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塔抬头看了两眼,分辨了一下星路,老实地摇摇头,“那边没有航道,还真没路过过。”
严隋凉闻言哈哈地大笑起来,“看我,我还以为在太空里,想往哪边飞,就往哪边飞呢,原来跟地面上一样,也有道路啊!”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瞧瞧,瞧瞧,这么大一个家主,如此的,孤!陋!寡!闻!如此没有见识!你能想到吗?啊,昆塔?你在星际里闯荡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我这么窝囊!这么憋屈的家主?啊?”
昆塔接过他指尖夹着的清喉散,“严先生,这烟让您醉了,下次不要用了。”
严隋凉冷哼着,“要是能醉真就好了。”他踉跄着往天台边缘走了几步,“走吧,我们下去!”
这个位置正对的下方,应该就是他的秘密花园。
昆塔带着严隋凉,自由地从黄金塔天台坠落而下,少年宽大洁白的羽翼张开,宽厚坚定且有力,任由风穿抚而过。
下坠的失重感与扑面而来的气流叫严隋凉忍不住闭上了眼,但是当少年带着他开始绕着黄金塔兜圈子的时候,严隋凉睁开了眼睛,风声呼啸,他大声地道,“我还以为我们会直接到地面!”
少年的声音清晰地响起,音量依旧不是很高,“那样太危险了。”
两人安稳地降落在严隋凉的秘密花园入口处,严隋凉有点头晕目眩,昆塔叫他扶着身边的树干站稳,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原来这就是飞翔的滋味啊......”严隋凉喃喃自语道。
他向前走了几步,等脚底下不再和踩棉花一样虚浮了,才招呼道,“走吧,我们进去散散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寂静的花园小路上,严隋凉又恢复了白日里那副沉默寡言的淡定样子,仿佛刚才天台上的癫狂与妄言只是个幻象。
严隋凉常来的这处秘密花园,小路两边种植着两米多高的巨大花树,巴掌大的叶面油亮油亮绿汪汪的,拳头大小的重瓣花朵四季开放,颜色绚烂多彩,花香四溢,经常沉甸甸地垂下来,霸道地横在路上,叫人伸手可得。
严隋凉伸手拈了一只开得正盛的鹅黄色花儿,回身递给少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缓温和,“正配你今天的大褂颜色。”
少年今天穿了一身浅绿色大褂,嫩得仿佛新竹,这是他来了定盘星后,严缕衣见他天天不是黑就是白,素淡得不像话,实在看不下去,给他新制的衣衫。
老太太还十分霸道地去搜了昆塔的衣柜,拿走了他的旧衣裳,不许他再穿得暮气沉沉的。
此时昆塔闻言,便无奈地笑了起来,接过那鲜嫩的花儿,插在了扣眼儿上。
鹅黄配嫩绿,严隋凉笑了,“小小年纪,就该这么鲜活些。”
少年道,“穿得这么打眼,外出打起来,就不能带着先生跑了,我先成了靶子了。”
严隋凉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现在挺后悔的,不该叫你来做我保镖。”
少年疑惑地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叫先生后悔了?”
严隋凉摇摇头,叹息着道,“他们只是吓唬我,想叫我吃点苦头,最多痛一痛,昏迷一时半刻的,不会要我的命。但是我把你叫来保护我,你又把我护得滴水不露,你说他们会不会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严隋凉弯腰避过一只缀满了鲜花的树枝,继续向前走,夜色沉静,远处的地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我就怕他们不管不顾地大动干戈,只为了吓住我,到时候刹不住闸,伤及无辜,就是我的罪过了。”
他在一株小树苗前站住,“你看昨天晚上回来闹得那一场,你手快,改变了车的方向,又提了车速,带着我躲过了那枚榴弹炮的攻击,但是以后他们把炮弹数目增加呢?不管不顾地攻击车队里的所有车辆呢?其他车上的严家人怎么办。”
“都是活生生的命,谁又该陪着我一起死?”
