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便需得与父亲商议才是。
谢庭轩之前没有详细说过,徐婉宁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一字一句的复述,话音落,忠勇侯已是拍椅而起,赞赏道:“好儿媳!”
看儿子呆愣,忠勇侯扶起他:“好小子,有眼光!我本来以为你要打光棍了,想不到竟挑了个最好的,你妹妹能活命,便是让你爹我跪她,也无不可,再说了,将来......成亲了跪媳妇的时候不少,你日后就知道了。”
他常年阵仗沙场,对恩怨分明直爽泼辣的女子,倒更为欣赏。
父子两个便这么议定了。
等送了忠勇侯回了自己院子,谢庭轩缓步在石径上漫步,思及徐婉宁将来要做自己妻子,竟生出许多期待与欢喜来。
这一夜,李明蕊辗转反侧,只觉徐婉宁真是个搅事精。
而且,简直像个疯子一样。
她还以为谢婷婷真是被地痞流氓给带走了.
吓个半死。
要是谢婷婷真出事了,还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出事,忠勇侯府岂不是要记恨自己。
想不到,竟是徐婉宁躲在暗处下手。
不过,想来徐婉宁是被忠勇侯府世子当场抓住了。
否则,那护送她回来的龙骁卫,也不会半点都不避讳的告诉自己,罪魁祸首是徐婉宁。
真是个蠢货!
李明蕊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粗俗之词,但心中着实是恼怒又痛快。
若不是徐婉宁,她今夜说不定能和谢世子同游一场。
可却被她生生给坏了事。
可凡事有利有弊。
徐婉宁有宫里做靠山又怎么样,将谢婷婷得罪惨了,谢世子又是个重手足的,必然不会再与她有挂噶。
拂冬预先在揽月阁打过预防针。
于是,院里乃至整个府里的下人们,不单不奇怪徐婉宁脖颈挽着丝巾,还争相效仿。
七夕之后第二日,有人递了信进来。
信上没有署名,只约了徐婉宁在归林居见面。
徐婉宁直觉般的,觉得是谢庭轩约她见面。
可她过了一夜,脖子的伤倒加重了,喝水都有些灼痛,才不去外面晃悠。
于是,徐婉宁便写了个条子,让拂冬出面。
未免自己猜错,她还让郁真陪着拂冬一起去,安全第一么。
只拂冬与谢庭轩谈论什么,就不准郁真知道了。
郁真到底是太子表兄派来的,她在安全方面信任他,其他的......女孩儿家的秘密,还是不要参和了吧。
归林居,
郁真确定包厢中是谢庭轩,让拂冬进去后,便退到了楼梯口处。
拂冬看到谢庭轩,不禁便是一怔。
她当然知道谢世子长的好。
可是现在,这人一身群青色绣银纹外衣,以同色嵌碧玉腰带束了,剑眉星目俊朗无双,比往日好像更英俊许多。
这样的皮相,也难怪姑娘以前痴迷了。
谢庭轩看到只拂冬一人,倒有一种萦绕着黯然的意料之中。
果然,她说厌了他远离他,不仅仅是说说。
等拂冬板着脸,拿出随意折着的信纸,谢庭轩面色已经由刻意显露的温文,冷凝下来。
信纸上只一行字:“承惠一万两,不谢,各自安好。”
他冷下脸,上位者的气场便显露无疑。
拂冬心底有些畏惧,可想起自家姑娘口渴都只能暂用凉水对付的样子,又挺直了腰板:“谢世子,我家县主说了,银票更方便些,不知您什么时候能......”
“银票我会派人送到府上。”谢庭轩简洁的道。
他昨夜一宿未眠,心中揣摩好了许多话,只字字句句都不好对一个小丫鬟说。
谢庭轩原本想说,约县主日后见面,不过又按捺住了。
便是约了,徐婉宁大抵也会拒绝。
她总不会永远不出府。
日后再找相遇的时机,好好谈一谈罢。
七夕过后,那天在小巷子里的事,后遗症便渐渐显露了。
徐婉宁一举成为了世家夫人以及闺秀们,避之不及的存在。
众人原以为,以前的嘉宁县主,已经够凶恶的。
如今却是恶毒了,谁得罪了她便将人往小巷子里拖,哪家姑娘敢与她交往。
陛下去了行宫,京城太子监国。
御史们闻风而动,传闻已经有人递折子,参嘉宁县主行为不检。
大概是得到了林姨娘的安抚,徐言昭最近没那么憔悴和虚弱了。
他听得风声,倒是来揽月阁见徐婉宁。
徐言昭简直要气死,只觉嫡女真是要将徐家的名声丢尽。
丢了还不算,还要送给旁人跳上去踩。
只是他来到揽月阁,先见到的却是吕姑姑。
吕姑姑只一句话:“县主正在休息,还请徐大人勿要打扰,有什么事就同老身说吧。”
徐言昭气结。
他教训女儿的话,如何能面对吕姑姑一张严肃阴沉的脸讲出来?
