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怒气升到一半,又自动偃旗息鼓,反正说什么她也不会听,算了算了,“你安分点,不然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程惜惜笑眯眯的应下,反正手上有了银子,家有余粮心中不慌。
和舫无奈,程惜惜的随口敷衍太过明显,动身向外走去,“我走了,你自当小心。”
程惜惜抱着双臂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喊道:“和大人。”
和舫回过头,见程惜惜小手抱拳,不断的作揖,“帮我在巷子口买碗馄饨呗,我又冷又饿,走不动啦。”
“呸。”和舫沉下脸,程惜惜这个小混蛋,太欺负人了。
她脸颊红扑扑的,在外面活蹦乱跳这么久,怎么此时突然就又冷又饿?
“要冬笋肉馅的啊。”
和舫听到程惜惜还在身后不死心的提要求,步子迈得更快。
没一会,小院子传来了敲门声,程惜惜去开门,护卫手里提着个食盒站在那里,恭敬的道:“郎君让我给程娘子送馄饨来,一碗冬笋肉馅,一碗素什锦馅。食盒与碗用完之后,再还到馄饨铺子即可。”
程惜惜道了声谢,接过食盒,回到屋子与程怜怜分食了馄饨,吃得热乎乎的,打了个饱嗝,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怜怜啊,债多不愁是不是?不过啊,小事无所谓,大事咱还得靠自己。你好好呆着啊,本霸爷要出去谋划对策。”
程惜惜在廊下来回走动了几圈,消了会食,进屋去洗漱之后,吹熄灯爬上床歇息。
守在院子四周的人,见到程惜惜与往常一般按时歇息,不由得松懈了下来。
一道人影飞快从小院角门闪身出去,迅速消失在了黑夜里。
冬夜的京城,仍旧喧嚣热闹,夜市刚散去,早市又起。
送柴的板车如寻常那般,走街窜巷,车上堆满柴火,吱吱呀呀的停在小院角门口,卖柴翁推开角门,扬声道:“柴火给你卸下啦。”
不大一会,里面有人应和道:“好勒,老翁,稍等,这就给你送银子出来。”
木屐踩在廊下踢踢踏踏,程惜惜头戴风帽,将手里的一包钱递给买柴翁,等到板车离去,又关上了角门。
程惜惜回到屋内,揭去风帽,用布巾擦拭濡湿的头发,换下身上被柴火弄脏的外衫,脸上涌上了微微的笑意,喃喃道:“自己的性命么,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踏实。”
第27章旧仇
和舫备了礼,差人与拜帖一起送到定国公府上,借口探高四的伤,次日亲自上了门。
定国公老奸巨猾,跟和舫虚与委蛇半天,每每提及高四受伤之事,就一脸悲伤,哭诉自己养儿不易,一生征战,不过是为了儿孙能过上好日子。
和舫心里明白,定国公看在自己面子上,没有当场翻脸已属不易。
从定国公府里出来,圣上又差人来宣他进宫。
“又惹事了?”甫一见面,圣上就语气不善质问。
和舫叉手施礼,恭敬的答道:“不算惹事,只是遇上高四,两人互不肯让。”
圣上神色愈发不耐,训斥道:“一个无法无天,一个混账不成器,真真是一丘之貉。”
“这次程惜惜倒没有先惹事,躲不开才还击的。”
圣上诧异的盯着和舫,“为了一条肥狗?出息!”
和舫轻叹道:“那条狗自小伴着她长大,看得比性命还重,一时情急拼命也是人之常情。”
“咦。”圣上站起来,慢吞吞绕着和舫转,“和相没有找你去?定国公可是沿街哭骂了好久,哭先帝,哭自己老了,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和舫老实的答道:“找了,和相让我不要插手此事。”
圣上奇道:“那你为何替程惜惜辩解?”
“为了公正。”和舫停顿片刻,轻声道:“国之刚定,勋贵们也太急了些。”
圣上默然,片刻后道:“高嫔也来我跟前哭过,定国公还算知趣。”
和舫心微沉,又听到圣上淡然道:“勋贵们是太急了些,让他们睁大眼瞧瞧也好。”
程惜惜出门后,先是到小吏们常去的分茶铺子,用了些茶点听了会闲话,又晃去热闹的朱雀大街,在丰乐楼要了碗最便宜的羊肉汤,一边喝一边拉长耳朵听动静。
一碗羊肉汤下肚,程惜惜浑身热乎乎的,又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消息,心满意足的擦擦嘴,正准备走出酒楼,迎面碰到了一群人,忙侧身垂头避向一旁。
闻二娘子身后跟着仆妇丫鬟,昂首挺胸走进酒楼,余光之处,突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再一仔细打量,虽然眼前之人此时是男儿装扮,可自己日夜都要咒骂几次的人,又怎么会认错?
闻二娘子一叉腰,激动得语气都颤抖,尖声挤出了两个字:“骗子!”
程惜惜心一抖,抬头迷茫的看着闻二娘子,“小娘子,你可是在叫在下?在下不姓骗.......”
