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啊。”于路下了结论。
喻钦点点头,道了谢。一切都很合理,证词完美没有一点疏漏的地方,真相就应该是这样的。
一审判决出来了,是死刑,黄致兴提起上诉,二审正在筹备中。
陈青芒松了一口气,她想,这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用胆战心惊地过活了,再也不用看见喻钦心事重重的难受样子了,真的很好了。
“真没想到凶手居然是靠成绩单和成绩来挑选受害人的,还好我成绩差,这样来看也算幸运。”
“对啊,就是那个黄致兴,我在我们学校周围都看见过他好几次,真的吓人。”
“还好还好抓到凶手了,不过这人心里真够变态的。”
……
路上的学生都在讨论,陈青芒和喻钦并排走着,她买了串糖葫芦,侧身踮脚递到喻钦面前,微笑道:“吃一颗吧,都过去了。”
喻钦闻言,微垂头,咬下了一颗亮晶晶的红山楂,裹满了蜜糖。
“怎么样?”小梨涡浮现在嘴角,陈青芒看着他笑得好看。
“真甜。”喻钦顿了顿,轻回:“和你一样。”
陈青芒鼻尖一酸,眼睛红了,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她咬牙憋了回去,轻笑着开口:“男朋友,笑一笑啊。”
尘埃落定了,他们要有更好的未来了啊。
喻钦轻弯嘴角,长指拂过她的刘海,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角,轻笑回:“好啊,女朋友。”
两人继续往前走,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落下来,细小的灰尘在光束间飞舞,温暖明媚。
路边的餐馆里的电视机还在重复播放这个新闻,喻钦淡淡地看着视频中黄致兴的脸,那人脸上的表情很麻木,眼前空洞无神,完全不像三年多前在他们面前讲得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黄致兴了。
岁月和死亡让人变得不辨原本的面目。
百日誓师大会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天了,每天围绕着陈青芒和喻钦的只有写不完的卷子和改不完的错题。
下课的时候同学们都在奋笔疾书,吃饭的时候都在赛跑,上厕所也是赛跑,仿佛跑不赢,这辈子就输了。
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氛围里,陈青芒也没什么心情恋爱了,于是对喻钦自然冷淡得多了,不过她看他写题也挺忙的。
这样很好,两个人都在为未来持之以恒地奋斗,这中就是青春里最美好的事了。
所以,陈青芒几乎是没有想到,喻钦会在难得的星期日放假的时候去帮林佳佳打架。
她出去买笔恰巧看见了,便捂着笔盒跑了过去。
林荫纹身店的旁边,他和另一个男的混战在一起,林佳佳穿着黑色短裙,形象也不顾地在拉架。
喻钦挥着拳头,一拳一拳地往对面男人的脸上舞,那人眼睛被打肿了,但身手也不落下风,他长得壮硕,就是笨拙了些。
拳打脚踢,一来一往,看得陈青芒心揪着疼。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们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看见喻钦直接弯下腰去捡地上的一根棒子,而对面的男人更是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把水果刀,作势要来捅他。
林佳佳上前一把抱住了喻钦的背,几乎是哭喊着朝对面的男人吼,“熊斌你他妈够了!要是敢下刀,我跟你拼命,你滚啊!!!”
陈青芒止了脚步,心里又酸又疼,她远远看着林佳佳紧紧抱着喻钦。
他们个子相差不多,站在一起,好像还很般配。
缓了一会,她努力地压着情绪,对着那边清清亮亮地喊了一声,“喻钦。”
声音明晰,在巷子里传得很远。
第54章
“我报警了。”陈青芒拿出手机,对着巷子里的那人威胁道。
那边三人皆是一愣,挥着水果刀的男人抬眼往陈青芒所在的地方望了一下,看见小姑娘抱着笔盒时,明显顿了顿,他因生气而涨的通红的脸不易察觉地带了一丝惊慌。
“快滚啊!”林佳佳又朝他低吼了一声。
熊斌收回视线,低头收了水果刀,抬眼深深地看了林佳佳一眼,虔诚又带着真诚地开口:“等我。”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拔腿就跑,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深巷中了。
陈青芒收回手机,脚有点软,捏紧手中的笔盒,一步一步艰难又缓慢地往喻钦所在的地方走去。她垂着眉眼,没再去看他们抱紧的模样。
喻钦垂了手,松开手中的木棍,砸落在地上,心里像扎了一根针,疼至鲜血淋漓。
