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大先生,电话打了,没人接,电梯那里,”他磕巴了一下,“我们到的时候看了,所有电梯,都,都停在一楼,刚才怕您急着上楼,就叫人开着电梯门......”
因此这么半天了,电梯一直在一楼没动过。
严四瓶甩了个耳光过去,“蠢货!我上去干什么!再去叫个医生,去看看,到底那个是不是家主!”
随侍捂着脸,应了声“是”,转身跑掉了。
楼上的监控室里,严稚子默默数着大长老抬了几次头,他问道,“家主,这大长老一直抬头往上看,怎么不自己上来呢?这么远他能看见什么。”
严隋凉冷冷一笑,“上来?他怎么敢,我活着他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我死了,他也不敢第一个踏上这黄金塔顶楼。”
他掐灭了指尖即将燃尽的清喉散,用烟蒂瞄准了大屏幕上那张苍老的脸,丢了过去,“他啊,那点儿胆子,在三百多年前就用尽了,怕我死后在这楼里设了埋伏,要他的一条老命呢。”
严稚子笑道,“家主您要他的命干什么,老根八尺不值钱。”
严隋凉摇摇头,脑袋枕在椅背上,轻声道,“你来的晚,不知道,我跟他的仇,可大了去了,里面好多条人命呢。”
监控室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起来,严隋凉轻松地笑了起来,“好几百年的旧事了,你们也不用小心翼翼的。”
楼下,严冬鳌小心翼翼地跟大长老道,“大先生,您别在这儿站着了。”
严四瓶眼睛凶恶地瞪了起来,“怎么,我老了,占地方?在这儿站着都不行了?碍你事儿了?”
严冬鳌跟苍蝇一样搓着手,尴尬地笑了起来,“看您老说的,哪能,只是这地方,”他用眼神示意了那被围起来的坠楼者,“它不安全啊我的老爷子!”
严冬鳌见严四瓶面色松动了,赶紧搀着他往大厅入口那里走去,“您想想,要真是家主跳下来了,那万一他那些追随者一时想不开,也跳下来,那多危险,是吧,咱赶紧的~”
严四瓶掩饰般地冷哼一声,甩开严冬鳌的手,自己加快了步伐,“我还没老到走不动!”你一个三百来斤的胖子,还扶我?别连累了我行不行!
只是在台阶上站定之后,严四瓶也忍不住后怕:若是严隋凉有先见之明,真的在顶楼再安排个人,不说自己跳下来吧,就是顺手丢个什么瓶子金砖下来的,可不得把自己这一身老骨头给砸扁了?
他正在给自己擦后脖颈的冷汗,呼听前面一阵喧哗,有几个人惊讶地尖叫起来,“你对家主的遗体干了什么???”
严四瓶蹭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中忽悠一下,他抓住严冬鳌的手,连连推他,“去,去看看!”
严隋凉的尸首怎么的了?
第49章气晕
严冬鳌不想过去,他是真觉得死了人的那块儿地方危险,只是严四瓶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好挪着柱子一样粗的腿慢吞吞往外磨蹭。
严四瓶恨不得一脚踹在他的肥屁股上,让眼前这座肉山赶紧滚过去,可是他人老体衰,拄着拐杖的胳膊都在哆嗦,三条腿都站不稳,更别说抬起一条去踹人了。
原本围着坠楼者的人刚才都被推开了,隔出去至少十米远,在红砖广场的边缘人挤人的站着,伸长脖子向这边望过来,惊呼声就是站在前方的人喊出来的。
坐在大厅门前的长老们却被台阶上一排装饰性半米高的花坛阻挡了视线,虽能看得见远处人,但是根本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有几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想要看个究竟,只是那处却围着几个医生,还是看不到那尸首到底怎么了。
楼上监控室中的严隋凉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普朗异形残肢所化的肉身,被人大力翻动了几下,瞬间化为一摊绿水,肆意横流,连之前鲜红的“血水”都冲散了,徒留一套完整的衣衫鞋子,散落一地。
急急跑过来“尸检”的医生们,面对这个情形,各个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只怕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毁坏家主遗体这个罪名,他们担不起。
严隋凉虽然想吓唬一下逼迫他的长老会出出气,却不想惹出人命来,况且今天能源大会还有几个小议题要讨论,这一早上闹得也够久了,就连二三百年没见过面的严四瓶都给折腾出来了,这场“假死”闹得值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领带,整理了下衣服,对身后的亲随们道,“走吧,别让楼下的人久等了。”
站在备用电梯里,看着跳动的数字,严隋凉忽然叹息了一声,“我要是就这么死遁了,该多好!”
严稚子立时反对,“家主,您才是定盘星严家的家主,凭什么把这么一大家子就平白给了那些老东西!”
虚幻的自由近在眼前,却被手下第一人给拉回现实,严隋凉惨然一笑,自嘲道,“嗨,瞎想想罢了。”
备用电梯在黄金塔正中心,位置比较偏僻隐秘,被藏在一道单独的门里,因此严隋凉从里面前呼后拥地走出来,一路到了大厅,竟全然没有人发现,直到站在前方的严稚子喝了一嗓子,“家主出行,还不肃静!闹哄哄的这是在做什么?”