他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膀,“即便是你,虽然我们认识没多久,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受伤甚至送命。”
昆塔觉得这时候他应该落泪,但是他真哭不出来,只好低下头,继续保持沉默。
原谅他铁石心肠。
这世间除了纪平楠,再没有谁能看到他的眼泪了。
他的泪早就干涸了。
沉默了好久,少年突然打破了夜的寂静,“严先生,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矛盾具体是什么,不过要是您想吓吓长老会,叫他们收手,我倒是有个主意。”
严隋凉奇异地看过来,“吓他们一下?怎么做?”
少年顽皮地笑了起来,“您还记得那天那个普朗异形么?”
严隋凉想了一下,“啊,就那个叫名门淑女的绿团子?”
昆塔噗嗤一下子笑了起来,点点头,“那绿团子被龙山川队长的手下收走了,现在应该还在她那里,您可以这样,”
少年凑过去,贴着严隋凉的耳朵,嘀嘀咕咕的说了一番。
严隋凉听着听着,眼睛就亮起来了,他揉揉下巴,道,“那你去帮我联系一下龙队长?”
昆塔赶紧摆手,“可千万别,要是被她们知道是我淘气给您出了这个主意,保准我要挨训的。这样,您直接叫管家去安排,咱们出钱买,就是普朗异形的一点分裂产物,对那小东西不痛不痒的,咱们这边儿一提钱,她们肯定就答应了,还会包教包会呢!”
严隋凉哈哈地大笑起来,指着少年笑道,“促狭!如今咱们她们的,你倒是分得清楚。”
少年露出八颗牙齿,笑得灿烂。
严隋凉也不迟疑,立时便给严稚子打了电话吩咐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正是黄金塔随侍们上班的高峰,高高的塔顶突然坠下了一个身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重重地砸在了大厅前门的红砖上,肢体扭曲着一动不动,连鞋子都摔掉了一只,鲜红的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扒拉了一下一动不动的坠楼者,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是家主!!家主坠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反派严隋凉,卒
本文,完
第48章要命
黄金塔下迅速喧哗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惊了,有人立时瘫软在地,有人强硬着嚷道,“胡说!怎么会是家主!让我看看!我见过家主我认得他的!”
许多人来不及停车便跳下车直接奔跑过来,无人控制的磁悬浮车杂乱无章地碰撞在一起,还有人听到声音从黄金塔中奔出,又有更多的人向里面冲去,“要到家主跑步的时间了,家主是不是在大厅做准备活动了?”
许多人爆发出茫然的低泣,不少人当场晕厥过去,更多人围在那具“尸体”周围,哭得撕心裂肺。
在黄金塔塔顶一百七十六层一间狭小的昏暗的监控室里,严隋凉翘着二郎腿坐在保安破旧的吱吱扭扭的弹簧椅上,手中夹着一根清喉散,大拇指拄着太阳穴,盯着眼前的屏幕。
高清摄像头把每一个人的脸都清晰地投射到监控室的二十几块屏幕上。
烟雾笼罩了严隋凉的脸,清凉的气息冲淡了监控室内腌臜的气味。
严稚子站在严隋凉身后,脸上带着硕大的黑眼圈儿,一边拿手绢儿擦汗,一边露出一个扬眉吐气的笑容,他低下头,小声儿地道,“家主,开始下一步?”
严隋凉摆摆手,淡青色的烟雾在空中划出朦胧的飞龙图案,“不着急,急什么,自然会有人给长老会通风报信的,叫你准备的人往后退退,不需要他在那儿挑起矛盾,他表情那么不协调,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不对。”
管家惭愧,“严许良性子太直了,纯良纯善的,不适合干这个,不过除了他,我身边其他的人现在我都不敢信,只有这小子对家主,是一等一的实心实意。”
严隋凉嗤笑一声,“傻不傻,你非得跟他说实话,这样的性子,你就不该叫他接触到自家一点儿黑色的东西。”
他想了想,道,“以后不要叫许良在黄金塔了,先派他去太空船上在基层锻炼锻炼吧,既然接触到了黑,再怎么擦也擦不白了,还不如叫他睁开眼睛,真正的看看这个世界。”
严稚子面色一苦,“家主,许良是我培养的接班人啊......这么丢去基层,那人就毁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严隋凉奇怪地看了严稚子一眼,“你还没我岁数大呢,就学着严缕衣培养继承人,惦记退休了?”他转回头,靠在椅背上,“稚子啊,温室里的花朵,永远都成不了才,你看看小昆,他那样历经风雨的孩子,饱经困苦磨难,但是依旧性格纯良品性纯正,那样磨砺出来的,才叫赤子之心。许良那样不谙世事,一张白纸一样的小白兔,那不叫纯良,叫蠢,你懂不?”