还有什么“县主”、“徐大人”的话,徐言昭听着着实刺耳。
有封号的县主是正二品,而他自己如今却是个五品小官,总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只得暂时退让。
渣爹来了又走,徐婉宁半点不在意。
反正大家都撕破脸了,他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当犬吠好了。
徐言昭讨了个没趣,便憋了一肚子气。
本来反射性的要去前院书房,想起林姨娘的温言软语,又掉头去了芷兰院。
不知是官位一贬再贬,又或者是踹了林姨娘一脚,解放了天性。
徐言昭在外还是儒雅风度,进了芷兰院便换了一副面孔。
阴阳怪气或者暴戾阴沉,反正想怎么样怎么样。
像是这回,他将下人们都撵出去了,就要将林姨娘往床上带。
“夫君......大白天的,”林姨娘急道,有些抗拒。
但看着徐言昭不悦的神色,她又乖觉的改了口:“门......容妾身将门关上。”
不久后,徐言昭呼呼大睡。
林姨娘穿着小裳缩在墙角,脸色苍白。
若是以前,林姨娘当然巴不得与徐言昭蜜里调油。
可是她大病一场后身体大不如前,而且徐言昭的对她愈发轻浮随意,哪里有以前恩爱珍惜的模样。
徐言昭走后,林姨娘使人叫了徐婉萝来。
她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女儿:“这些都拿去当了吧。”
徐婉萝打开包袱皮,看到里面金银玉饰十几样,认出其中有几样是林姨娘的心爱之物。
“姨娘,我那里还有些银子。”她震惊又惶恐。
“姨娘知道,我这里也有些体己,够咱们母女再撑一阵子了。”林姨娘压低了声音:“这些换了银子,是给你父亲用的,万不要传出去。”
她原本想用温情挽回丈夫,没想到他却已经肆无忌惮的,露出自己虚伪暴戾的一面。
徐言昭身上的虚伪和暴戾,林姨娘早就看出来了。
可他以前对长公主虚伪,对徐婉宁暴戾,对她们母女却是极好的。
可是现在,徐言昭变了。
林姨娘便也准备改变策略。
她知道最近徐婉宁管家,徐言昭再不能随意从账上支银子。
正是自己善解人意的好时机。
揽月阁,
徐婉宁看着拂冬拿进来的书信,无可奈何的呜咽一声,好讨厌出门!
不过这次,可由不得她。
因为书信是太子表兄送来的,力透纸背:“阿宁,你好大的胆子!”
第66章可知错
徐婉宁看了信,就进宫了。
不是她积极到这个份上,只送信来的四喜公公,就在院子里等着。
徐婉宁倒并不紧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真相到底怎么样,那些不相干的人爱怎么猜怎么猜,无关痛痒。
只是对疼爱她的外祖母、皇舅和公主娘,还有萧彧这个表兄,徐婉宁是打算坦诚的。
她又不是圣母转世。
别人无所谓,亲近的亲人们,总是不忍让人失望。
吕姑姑陪着徐婉宁,一道儿去了东宫。
门口碰到个俊朗青年,挺潇洒自如的对她行了礼,自称是东宫统领柳观砚。
徐婉宁想起来了,将三叔徐言明抓到刑部的,听说就是这位。
这么一想,心中顿生亲切之感,淡笑着颔首:“柳统领客气。”
柳观砚少时是太子殿下萧彧的伴读。
再大些兼任护卫,后来又随萧彧一起去了镇南王府。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徐婉宁还是个四五岁的小豆丁。
如此,两人在此之前压根没有交集。
等五官明媚气质沉静的少女走远,柳观砚耸了耸眉峰。
什么暴戾又粗鲁,全是瞎扯!
四喜将徐婉宁和吕姑姑,带进了自家殿下平日里处理公事的大殿。
端坐几案后的青年抬眉,不辨喜怒又威压重重:“四喜出去。”
四喜打了个激灵,快速的退出去。
顺带着,他将大殿门关上。
七夕那夜,郁真并没有见到萧彧。
萧彧以引蛇出洞之法,绞杀了别国在大魏京城安插的几处暗桩,回来已是深夜。
他知道七夕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还是昨日下午。
郁真再找到机会求见,得到允许后进东宫,就此便迟了两日。
萧彧即便颇能自制,也在郁真叙述完之后,摔了杯子。
他原本想出宫,又或者召徐婉宁进宫,可惜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天黑,两样选择都不太合适。
没成想过了一夜,御史的折子就递上来了。
文人的笔是杀人刀,虽然字字句句都文雅得体,但一篇终了也将徐婉宁贬低再贬低。
便是没有郁真来回话,萧彧也不相信徐婉宁会恶毒至此。
如今知道了真相,御史的折子便尤其刺眼。
于是,就有了徐婉宁被召入宫。
萧彧语气沉沉问:“嘉宁县主,你可知错?”