现场陡然一寂。
严隋凉从室内阴影处走出来,走到朝阳照得到的地方,挥了挥手,随和地笑着,“一大清早,大家围在这儿干什么呢?”
被警戒线拦住的人们呆愣了半晌,忽然捂嘴痛哭起来:他们的家主没事!
昆塔站在严隋凉身后,看着远远地冲着严隋凉伸出手臂激动欢呼的人们,感觉仿佛走到了当年地球上北境子民拜见北境之主的现场。
那“坠楼者”化作一摊绿水消失不见,家主又好端端地从黄金塔走了出来,医生们虚脱地坐了一地,又很快被扶走了,聚集在一起激动的随侍们也慢慢散去,从侧门进入黄金塔开始一天的工作。
事情是很蹊跷,但是跟他们有关系么?只要家主好好的,黄金塔没有塌,日子就跟往日一样的过。
现场只剩下了两拨人,严家主和他的亲随,长老们和他们的随侍。
哦,还有一个严冬鳌。
严冬鳌这会儿正扶着严四瓶站在廊下,看到严隋凉的那一刻,他已经双股战战,站立不稳了。
严隋凉死了,整个人在他眼前,拍在地上摔成了饼,身上穿着他往日里总穿得那身起居服,严冬鳌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才有胆子站出来亲近大长老,毕竟他一开始就是大长老安排到黄金塔的。
但是在严隋凉身边工作多年,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对这位家主产生了敬畏之情。
畏惧多于尊敬。
等看到严隋凉活生生的站在阳光之下,这份畏惧变成了恐惧。
严冬鳌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对慢慢接近的严隋凉磕磕巴巴地道,“家,家主,早啊,您您您还没吃早饭吧,我,我这就去吩咐他们给您准备餐点去!”
他想走,却被严隋凉身后的人拦住了去路。
严隋凉一个眼风也没分给这个胖子,他伸出一只手,冲着严四瓶彬彬有礼地道,“大长老,多年没见,您真是见老,精神头也比不得当年了,呦,瞧瞧,这拐杖也拄上了,怎么是木头的,这多不衬您老的身份,我给您弄根金的怎么样?”
严隋凉说着,收回想跟大长老握手却一直落空的手,慢吞吞地从指尖开始,揪着手套,想要摘了手套的样子。
严四瓶自从严隋凉出现后就铁青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倒退了几步,强自镇定着道,“不必了!老了,就喜欢这木头的,不坠手!”
只是说了这话,严四瓶心里又有点后悔,这跟对严隋凉示弱、直接承认自己怕他,又有什么区别,这么一想肚子里又冒出来一点火气,恨恨地用拐杖戳了几下地,“你一个家主,大清早弄个假人,假扮成自己的样子跳楼,这像话吗?严隋凉,当初你这个家主是我们长老会选举出来的,如今你这么荒唐,我们长老会也有权利罢免你!”
严隋凉低下头,举起一只手摆了两下,“等等,等等,严四瓶,这一大清早,可是你带人堵了我这黄金塔的门,气势汹汹的拉了警戒带不叫我的人进来上班,我都没问你是不要要造我这个家主的反,你就反过来要罢免我?”
严家主一脸滑稽地笑了起来,摊开手,看着浑身哆嗦的严四瓶,又转过身来看着台阶上站着的十来位长老,“这太搞笑了吧?”
严隋凉下一句话掷地有声,“罢免我?行啊,我今天!现在!宣布不干了!你们敢不敢应这个局!”
沉默地站着的昆塔在心里给自己雇主黑白颠倒反咬一口的本事鼓了个掌!
严隋凉摘下手套,啪往地下一扔,吓得所有人一哆嗦,不仅他对面的严四瓶和严冬鳌,就连后面台阶上的老头儿们都齐刷刷地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场面一时又沉默起来,严四瓶不仅尴尬,他还要快气死了,一张脸涨的紫红紫红的,喉头呼哧带响。
严隋凉很嚣张,“来啊,把新家主带我眼前来,我跟老家主一样,现在就把家主密钥传给他!”
严四瓶手指头颤巍巍地指过来,眼睛都翻白了:当年处死全部严家金手指异能者,这小子不是没在场,不是不知情,现在跟他在这里叫号,是仗着他找不出第二个金手指是吧!?
TMD他确实找不出来!
嗝喽一声,严四瓶给气晕过去了,旁边的严冬鳌早就吓傻了,根本没反应过来,扶的慢了一把,结果严四瓶就直直地躺了下去,咕咚一声后脑撞在了红砖之上......
听着就疼!
长老会的侍从们一拥而上,抬起严四瓶就跑,几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紧随其后,叫人扶着直奔他们的悬浮车。
有几个自诩跟严隋凉关系还好,还回过头来对严隋凉道,“小凉啊,别生气,四瓶老糊涂了,什么罢免,没有那回事!”
