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榉没想到她竟然害怕成这样,心都揪紧了,一下一下抚摸着她脑袋,柔声道:“别怕呀,我在这,真的没事了。”
棠小野呜呜呜地摇着头,不管不顾地埋在他胸前抽抽噎噎,像只终于寻到母兽的小野猫。
容榉怀抱里有着她熟悉的草木香气,叫人心安而温暖,她抱住了就不想再放手了。
她的眼泪在他胸前晕开,温热而湿润。
容榉微微垂下眼眸,目光温柔又心疼。
看来她真吓坏了,虽然他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让她抱久一会,再久一会,也好。
怀里的哭声在他心中激荡起无限的保护欲,他忽然萌生起一辈子都把她圈在身边的念头。
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抱了不知多久,园区的保洁大妈不解风情地走了进来,很不客气地提醒道:“先生,这里是女厕,请你出去。”
容榉说了声“抱歉”,拉起怀里的女人走了出去。
厕所外,游乐场门口的雪糕车附近,早已没了猫妖的踪影。
***
棠小野被容榉送回了家,他从前不放心,偷偷在她的住所设下过结界。
经过今日一事,他担心猫妖还会骚扰她,在屋中重新布下了另一层结界,再三确认不会有妖魔从外面闯进来。
棠小野昨夜没睡好,今日又大受刺激,回到家一碰枕头,很快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睡着了。
容榉替她拉上被子,长眉紧蹙。
他害怕看到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
她应该像从前一样,自信满满,威风凛凛,挥着鞭子骂着脏话,身手矫健地穿梭在街头巷尾,破解信封里一个又一个难题,时不时扬着小脸狂妄地说要罩他这个小弟……
“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离开前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菜头看见他从棠小野房中出来,追上前问,“公子既然担心小野,为何不留下来?”
“河神府那边还有事,我必须回去一趟。”他今晚早已约好了几位土地神到府上,打算当面整顿一下这几位老同志资历深、使唤不动的问题。
临走前,他没忘记叮嘱菜头,“照顾好她。”
“老奴晓得!”
***
夜晚,一缕黑色的气息,如烟似雾地从床头某处飘了出来,在床前凝聚成一个黑影。
“为什么躲开我,你以为容榉能保护你一辈子吗?”
黑影对着床上的人说道。
睡梦中的棠小野不安地翻了个身,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浑然不觉。
她隐隐察觉到一副男人的沉重身体覆在自己身上。
想推开,却挣不开那个怀抱,她只能偏过头努力看清对方的面容。
男人顺势一手握住她的腰肢,一手捏起她的下颚,直接吻上了她的双唇。
又在做羞羞的梦了吗?她模糊地想,丝缎睡衣像流水一样顺着身体滑下。
唇瓣被吮得微微疼痛,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许久,男人终于放开了她的双唇。
“快回来吧,不要再躲着我。”男人的喘息在她耳边响起,她不明白话语中的意思。
男人的吻蜿蜒而下,细密奇怪的疼痛从肌肤上传来。
这个梦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不舒服。
偏偏她推不开身上这个家伙,只能任由着他抚摸。
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她的体温开始微微发烫,细碎的声音从唇中溢出,不知是拒绝还是索取。
胸脯随着凌乱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剧烈起伏,她变得不像自己。
这个梦,笼罩着玫瑰色的欲望,羞怯得令人颤抖。
***
青莲书院的后山,白墙黛瓦的小楼中灯火通明。
面对干活不积极、争利却像乌眼鸡的老同志。
以利驭之、以势逼之、弃而舍之——对付这种人,不过也就这12个字而已。
道理容榉都懂,但一番思想工作做下来,依然觉得肝火上涌、唇舌干燥。
夜半,河神府上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终于安静下来。
幽静的树林里不时有虫儿的鸣叫,涓涓细流从山石上淌下,潺潺水声环绕四周。
容榉长指拉开衣领,站在阳台上吹风。
月光如昨,他却偏偏心神不定,总担心这片夜色底下正在发生着他不愿看到的事情。
难道小野那丫头又出什么事了?