“放开。”沙哑的声音像要被撕裂。他对着林佳佳这样说。
林佳佳勉力勾了勾嘴角,后退一步,松开了双手,她作无所谓地笑,“钦哥,谢谢你啊。”你刚刚要吓死我了啊。
喻钦不作声,只是转了身,看着一点一点靠近的小姑娘,她的眼角好像有点红,是难过吗,她的手指在颤抖,是害怕吗,喻钦闭了眼睛,长睫毛微然轻颤。
他顺着墙根,坐到了墙角下的长凳上,嘴角,侧脸都被打肿了,丝丝血迹浸了出来,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半倚着墙,扬了头,看着极淡极白的天空,略带苍凉地笑。
陈青芒无声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站立着,沉默地看着喻钦,两三秒。
他衣衫不大整,衬衫领口的扣子掉了几颗,大片瘦削的锁骨露了出来,白皙的皮肤上还映着红印子,有种疲丧的性感。
陈青芒抿着唇角,压着心中的难过,直直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过五秒,喻钦伸了手臂,一把把她拉着坐下,让她的头抵着自己的胸膛,然后侧身特别痞气,特别无所谓地说了句,“傻了啊。”嘴角的笑意散漫,玩世不恭。
陈青芒心里的心疼全化为了生气,死咬着唇角,生着闷气,不去看他伤痕累累的脸。
林佳佳伫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白皙纤长的双腿从膝盖往下裸露在空气中,稍凉的风吹来,有点冷。她移了眼,弯唇笑笑,拔开腿绕了路,回了纹身店。
陈青芒感受着身旁的温热,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铁锈一般,冰冷无遗。
她感受到喻钦伸出大手扣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伸进夹缝,缓慢地与她十指紧扣。
陈青芒心里涌过心酸,垂眼看着冰冷的石板,沉默得不发一言。
他们这样无声地靠坐着,树梢的鸟儿偶尔啼叫,街边的叫卖声依旧响亮,一声一声辽远悠长。
落日余晖闯进小巷,橘黄色光晕细细铺洒开来,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被橘色的余晖浸染,显得温柔。
陈青芒压住情绪抬头看他,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生气又化为了心疼,她掏出纸巾,抬手去为他擦嘴角的血迹。
又想到这血迹是为了林佳佳而得来的,心里一阵心酸难过,她动作轻柔地轻擦着他的嘴角,垂下眼睫,低低开口:“以后不要这样了。”
不要这样了,这样我会难受会不忍会心疼,甚至还会嫉妒。
喻钦微侧了身子,一手轻抓住她拿餐巾纸的那只手,心里的刺又深了一寸,温热的血液流淌,他定定地看着她的那双带着许多情绪的眼睛,想说很多,哑了嗓子,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好。”
“还有三十六天,我们要一直好好的。”
“嗯。”
厚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声,由远及近,过了一会,林佳佳云淡风轻地站在他们面前,她端了一个白色的陶瓷碗,碗里盛满了殷红漂亮的樱桃。
她笑着开口:“青芒,吃樱桃。”
陈青芒抬头,看着她的脸,明眸皓齿,红唇明艳,一件黑色短袖衫配黑色百褶短裙,是一种成熟妩媚的漂亮,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佳佳看着她呆呆的模样,捂嘴笑出了声,“怎么,怕佳佳姐下毒哦。”,她弯腰,一簇栗色的波浪卷从肩头滑落,漂亮妆容精致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她柔柔地笑,葱白手指捻出一课红亮的樱桃递到她的面前。
是要喂她。陈青芒眼睫毛颤了颤,侧了头,没去接那颗樱桃。
喻钦轻笑一声,“干嘛呢。”他随手接过林佳佳手里的樱桃,长指夹着送到陈青芒嘴前,哄溺开口:“张嘴。”
陈青芒微红着眼睛看他轻呵呵地笑,心里就软得没边了,支吾了两声,半推半就吃下了那颗樱桃。
汁水在嘴里炸裂开来,带着果香的甜裹挟着舌尖,像是一个夏天的艳阳融化在水波中,温软香甜。
林佳佳半点也不尴尬,端了一个木凳出来,翘着二郎腿坐着,坐姿很潇洒,把樱桃放在一旁的石凳上,她从衬衫里摸了支烟和打火机出来,叼着烟对陈青芒扬了扬下巴示意道,“青芒,不介意我抽吧。”
陈青芒觉得自己刚刚表现有点过了,他们之间很坦荡,不会是她想的那样的。于是微笑着回:“不……”
“她介意。”喻钦抢先替她回了,额间的碎发漆黑,侧脸的棱角被落日余晖磨平不少,是种舒朗的帅气。
林佳佳划火机的动作划到了一半,最后耸一耸肩,收了打火机,扬着唇角看喻钦,“行啊,好学生。”