“对呀对呀,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会场,赶紧去吧,别迟到了,我们先走了啊!”
“是呀是呀,你去忙吧,不用送我们了!”
人怎么呼啦一下子聚集起来的,又怎么呼啦一下子散了。
黄金塔下的红砖广场恢复了安宁,只有残存的一片暗红,证明他们的家主刚才确实在这里气晕了骄横跋扈的大长老。
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严隋凉回头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随侍们见他没生气,干脆齐齐地笑了起来。
只是严稚子还有点儿生气,“好大脸,谁要送他们了!”
严隋凉带上随侍给他捡回来擦干净的手套,拍了拍严稚子的肩膀,“好了好了,不气了,你看我都没生气,走吧,咱们出发去北山城!据说那里有几家特别好吃的早餐店,我啊,是吃够食组做的饭了。”
昆塔对此很有体会,“北城的饭确实比黄金塔的饭好吃!”
严稚子一脸心疼,道,“家主,反正撕破脸了,回头把食组的人都换了吧!想来给家主做饭的人多的是,换了他们您还能吃得舒心点儿。”
闹了今天这么一场,严隋凉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他点点头,只是突然想起来,“严梅江就留着吧,他就是脾气稍微狗了一点,但是跟那胖子不是一路人。”
严稚子护着车门叫严隋凉坐进车里,闻言笑道,“梅江听了家主的话,不知道是感动得痛哭流涕,还是生气得三天不给您煮茶了。”
严隋凉一笑,“随他去!”
车门关上,车队缓缓启动,向北山城驶去。
当天,定盘星日报新闻的头条是:“普朗异形扮成家主样貌试图逃出黄金塔,被随侍识破逃跑中不慎坠楼身亡”
定盘星的严家人对此的评价是:哪个瞎嚎说家主死了,还乱发照片!?
严家人,要坚决不传谣,不信谣!
第50章新助手
这么闹了一场,外人如何评价尚不可知,但至少那些针对严隋凉的、在昆塔眼里小打小闹一般的刺杀,忽然就如潮水一般地退去了。
昆塔对此很满意,日子安静了,严稚子他们不再一惊一乍的,他也好有机会继续探查,要不然天天被拴在严隋凉身边,就连他睡觉的时候自己都得睡在外间的沙发不能离开,再这样下去,昆塔真的要跟严隋凉申请叫他再雇一个贴身保镖,搞个轮班制了。
而断了线许久的四位师父,这天晚上,忽然在群聊里呼叫了昆塔这个小徒弟。
晚上两点多,昆塔才躺倒床上没多久,心里盘算着今晚到底要不要出去溜达一下,手腕上的智脑微微震动了两下,抬起手腕一看,是裴向地在群里呼叫他,“昆崽,明天老埃米在南山城住所有个宴会,你雇主要去的话,你去龙山川那里拿个箱子,是给你带的东西。”
昆塔心里冒出个问号儿,脑子里一瞬间翻涌过狙丨击步、手丨雷、火箭丨炮等各种箱子能装得下的小型武器的图案,但是也没多问,简单回了两个字,“好的。”
吴耳龙山川和罗槟榔紧随其后发了一溜轻抚狗头的表情包,等了几秒钟,裴向地也发来了一个,群便沉寂了下去。
昆塔好奇了两秒钟,汹涌的睡意涌了上来,他缩回手,闭上眼,只几息之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迷蒙的夜色中,师父们的夜谈才刚刚开始,吴耳四个在对讲机里聊得正热闹。
南山城的空港已经恢复安宁,不再每日里络绎不绝地都有太空船降落,龙山川最近被调到老埃米夫妇身边,带领自己的一只小队守护乔琪娅夫人的安全。
而罗槟榔则接替了龙山川在南山城空港的差事,他带领着手下一半的人手驻扎在空港里,负责保护各个能源商停放在空港的太空船的安全,直到能源大会结束,所有太空飞船全部撤走。
这个活计枯燥又无聊,天天站在塔台上,听着耳畔的风声,耳麦里枯燥的电子音,盯着下方广场上一艘艘巨大的、造型各异、表面锃明瓦亮地反射着太阳光的飞船,而灰突突的水泥地上,金色的地标同样耀眼刺目。这地方,真是鸟都不愿意从上空飞过。
其实叫罗槟榔说,拉起警戒线,在关键点放几个人手,足以护得住太空船,但是能源商们不同意,一直在和安保联盟扯皮,非得叫他们四个队长挪出一个来,护着他们的“退路”。
gu903();最后这个任务就落在了罗槟榔头上,倒也不是欺负他,龙山川带领的女子安保团在负责完进入定盘星人员安检后,本来就是要被调走去负责贵妇人们的安保的,裴向地和吴耳不仅要分别负责交通和会场的安保,还要抽出人来负责西、北两城能源商住处的安全,而华服飘飘、女士们最爱逛的服装店最多的东山城肯定要归龙山川负责,南山城和空港就顺手都给了罗槟榔,算起来,罗槟榔手下人活计最少,也最清闲,他要是抱怨,就真的有点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