“骗子!”闻二娘子再次尖声大叫,“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来人呀,把她给我抓起来!”
仆妇丫鬟们不知发生何事,只有安翠上次被骗后挨过板子,愈发警觉。
她定眼望去,程惜惜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再也好认不过,忙道:“快抓住她,她骗得二娘子好苦。”
程惜惜哎哟一声,突地指着店堂内,大声道:“和大人。”
闻二娘子脸色大变,飞快的低头,再抬头已是一脸娇羞,可店堂里哪里有人?
除了没有见到日思梦想的和郎,骗子也不见了。
闻二娘子气得快晕过去,跳起来扯着嗓子直骂:“快去给我追,追到给我直接乱棍打死。”
程惜惜前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闻二娘子领着仆妇丫鬟在后面紧追不放。
“为什么大家小娘子,也跑得这么快?”程惜惜转进一条巷子,气得直骂闻二娘子,眼睛比程怜怜认人都厉害,平时不在家绣花写诗,练什么拳脚功夫?
很快,程惜惜又想骂老天,她竟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懊恼的回头,见杀气腾腾的闻二娘子领着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只得硬着头皮转身,打算硬冲过去。
这时耳边响起轻轻的吱呀声,巷子的后门突然打开,她眼睛一亮,天不亡我也!
程惜惜像条鱼,灵巧跃进开了一半的门,将门内正抬腿出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对不住。”程惜惜嘴里飞快道歉,退后一步,砰的关上了大门。
“骗子!”闻二娘子喘着气,啪啪拍着门,扯着嗓子直叫唤,“你给我开门!”
程惜惜哈哈大笑,摇头晃脑得意至极的转身,然后霎时就蔫头耷脑,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一个高大冷峻的男子,正背着手,眼神深不可测,站在那里不怒而威。
男子周围,围着一圈高壮沉默的黑衣人,手扶在腰上的刀柄上,仿若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拔出刀来,将她剁成肉泥。
“大叔。”程惜惜颤巍巍的,恭敬的行了个大礼,“承蒙搭救,我下辈子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
男子正是圣上,这时听到程惜惜的声音,认出她来,被她那声大叔,叫得眼角一跳。
听到她那句下辈子做牛做马,圣上冷哼,这个小混账,果真是个和稀泥的高手,他眼皮微抬,淡淡的道:“开门。”
黑衣近卫上前,程惜惜惊得一下扑到门上,哭兮兮的道:“大叔,我错了。救命啊!”
圣上瞄了一眼近卫,那人恭敬退在一旁。
“你说说,你究竟犯了什么事,外面的人为何要你命?”
程惜惜吸了吸鼻子,期期艾艾的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我只错了那么一点点。”
圣上见程惜惜伸出手指比了比,见自己比多了,又收回了些许。
“不过是些小娘子之间的口角,只是她太过认真,真是好凶的。”
圣上好整以暇的望着程惜惜,她回头望了望被拍得砰砰响的门,又转过头,一脸烦恼的说道:“唉,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得跟她说清楚。”
程惜惜说完,转动眼珠四下张望,见小院子冬日还花木扶疏,廊下高几上放着盆梅花盆栽。
她心思微动,指了指高几,对圣上抱拳祈求道:“大叔,你可不可以让这位黑脸大哥,帮我将高几搬到墙下?”
圣上微抬下巴,这就使唤上他了,不过她想做什么?
“去给她搬过去。”
近卫听命将高几搬到墙下,程惜惜笑眯眯的施礼谢过,将长衫下摆塞到腰间,手脚并用爬上高几。
从墙上探出头去,笑嘻嘻的对闻二娘子晃晃手打了声招呼。
“闻二,我在这里。”
墙外的闻二娘子抬头,见到程惜惜,立刻奔过来跳着脚指着她喊道:“骗子,有本事你给我下来。”
程惜惜晃着小脑袋,不急不缓的道:“闻二,我先前骗了你,真是对不住,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给你透露个天大的秘密。”
闻二娘子仰着头,鼻子喷着气,眼里却闪过了一丝好奇。
程惜惜双手挡在脸颊边,神秘兮兮的道:“和大人,是断袖。”
第28章传言
程惜惜的话一出,圣上被口水呛住,弯腰捂嘴咳得惊天动地。
程惜惜回头斜了他一眼,真是大惊小怪。
墙下的闻二娘子,张着嘴瞠目结舌,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呆头鹅,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转青。
“骗子,死骗子!”闻二娘子尖叫,“我才不会相信你,和郎怎会是断袖!”
程惜惜眨着眼睛,煞有介事的道:“怎么不会是?他与齐王爷断袖。你看他们卿卿我我形影不离,只是你双眼被他的美色所蒙蔽,所以才看不清楚。”
圣上听到周泰也被一起编排,好不容易止住咳,嗓子又痒了,他眼里噙着笑意,听程惜惜在那里一本正经的骗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闻二娘子眼眶含泪,心碎成一片片,在寒风中痛不可抑。
“你看和大人,才貌双绝,想娶什么样的小娘子娶不到?为何一大把年纪还未成亲?”