她双手抱肩,往对面的墙根一靠,看他的目光带着戏谑。
喻钦只专注着给陈青芒喂樱桃了,也没再看林佳佳一眼,只是沉默地用那只同玉啄了一般好看的手拈着红晶晶的樱桃,往她嘴里送。
陈青芒眨眼睛,吃下了一颗又一颗樱桃,不知怎的,就是憋得慌,樱桃核都没敢吐。
第八颗,第九颗,……第十三颗,陈青芒赶在自己被噎死前制止了喻钦,她握住他的手腕,嘴囊鼓鼓的,轻声道:“够了。”
然后挣脱与他十指紧扣的那只手,她起身找了最近的一个垃圾桶去吐核。
回来时,感觉空气中气氛有点不妙,她听见林佳佳毫不在意地开口:“我他妈就是随便啊,就是可以随便地亲吻别的男人,随便一天换一个男朋友,随便到都可以和下三滥男人上床啊。”
“你说我贱不贱。”林佳佳弯唇轻笑,“他不是第一个,熊斌也不是最后一个,呵呵。”
“要我跟你数一数我这些年来泡过的男人吗?”林佳佳笑得好看,红唇放肆地弯上,声音里满是戏谑。
喻钦直勾勾地看着林佳佳,黑眸沉沉,瞳色很深,眼神却冷淡得像凝了冰,“——咔咔”的骨节摩擦声传来,他努力压着愤怒,死死地看着林佳佳。
林佳佳被这种眼神看得内心直颤,终究是不同的人生啊,哪会有什么感同身受的屁话。
她不移眼等着他的愤怒爆发,最后却只听他骂了一句,“你他妈迟早被.干死,没人给你收尸。”
抬眸看着他嘴角的那抹气愤至极的冷笑,林佳佳心绞着疼。
落日西沉,小巷渐渐陷入了黑暗里。
喻钦起身,无声地牵着陈青芒出了深巷。
考试由月考改成了周测,每周放假的时间压缩至四个小时,操场上打篮球的人被教务处的老师吹哨子赶走了。
课间再不见喧哗,陈青芒写题的速度练得飞快,一天的零碎时间都能抽出来写好几套真题卷,她一般不会错,错了也只是看看答案就懂了,所以没再跟老师的进度,开始自己复习。
埋头在书堆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以至于她都没怎么察觉出喻钦的心不在焉,直到最后一次大型学校统分的模考成绩下来,看到他跌出前十,陈青芒才察觉到不对劲。
放学踩着关门大爷催促的声音出了教室门,陈青芒抬头看着喻钦的侧脸,轻轻问:“最近怎么了,这次考试……”
“我写题的时候睡着了,语文作文只写了一百字。”喻钦率先回答,很流畅。
“下次别这样了。”陈青芒想想觉得不够,加了句,“尤其是高考。”
她温柔地笑笑,“不是说好要超过我的吗?”
喻钦揉了揉她的头,轻声回:“好。”
后面的几天里,中午午休的时候喻钦都没来,老师查岗的时候问到了了他,一听他的名字都自动忽略了,也没人追究。
连着过了十来天都是这样,上学的时候,陈青芒走在他身旁,她叫他的名字,“喻钦。”
“怎么了。”
心里堵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她哑着声音,快要哭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喻钦扣紧她的手,在晨时的冷风中抱紧了她,极尽温柔地回:“乖,不会有事的,我们的未来都会很好的。”
陈青芒咬牙憋回了泪水,软软答:“好的。”
彼时离高考还有九天,教室里的倒计时表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了,紧张与解脱围绕着他们,让人痛苦不堪。
他们又沿着树荫走了一段路,走到了校门口,喻钦突然唤住她,“青芒。”他很少这样叫她。
可是这样的叫法却让她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她抬头固执地与他对视,回问:“怎么了?”
喻钦那双眼睛看着她,深情漂亮,又显得淡情冷漠,黑沉沉的眸子令人一点看不透其中的情绪。
陈青芒咬着牙想,要是他敢说一句分手,她就算难受到死也要答应他,然后一点一点坚定地离开他。
她不要勉强,也不要他难受。
他们对视着,各怀心事,时间好像暂停,又好像过了很久,周遭身穿校服的学生来来往往,人流将他们淹没。
最终她听见他轻轻说:“没什么。”
欲言又止,沉默蔓延,对话与歇斯底里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结束。
第55章
高考倒计时第八天,是周日。
陈青芒回家,许是日光的缘故,看着奶奶总觉得她消瘦了些,眼神也苍老了很多,不复原来的精神气了,她也没再从她的口中听见胡萝卜爷爷的故事。
陈青芒想大约奶奶也是为情所困了,她也刻意避开胡萝卜爷爷的事,不去提,只是汇报自己最近模考的成绩,都是很好的,奶奶听了却又没表扬她,白染的眉蹙着,心事重重。
陈青芒心里又堵又闷,她快速地扒了几口饭,然后上楼写了半个小时作业,之后烧水洗头洗澡。
洗澡的时候放着音乐,洗完了就关掉了音乐,她在洗手间里用毛巾揉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字肩缩紧,锁骨像一只展翅的蝴蝶,怜弱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