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近来日日在长乐长公主府,经见那些戏子们争风吃醋手段频出,也足够有一些长进了。
人心之可怕,与年龄无关。
于是,徐文君跪在院子里哭诉可怜的时候,康宁长公主就站在台上不言不语的看。
等徐文君要扑上来拽她裙摆,被敛秋示意婢女拦住了。
徐文君哭诉不动的时候,康宁长公主才开口。
她当然不会留着徐文君,只道让人去找徐言时或者徐言明,再不济还有徐家老家的族人们。
“可是我想陪伴在母亲身边,姨娘和二姐姐怠慢了母亲,我想替她们赎罪,还有大姐姐,我舍不得大姐姐和母亲,我想照顾你们。”徐文君流泪道。
他样貌不差,流泪的时候肩膀缩着,看着很是可怜。
敛秋看自家长公主沉默不语,心里焦急的很。
当初林姨娘看着比这可怜多了,徐婉萝也是,可是坑起人来一个比一个要狠。
徐文君才多大的人,连替林姨娘赎罪的话都说出来,可见心机不浅。
若不是见过他和徐婉萝狼狈为奸,敛秋都要忍不住同情他了。
这个人,不能留!
要是不成,她就去寻郡主去,万万不能引狼入室。
正想着,就听到康宁长公主对徐文君说:“你不想留在你二叔家,本宫也不强求。”
徐文君欣喜道:“母亲待孩儿的好,孩儿一辈子都会记得!”
不过很快,徐文君欣喜的面容就僵住了。
因为他以为的蠢笨又好心的女人,高不可攀的站在那里:“本宫好人做到底,看你如此重情义,就送你去凉州与你娘舅家团聚吧!”
康宁长公主口中徐文君的“娘舅家”,乃是林姨娘的娘家。
很不幸,林姨娘的娘家十几年前抄家流放,此时应该还在凉州服役呢。
徐文君自然不肯:“母亲为何对我如此狠心,我从来都没有......”
康宁长公主面色一沉,厉声斥道:“休要放肆!本宫贵为大魏嫡长公主,你我如今毫无瓜葛,张口母亲闭口狠心,真是该打!”
徐文君完全呆住。
康宁长公主也变了,住在这样华丽的府邸,竟然也变得凶巴巴恶狠狠。
康宁长公主如今见到徐家的人就反感。
更不要说女儿与她和好后,渐渐说起在徐府过去十几年遭受的委屈。
其中就包括徐文君。
小小年纪一个人,却被林姨娘教的阴毒自私,没少诬陷女儿欺负他。
康宁长公主这么痛快的将人带到府里,就是想看看他还想耍什么花招。
看够了,便让其滚的远远的,休想打扰她们母女过安生日子。
徐文君就这么被送往了凉州。
康宁长公主甚至下令,他既如此孝顺,干脆改了林姓成为凉州服役林家的一子。
大魏犯官之子,日后不得科举。
这也算是为他曾经诬赖女儿,如今竟还敢跑来攀附所应得的惩罚。
徐婉宁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从未接触过徐家男丁。
听到徐文君冒出来,一时都想不起来这是个谁。
不过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公主娘已经处置了。
看来让公主娘和擅于御下的长乐长公主多多来往,还是很有好处的。
当天晚上,徐婉宁陪康宁长公主用膳。
用膳之后,母女两个被徐文君的事一打搅,免不了好生促膝长谈一番。
话说着说着,就拐到了另外的方向。
康宁长公主端详着女儿出众的容貌,有些恍然家中有女初长成:“你再过一年多也该及笄了,娘会好生给你留意一门亲事,绝不会让你像娘一样......”
徐婉宁:“......”
真的好突然。
她毫不犹豫的,将知道些内情的太子表兄推出去。
表示太子表兄说他很认识些青年才俊,会留意此事的,让公主娘不必焦心。
“太子殿下做事稳妥,为娘自然放心......不是,他是男子,你们怎么会说起......这不合规矩!”康宁长公主后知后觉的吃惊。
“这个......就有一日表兄陪我上街,看到......看到人家姑娘出嫁,就......就多问了几句。”徐婉宁编瞎话编的额头冒汗。
与此同时,
四喜耳听着自家殿下打了两个喷嚏,建议请太医来看一看:“您身子骨一向强健,突然有如此变故,还是小心为上。”
萧彧正忙着看奏折,挥挥手:“聒噪,出去!”
等殿内安静了,倒又没心情看折子了。
烛台上火芯微晃,让萧彧有一瞬的恍神。
民间有种说法,无病无灾的时候打喷嚏,是在被人思念。
他能让谁思念?