程惜惜嗯了一声,肯定的道:“这都是因为,他与齐王爷,互相心悦,却不能在一起,所以他才成日冷着脸,那是因为他伤心难过。”
“齐王爷都成亲了,王妃也有了身孕。”闻二娘子总算冷静了些,张嘴辩驳道:“你个死骗子,胆敢污蔑齐王爷,他定会打死你。我一定要进宫告诉我姐姐,让我姐姐告诉圣上,你死定了。”
程惜惜瞧着闻二娘子瞬间得意的脸,挠了挠头,她也不是那么傻嘛。
“唉,算了算了。我已仁至义尽,怕你一腔深情付诸东流。”程惜惜惋惜的摇头,同情的看着闻二娘子,“你还是不要让你姐姐去告诉圣上。”
“为何?”闻二娘子不解的问,下一刻又恍然大悟道:“哈哈,原来你是怕了啊。”
“你与你姐姐有仇么?”程惜惜眼神怜悯,“你姐姐初进宫,圣上后宫的妃子比天上星星都多,环肥燕瘦看得目不暇接,哪里有空看你姐姐?”
闻二娘子怔楞住。
圣上的脸青了,程惜惜脖子上的头,她是嫌太重了么?
程惜惜眉头一皱,脸上表情活灵活现,“圣上左拥右抱,一看你姐姐去告状,心道哪里来的,没眼力介,哭哭啼啼告状,晦气,扫兴,拉下去,打入冷宫。”
圣上背在身后的手,开始发痒。
闻二娘子虽不喜闻大娘子,但那是自己的亲姐姐,也容不得程惜惜胡说八道,怒道:“呸。我姐姐是闻家女子,闻家,可不是没名没姓的小户人家!”
程惜惜撇撇嘴,“哎哟,闻家。圣上后宫的高门娘娘多如牛毛,比如高嫔,还是定国公的嫡长女。”
圣上盯着程惜惜,眼神渐渐凝重,心情也渐渐复杂。
“唉,闻二,我大慈大悲,才与你掏心窝子说了这番话。”程惜惜揉了揉肚子,又望了望天,“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时辰不早啦,家去吧,啊。”
闻二娘子见程惜惜的头消失在墙头,又看了一眼天色,气得一跺脚,只得含恨离去。
程惜惜跳下高几,见圣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顿时脸上绽开甜甜的笑,深深施礼道:“大叔,多谢搭救。”
圣上淡淡的道:“你连圣上都敢编排,你不怕被砍头么?”
程惜惜心头一转,却翻了个白眼,“圣上励精图治,乃是千古明君,再说了,他成日忙得很,没有功夫,亦不会与我一小娘子计较。”
圣上听得是龙心大悦,自己成日忙于政务,那些朝臣们还成日上折子,劝谏这劝谏那,没曾想这个小混蛋,倒能体会他的辛苦。
程惜惜再次施礼,“大叔,天色已晚,就此别过。”
圣上眼角含笑,见程惜惜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小心翼翼拉开门,探出小脑袋张望片刻,才闪身出去,消失在巷子里。
全京城都知晓了和舫是断袖,他自己却不知道,护卫小厮们没人敢去他面前,提这样荒唐之事。
和舫总觉得,同僚们看他的眼神不似寻常,带着些探究好奇,却在他看回去时又慌忙躲闪。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去到圣上那里,他的眼神更为明显,浓浓的幸灾乐祸呼之欲出。
和舫愣了下,却仍平静的道:“小青山那边大雪封山,怕是要等开春后,才能开山。”
圣上倒是淡然,“不急,急的也不是我们,调动南路军这样大的事,该知道的怕是都知道了,看看谁按奈不住,会跳出来。”
和舫称是,只听圣上又微笑着问道:“你阿娘没有给你相看小娘子?”
“相看了。”和舫抬眼看着圣上,他怎么突然提及此事?
圣上脸上笑意更浓,“看了就好,看了就好,你年纪是不小,得早日成家。周四呢?我这里是影都见不到,你们倒是经常在一起。”
和舫心中的怪异感更浓,圣上的话里有话,难道他不满自己与齐王走得太近?
带着一肚皮心思回府,赵氏身后跟着红秀,不顾寒冷站在大门口,垫着脚尖焦急等待。
“阿舫。”一见到和舫进门,赵氏松了半口气,“我等你好久,你总算回来了。”
和舫见赵氏神色不安,心里亦不安起来,扶着她往屋里走去,安慰她道:“阿娘,外面冷,我们进屋去说。”
赵氏进了屋,将屋里的人挥退,才鼓足勇气问道:“阿舫,你可是断袖?”
和舫像是被雷劈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有的怪异感在此时得到了解释,原来如此。
gu903();赵氏眼含期待,小心翼翼道:“全京城都在传你是断袖,阿舫,你跟阿娘好好说说,你究竟是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