被夸奖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装透明人。
并没有生过娃养过孩子的严家家主伸出手指头指点下属,“你别老把许良这么一块良才美玉捧在手心里,当心捧着捧着,最后捧出来一块豆腐!”闹不好还是臭豆腐!
严稚子叫家主给敲打的又冒了一身冷汗,赶紧连连点头称是,手上给许良发了个讯息。
等在屏幕上看着接到讯息的严许良安静沉默地退出了喧闹的人群,低着头默默地退回黄金塔,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严稚子这才在心中长出一口气,他是真怕严许良这个徒弟今天就废在这儿。
严隋凉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安慰他道,“你就是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一点儿风雨和挫折都没经历过,什么苦头都没吃过。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将来总要走出定盘星的,你就当他去给咱们打前站了。”
这话一出,严稚子看着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严隋凉摇摇头,跟角落里的昆塔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笑了。
楼下越来越热闹了,不到十分钟,从各辅城的方向开过来几只车队,飞快地到达了广场之外,一队队持枪的武装人员大力推搡着崩溃的人们,直直地杀到黄金塔下。
他们清出一块空地,把护着的几位颤巍巍的老人家抬了过来,放在离坠楼者三四米远的大厅台阶上。
其中一个老者从抬椅上站起来,走到坠楼者身边,捋着胡子,抬起头向上望去。
他的视线,在大屏幕上,隔着虚空,和严隋凉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严稚子小声地给昆塔介绍,“这是长老会的领头大长老,严四瓶。”
昆塔好奇地道,“他跟五句长老是兄弟?四五,他们还有个叫三的哥哥?还是有个叫六的弟弟?”
正要给昆塔讲严四瓶是有多么飞扬跋扈,对他们家主是有多豪横的严稚子一噎,吭哧了一下道,“不是,他们不是亲兄弟......”也没有三哥和六弟......
少年撇撇嘴,随意地哦了一声,“白瞎这么好的排行了,浪费。”
严稚子闭上嘴站好:行吧,反正昆塔知不知道也没关系,他还是不说了。
严四瓶到了现场,先看了看塔顶,然后又四下里找了找,没见到他想看见的人,拄着拐杖冷哼了一声,这才开口问道,“严稚子呢?跟着家主的那些随侍,都在哪里?”声音苍老嘶哑,看来最近也没少上火。
很快就有人过来跟严四瓶汇报,用手捂着口鼻在他耳畔窃窃私语。
严隋凉指了一下,立时有人把镜头拉近,那人半张馒头脸清晰地出现在大屏幕上,袖口处的黑色玄武图案也一并落入众人眼帘。
竟然是食组组长严冬鳌!
昆塔惊讶了一下,可是见严隋凉和管家脸上半点异样的神色也没露出来,就知道这人的身份他们是知道的。
怪不得出了“毒牛奶事件”后,明显有问题的食组在轻描淡写的问话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却原来严隋凉早已经知道食组的组长是长老那一方的人了。
只是这位严家家主的胆子真肥,叫人捏住入口之物,却半点也不吭声,不得不说他胆大包天,又忍功十足了。
那头严冬鳌不知道跟严四瓶说了些什么,严四瓶又抬起头向塔顶的方向张望起来,眉头皱的紧紧的,面色很是不善。
而坐在台阶上的那几位长老,早已经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各个面露焦急之色。
清晨的风对老人家来说还是有些冷,严四瓶突然打了个冷颤,他挥了挥手,把自己的随侍叫了过来,小声地吩咐道,“去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给严稚子打电话!这么半天没看着人,他去哪儿了?再叫人守着电梯口,看哪部电梯在往下走,派人拦住了从楼顶下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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