一想到她,关切忧虑的神色染上他眉头。
按理说他在她住处布下结界,哪怕是猫妖,也未必能闯入其中。
她不会有事的,肯定是他多心了。
容榉如此想着,大莲走到他身后,托盘里盛着一杯清茶。
月白色汝窑茶盏中茶汤清澈,茶香顺着热气飘散而出。
他伸手去拿,却不料茶盏一滑,摔在地上,粉碎飞溅。
瓷片溅起的瞬间,他猛然想起方才把棠小野抱上床时,在她床头无意中有过一瞥之缘的那枚玉佩!
第六十五章
黑暗的房间弥漫着暧-昧的香气。
男人的气息、啮咬、抚摸……一切都如此真实,棠小野隐约察觉到自己绝不是在做梦这么简单。
她挣扎着想醒来,却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了,手脚的力气都使不上,连骨头都是酥麻的。
那只游移在她身上的大手,渐渐从腰畔往下滑去。
甚至她感觉到男人的膝盖蛮横地顶开她的双腿。
混蛋,为什么醒不来!
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狂乱的跳动,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忽然之间,一阵冷风拂来,她身上一轻,所有的桎梏一瞬间消失了。
她腾的睁开了眼,惊叫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
凌乱的发丝,褪到脚踝边的睡裙,满床狼藉的皱痕,还有她暴-露在空气中、光洁如玉却滚-烫-濡-湿的身体——果然,她不是在做梦这么简单!
窗户不知道什么敞开了,窗帘流水一样被吹开,夜风随着月光淌进来,她抬头,看见容榉一动不动地站在月下,像座雕塑。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这副模样,愤怒像火星一样溅入他眼底,垂在身体两边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
借着月光,他看到她玉白的肌肤上留下了点点红痕。
细密的汗珠在肌肤上闪烁着碎钻一样的光,海藻一样的发丝黏在身上……
那样脆弱、恐惧、无辜、不知所措的神色又一次出现在她脸上。
她抱着肩膀瑟缩着坐在床头,像月光下引人侵犯的小兽,又像初承雨露的玉兰花。
“容榉……”她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是他吗?
容榉应了一声,是她所熟悉的声音。
他反手关上窗户,风停了,窗帘低垂,遮住了月光的窥探。
她匆忙拉住被子遮住自己,按开了台灯。
他按下心头滔天的怒火,沉着脸走近她床头。
“刚才,好像有人闯了进来,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抱紧了被子瑟缩着肩头。
“你不是做梦,这屋里刚才都是猫妖的味道,他来找你了。”
“可是,你不是留下了结界……”
“他在你这里留下了自己的东西。”容榉俯身拿起床头的那枚玉佩,上面刻着梅花的图案。
指尖一用力,玉石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棠小野张大了眼,“我一直以为……”这玉是他的。
“猫妖顺着玉石的气息潜入了这里,你差点……”容榉咬了咬唇,没说下去。
他不敢想象自己来晚片刻,这张床上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棠小野嗫嚅着垂下头。
梦中感官清晰、却动弹不得的无助让她再一次瑟缩着抱紧了肩头。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她双肩上,容榉拢紧了她身上蔽体的衣物,长身一俯,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
“从现在开始,你住进河神府,这是命令。”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
棠小野眼睁睁看着这男人抱着自己从阳台上一跃而下,害怕得一把搂紧了他脖子,整个脑袋埋进他怀中。
墨色长发翩翩飞舞在夜色中,在月光里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
风声呼啸而起,只不过是一瞬的光景,再睁眼时,她置身于一片熟悉的庭院中,几个童子恭恭敬敬站在两侧。
这里是几十公里外的河神府?!