“太子殿下,县主她......”吕姑姑急道。
“放肆!孤是在问你吗?”萧彧呵斥道,他不怒时已经威仪炽盛,冷声一喝更让人后脊发凉。
吕姑姑在太后处,见到的太子殿下虽常年冷着脸,但毕竟对长辈谦恭又周全。
如今对上储君威势,惊惧之下立时便跪了:“老奴知错。”
徐婉宁也跟着跪了。
她安抚的握了握吕姑姑的手,看着萧彧道:“殿下,臣女有话要说。”
萧彧气笑了:“怎么,说你一句,连表兄都不愿叫了?”
徐婉宁:“......”这个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萧彧有心想让跪地的少女起来,可又按捺住了。
如此不爱惜己身,名声都不在乎,还是跪着长长记性!
不过,他毕竟心细如发。
黑沉冷冽的凤眸在少女脖颈上停留片刻,看到一点青痕:“脖颈怎么了?挡什么?”
徐婉宁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今天的丝巾没有系好。
从府里出发一直到入宫,遇到的人不算少......
其实不是。
只是跪着和站着,看过来的视线,以及脖颈与丝巾的服帖程度,都不一样。
徐婉宁琢磨碰到过谁,就有一瞬间的怔楞。
萧彧命令道:“吕姑姑”
吕姑姑正怕太子殿下冤枉了徐婉宁,便顺从且迅速的解了徐婉宁系着的丝巾。
少女细嫩的脖颈白皙如玉,便更显的呈指印的青紫色印痕,狰狞可怖。
“是谢庭轩?”萧彧连忠勇侯府世子都不说了,直呼其名。
“表兄,腿疼,能站着说吗?”徐婉宁试试探探,夏日衣服薄,跪在地上膝盖生疼。
萧彧这下真是心疼了。
上前两步,顾忌男女之防又停住了:“起来吧。”
他心头火起。
一时气郁真不回禀清楚,一时气谢庭轩下手太狠,想掐死阿宁吗?
郁真如果在,估计会委屈且无奈。
他禀报时,着实不好细致到说徐婉宁的脖子被掐出印子,也是好一阵纠结,只含混说县主受了委屈。
后面,徐婉宁老老实实的将小巷子里的事说了一遍。
并不添油加醋。
“可后悔?”萧彧问她。
“要是表兄不生气了,就不后悔。”
萧彧冷哼一声,并不如何有威慑力的那种:“别人的妹妹是妹妹,孤的妹妹,难道不比旁人的更矜贵?”
末了,到底拍了拍小姑娘的发顶:“孤的确气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子名声何等重要,你就不怕日后姻缘艰难?”
说起来,谢婷婷是萧彧的表妹。
只是人都有远近亲疏,他这冷硬心肠如今就入眼了徐婉宁一个,如何肯让她受委屈。
徐婉宁笑了下,睫羽绒绒带着些亲近随意:“那就不嫁人!反正嫁人也没什么好的。”
后面,其实她还想说养面首的事,但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说这些,毕竟惊世骇俗,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县主,此言不妥。”吕姑姑急道。
“有什么不妥?”徐婉宁也是说给萧彧听,潜移默化,日后没准太子表兄能替她挑面首呢:“女子嫁人,生死荣辱都要被旁人掌控,尊贵如母亲,在内宅还不是过的不顺意,男子多薄幸,我一个人过,没准还更自在呢!”
“有孤在,谁敢欺辱你?”萧彧道。
不过,小表妹说的一席话,他倒没有发表意见。
没有人知道,如今威仪赫赫的太子殿下,心中也存着差不多的念头。
母后贵为皇后,还不是在后宫凋零,虽然有做太子妃时留下的暗疾作祟,但女子嫁人,不如意的十有八九。
这一刻的萧彧,倒暗自道,日后要细细给小表妹挑个好姻缘。
倒是如今,要怎么将她不嫁人的心思掰正,需要细细思量,否则一辈子孤独终老,不知要失去多少人生之乐。
徐婉宁这一趟进宫,不知有多少人想看着她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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