福至心灵般的,竟想起了那个垂着脑袋说不嫁人的少女。
真是胡闹!
这么低叹一句,却不知唇角已然翘起。
李国公府真假千金的事,在一个月后盖棺定论。
亲生女儿焦明心自然是要认回来,但当做嫡女教养的原大姑娘李明蕊,也舍不得放回去。
步安歌在徐婉宁处摇头啧叹:“这算怎么回事呢?焦明心好好的嫡出姑娘,流落在外十几年不说,回来了也不能恢复嫡长姑娘的身份,听说要排行第二呢!”
徐婉宁给她倒了杯热茶:“李明蕊没说要回去?”
“听说哭了一场,可是李国公夫人舍不得,李国公就遂了她的愿了。”
“没说什么?”
“听李府的下人说哭的太厉害,好几天嗓子都是哑的,说不出话。”步安歌说了这句,忽的回神:“不对!她平日那么稳重内敛的个人,哭的不能自已太假了,阿宁你是说......啧!”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所想。
李明蕊分明是舍不得国公府的荣华富贵,焦家当然也有钱,但士农工商中排汗末尾,哎......
对李明蕊的事,徐婉宁完全是当八卦听。
后来又听步安歌说起,焦明心倒不想回国公府,被带走了还跑回去,执意要对焦家以父母之礼相待。
徐婉宁听着,眉心就不自觉皱起来了。
为了救焦明心,她差点将命搭上,对其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心。
原著中写李明蕊纯良温柔,写步安歌粗鲁,还写焦明心蠢笨。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焦明心是个单纯又热情的人,又因为和焦家联系紧密,没准就扎了李国公夫妇的眼。
徐婉宁想着,她得帮自己从死神手里抢来的人一把。
只是具体要怎么做,一时也没个契机。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别人家的事,她再霸道也没有跑人府里去,说人是自己罩着的道理。
真是烦恼!
隔了没几日就是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
徐婉宁畏寒,整日里都呆在暖意融融的屋子不出去。
步安歌自小习武,活泛极了。
再来时就带来了新的消息,焦明心和李明蕊争执时推倒了对方,被罚禁足了。
徐婉宁:“......”
她确信自己感知到了熟悉的套路,李明蕊分明是开启了宅斗模式。
托原著的福,徐婉宁也算是开了个小挂。
书中提起过焦家人口简单并且上下和睦,所以养的焦明心十分单纯直率,说白了就是没什么心机。
没心机是真的。
参考这位为了感谢自己,直接提来一箱子银子的事。
“有了!”徐婉宁凝神细思,突然就有了主意。
“有什么了?”步安歌正偷吃徐婉芷昨日送来的糕点,被吓了一跳。
“你还记得上一年李明蕊及笄,是什么时候吗?”
“冬天啊!”步安歌记性特别好,忽的眼睛一亮:“好像就是这个月上旬,那天大雪初霁,瑞雪兆丰年,有人还因此说她是个有福之人,真能扯!”
“好友过生辰了,是不是该送个什么生辰礼物?”徐婉宁说,李国公夫妇最擅钻营,若她对焦明心颇为友好,对方肯定舍不得重罚焦明心。
步安歌不知徐婉宁所想,只说:“焦明心不是和李明蕊同天生日?我只送明心!”
其实焦明心如今已改名为李明心。
不过徐婉宁和步安歌一时还没改过来,全且这么称呼了。
李国公府,
焦明心抄着女戒,眼泪就掉下来。
十二月中旬是母亲的生辰,可是她却被禁足。
她早让婢女回去禀告过,生辰那日一定会回去一趟,却不想......
越想越难过的时候,外间有婢女说大姑娘来访。
焦明心擦了眼泪,冷声道:“不见!”
那日明明是李明蕊激怒她,然后自己跌倒。
可是没有人相信自己!
国公府主人的宠爱,就是李明蕊的底气。
没有人敢拦着她,只任由她进了焦明心的屋子。
李明蕊手里有银子,又并未失宠,焦明心这院子对她来说漏风筛子一样。
她知道焦明心想回去庆贺焦氏生日,才算计了这一出。
李明蕊都打算好了,等在焦明心这里转一圈,就去母亲那里告状。
焦明心的心里向着焦府,一心想着焦氏的生辰,甚至当着自己的面说亲生父母不好,母亲那么独断专行的一个人,会忍得下这个气?
到时候,焦明心没准年夜饭都吃不了。
是李家骨血又怎么样,心不在了,谁稀罕!
