。
陈青芒关了手机,躺在床上,闭上双眼,许多久远的记忆涌了上来,窒息难受得再也睡不着。
-你有过年少时喜欢的人吗?
-没有。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这是她离开他的第七年,久远得让她错以为她可以完全放下,不再记起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高考前三天放学后在走廊上隔着人流短暂对视的那一眼会是这潦短半生的最后一眼。
何其悲哀,何其不幸。
做新闻记者这行工作的,朝九晚五完全不够,工作时间也没个定处,但每天工作是十小时起步的,尤其是陈青芒所在是时事区,忙得不得行。
每天出外景,勘察走访,什么深山老林都去过,蚊子在手上咬的包有几个现在都还没消。
陈青芒现在管的是社会新闻,一有空就外出走访,无良商家,黑心店家,留守老人都见得多了,见得越多,心里就越不好受,就越想把真实的事件报道到社会上。
可是困难重重,涉及的利益太多了,也容易得罪人,容易遭人记恨。挺多新人来这个部干不了两月都得走人,只有陈青芒足足撑了三年。
主任也说了,要再做一单大的,就给她升副级。
陈青芒对名利无感,可官大一些,到哪里都是行得通的,于是也没否绝,任其发展了。
这天,社里难得得给她放了一天假。陈青芒拾掇一下就出门,准备搭车回家。
站在街头,看着来往的车辆,想到奶奶和弟弟现在的状况,又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神秘医生对她说,“生活仍有期待”。
是的吧,他们挺过来了,也还怀有期待。
高考完,全家一起来了北京,为弟弟奶奶治病。
三轮化疗,奶奶熬过来了,癌细胞被控制住了,到现在也还没复发,生活得很好,只是苍老了些。
而弟弟,没再进行二次移植,而是做了一个小手术,然后一直服用抗免疫反应的药,三年多,终于没再排斥了,现在也很健康,重返校园后,也在北京读大学。
这些过去要死要活的事,站在时光这头看,好像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天知道那个高考之后的暑假她过得有多艰难。
就成绩没到年纪第一就已经被批了数不清的次数了。
陈青芒数了数,她总分692,离第一正不多不少差了十分。她并不遗憾,也并不后悔,反而去不了清大让她心头松了一口气。
最后报志愿的时候不顾母亲阻挠报了R大新闻系,大学四年也没从家拿过一分钱,半工半读,全额奖学金,国家奖学金一个没少拿。
时间久了,妈妈也不计较了,反而时不时让她注意自己的安全,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切都很好了,可唯独没有他的消息。她那年在车站弄丢了手机,连带着丢掉的也是她的青春。
这些年她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偶尔她也会想,他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吧,与他当初不顾一切去追寻的女孩一起……
心里一阵钝痛,陈青芒捏了捏手腕,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滴”公交车到站了,陈青芒从前门上车。
家里的租房在五环开外,从新闻社到家要转两次车,足足要花一个多小时。
陈青芒一直住宿舍,很少回去,偶尔会回去探望一下奶奶,也偶尔去弟弟的学校看看他,生活忙碌过后就是平淡,见得多了,也习惯了。
在终点站下车,陈青芒绕着街头走,拟定去下一个站台等车。
她穿着件天蓝色的轻纱长裙,画着淡妆,细高跟踩在脚下,和很多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人一般外表光鲜。
绕过一条商业街,朝转角的老爷爷微笑地打完招呼,在挎着包继续从容不迫地往前走。
陈青芒有点心不在焉,走着走着路好像偏了,抬眼看着四周,又好迷糊,她掏出手机刚打开地图导航,耳侧的刘海还没撩上去,就听见一道沉稳的男声。
“陈青芒?”她后知后觉地抬头,看见了街边一辆奥迪车的车窗降下来,里面的男人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陈青芒回想了片刻,记忆涌现,才想起他是张辉。
张辉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了,他几步跨到她面前,很绅士且不陌生地说:“好久不见啊,青芒。”
陈青芒退后半步,点点头,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两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沉默了一会,张辉提议,“去喝一杯吧。”
两人选了附近最近的咖啡馆,相对而坐,心事不一地搅弄着面前的咖啡。
咖啡馆里的轻音乐调子舒缓,很能缓和气氛。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张辉试探着提问。
陈青芒微笑回答:“挺好的。”
张辉抬头看着她的笑容,愣怔了一会,轻轻开口:“你还是没变,现在也这么好看。”
陈青芒搅咖啡的动作滞了滞,不知该回什么好。
她见他一身西装笔挺,车也不便宜,手上的腕表也是三四万的价格,便知道他这些年是混得很好了。
“一晃眼,都七年了啊。”张辉兀自自顾自地开口,“七年前,我还只是喜欢你的一个穷小子。”
这些年他成为北漂的一员,吃着没文化的亏,创业没少受波折阻挠。
陈青芒柔柔笑笑:“都过去了。”
张辉又谈起了高中的同学,他们现在也是有的早已嫁人,有的成了父母,有的也还是单身,有的却已离了婚,各散天涯,成了大人的模样。
陈青芒惧怕谈起过去,这样会让她痛苦,她侧着脸不作回应,祈祷着张辉赶快翻过这一页。
张辉却仿佛没感受到她的情绪似的,继续说得动情,最后终于来了一句,“青芒,你知道喻钦现在怎么样了吗?”
陈青芒听见这个名字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哭出来了,握着咖啡搪瓷杯的手指在颤抖,她压着情绪,唇角勉力带笑,低回:“不知道。”
“哎,”张辉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他当年是去找林佳佳了,没参加高考,也真是遗憾。”
陈青芒深闭双眼,心脏无力地抽痛着。
“不过你听说了吗,林佳佳死了。”
陈青芒微缩了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眸定定地看着张辉,哑着嗓音,微颤着问:“你说什么?”
“林佳佳死了。”张辉又重复了一遍。
陈青芒不知道是怎样走出那间咖啡馆的,只记得那天的太阳恰巧被乌云遮住了,乌沉沉的一片,她的心也像蒙了尘一般,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以至于直接忽略了张辉那句说要追她的话。
她无目的地在街头走,心还是感到疼。
林佳佳死了,那喻钦他得有多难受啊。
第57章
20X8年的夏天,柏市破获了一起重大的连环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