她重新仰头望着容榉,月光勾勒着他下颌的优美线条,再往上看是一双紧抿的薄唇。
飞扬在风中的墨发缓缓垂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
她明白了,刚才他抱着自己瞬间移动到此地。
“大人,你不用这么担心地看着我……”她羞涩地往他怀里藏,“我没晕车。”
以大莲为首的童子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人。
公子怀里的女人看不清面孔,她小鸟依人地缩在公子怀中,衣衫不整,只有两只光洁的小脚丫子遮不住,一晃一晃地露了出来。
这位宋朝来的河神,这么快就沦陷在人间的温柔乡里了?刚谈完工作,一转眼就找女人,啧啧啧。
仿佛看穿大莲的龌龊心思,容榉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唤了一声大莲的名字,“去,把客房收拾出来。”
大莲一愣,扁着嘴赶紧转身去了,心想倒霉为什么又是他。
***
这是棠小野被勒令入住河神府的第一个夜晚。
其实棠小野被猫妖欺负的模样一直浮现在容榉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此时愤怒也没用。
他平息下怒火后,担心她受惊后睡不着,竟然带了一本睡前故事坐在她床头,一副不把她哄睡着誓不离开的架势。
她夺过故事书,黑亮亮的眼睛直视着他,“大人,我不想听故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猫妖偏偏会盯上我?”
容榉叹了一口气,都到这时候了,也的确该告诉她一些前尘往事留下的冤孽了。
他像安慰孩子一样抚摸着她脑袋,“不管我接下来说的故事如何,你都要记着,故事里那个人,不是你,只是你的前世,你和前世的自己不再有关系,晓得?”
棠小野双手端端正正合拢在被子上,像个孩子一样乖巧地点了点头。
***
一千年前的沅江,山川毓秀,连绵不断的山脉翠绿如滴,山岭的灵气孕育了不少妖精。
每到夜晚,临江城繁华的灯火倒映在江面上,夜风徐徐吹开波纹,漾起江面万点星辰,璀璨苍茫——那是一个繁华的世界,吸引着山岭里居住的妖精们。
沅江神灵们日常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找出人群中隐藏的妖精,教化引导,免得妖精被人类社会的欲望迷惑了心智。
猫妖寒蛰躲在临江城叶通判府中,化身为叶家大小姐的西席先生。
寒蛰混迹人间五百年,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对于这种听话懂事的妖怪,地方上的神灵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偏偏寒蛰和叶家大小姐情愫暗生,珠胎暗结。
叶家大小姐十六岁那年,奉家族之命,与城中棠家长男成亲。
大小姐不愿嫁又如何,她一介女流,根本无法违抗家族,于是她决定和心上人私奔。
偏偏棠家长男成亲前对叶家这位风流英俊、又同大小姐往来甚密的西席先生起了疑心,派人在寒蛰饭菜中投-毒暗杀。
身为一只拥有五百年道行的猫妖,寒蛰当然不会被人类的毒-药伤及性命,但却也因此陷入了昏迷。
寒蛰醒来时,已经错过了和叶家大小姐约定私奔的日子,而棠叶两家婚事也发生了惊天巨变。
新娘在新婚之夜刺伤新郎,与人私奔——这在当时是不得了的大罪。
大小姐还没来得及脱下嫁衣,就被押送到棠家祠堂谢罪,施以沉塘之刑。
寒蛰赶到时,大小姐已经死去很久了。
痛失所爱的悲伤与愤怒吞没了寒蛰的理智。
一夜之间,棠、叶两家上下几百口人,连同家丁奴仆,通通死于猫妖手下,鲜血如浆染红了街道,惨案闹得人心惶惶。
如果仅仅只是屠杀人类这一桩罪行,这只猫妖还不足以惊动容榉出马。
在其他土地神的围追堵截之下,寒蛰不愿再过着隐忍委屈的生活,一不做二不休,闯入云山神庙,抢走了由神灵看守的宝物山河梭。
山河梭之力,可撼日月。
寒蛰凭此划开了时空的裂缝,闯入了一千年后的A市。
他为了寻找爱人转世后的身份资料,假扮成冥府的勾魂使打入内部。
冥府的档案当然不可能有土地神的资料,所以寒蛰一无所获,直到棠小野出现在他面前。
棠小野这才想起,那枚玉佩的确是她与弥生见面后不久才出现的——原来那个时候,自己就被盯上了。
偏偏容榉一直守在她身边,猫妖无从下手,只能借着玉佩微小的力量,在深夜梦境里企图唤醒她关于前世的记忆。
容榉搬入河神府后,猫妖这才有了对她行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