至于她自己,名字还在李家族谱上,正正经经的国公府大姑娘。
母亲说她就当亲生的养,谁都改不了!
国公府前院,
新任康宁长公主府长使孟涛,送来了自家郡主的贺礼。
至于他的前任,如今已经外派到郡主封地做官了。
“明蕊的生辰还有两日才到,郡主真是有心了。”李国公夫人喜不自禁。
“夫人客气了,只是郡主这礼物指明是给国公府嫡出姑娘,讳明心的。”孟涛客气一笑:“也是小的没说清楚话。”
李国公夫人脸一热,差点问出为何没有明蕊的。
想想嘉宁郡主多跋扈多骄横的人,如今又得宠,没想到明心竟能得她青眼,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想着,早忘记了因为李明蕊的事,暗地里说过嘉宁郡主多少不是。
什么仇不仇的,也就是偶尔闹了几分龌龊么。
李国公夫人就紧赶慢赶的吩咐婢女,将二姑娘李明心请过来。
至于禁足不禁足的,自是放一边了。
一时又想,也该让明蕊与嘉宁郡主多结交结交。
她那么聪慧懂事的人,没道理不如性子倔强不讨喜的明心。
第94章蛛丝马迹
李明蕊打量着焦明心屋子里的陈设,心中就挺不是滋味。
国公府听起来荣华富贵尽在其中,但好几房人住在一起,便是她这个嫡长女,分到手里的东西也没有多少。
可焦明心来了,府里就专门为她开了一次库房。
父亲亲自下的令,说是补偿焦明心在外流落,这也就罢了。
可是焦明心这里的东西,还有很多是焦府带来的。
焦家是江南富户,产业预备着往京城发展,自是不缺钱的,却平白给了焦明心这个外人。
焦明心虽然单纯但并不傻。
心里本就存着气,就讥诮道:“你喜欢?”
李明蕊瞥她一眼,强撑着不屑道:“我才是焦家的亲生女儿,这些日后都是我的,当然喜欢,有什么不对吗?”
焦明心被李明蕊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了:“焦家的女儿?那你回去啊!你回去了,这些东西都送你,国公府的权势是你的,焦家的财富也得是你的,不怕撑死么?”
“你!”李明蕊冷笑一声:“走着瞧!”
焦明心不屑的嗤笑一声,心里却酸楚的很。
她倒是想回焦家去呢,父亲母亲还有兄长都是她的至亲。
至亲一定要血脉相连么?
未必!
至于李明蕊,也是她活该!
焦明心恨恨的想,李明蕊哪里知道兄长和父母亲为了她重金修葺了院子,里面金银玉石要什么有什么,可惜了那座院子,更可惜了焦家人的心!
姐妹两个头一次这么明晃晃的翻脸。
李明蕊憋着气,就想着去李国公夫人那里哭一场。
可是才要离开,院子里已经有奴婢来请。
听到是李国公夫人请焦明心过去,李明蕊就警惕起来。
到最后,李明蕊和李明心是一起到待客的前厅。
焦明心有些怯见李国公夫人。
虽然这位贵妇人是她的亲娘,但母女两个陌生了十余年,隔阂总是有的。
若只单单是隔阂,焦明心也不怕。
母亲十月怀胎生下她,吃苦遭罪不容易,她当然会孝顺她。
可是亲娘永远高高在上,看着自己时候还经常有那种叹息一样的目光。
她不希望有自己这样一个女儿,焦明心心想。
于是,焦明心是跟着李明蕊身后进去的。
反正母亲第一眼看的,骄傲又自得的女儿,是李明蕊。
焦明心这么想,李明蕊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一次,李国公夫人和蔼又亲切的冲焦明心招手:“明心过来,来母亲这里。”
这么被忽略,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李明蕊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下人们探究、嘲讽的目光。
好在下一刻,她又听到李国公夫人叫自己过去。
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拽离了水面一样。
李明蕊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国公夫人的宠爱是她仅有的,最有力的依仗。
至于焦家和李国公,前者大概对她失望了吧,后者大半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她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将来要嫁出去的一个女儿家罢了。
心里想的清楚,便更乖巧懂事。
不过这种乖巧柔顺的态度,在孟涛态度恭敬的请焦明心验看礼物的时候,险些维持不住。
李国公夫人看着焦明心,没有惯常的挑剔,很与有荣焉的。
当着孟涛的面,又将她夸赞了一遍。
孟涛是带着自家郡主的耳提面命来的,就很注意观察李明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