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又发脾气了。
第30章
顾庭气冲冲地离开后,林余娇垂眸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玉碟碎片四分五裂,还有被他足靴踩过两脚模样变得十分扁平残留着鞋印的桂花糖糕,默默坐着。
她想不明白,又是哪里惹到了顾庭,让他发这样大的火气。
顾庭这个人......真是她见过最莫名其妙的人。
她好心好意给他做了桂花糖糕,若他觉得难吃,不领情也就罢了。
可他一口都没尝,就将碟子打翻摔到了地上,给她甩的脸子极其冰冷无情,明显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发的火。
林余娇冥思苦想,实在想不出来,她到底又哪里做得不对。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他是看到桂花糖糕后,才格外火大的。
而桂花糖糕,是她常做给逸儿吃的。
可逸儿的事情也和他说得清清楚楚了,他总不能忘了之前的解释,又吃些飞醋。
林余娇吩咐香苈进来将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通,疲倦得连晚饭也没吃,便睡下了。
主要是顾庭给她心里添堵,本以为和他关系缓和了些,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一桌子菜,也完全没了胃口。
这些饭菜,就便宜了阿玢。
吃饱喝足还不够,她去顾庭跟前转悠了一通,“殿下,您从安州请回来的厨子手艺就是不赖,我都好久未曾吃到家乡的味道了,真是怀念呐......”
顾庭还坐在书房里生闷气,见阿玢一副吃得很饱正半躺在椅子上拍肚子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
从安州请回来的厨子,是他特意安排给林余娇做饭吃的。
听闻她每回吃饭都用得很少,他便想着或许是口味不合,所以特意请了安州的厨子做她喜欢的江南口味。
今儿出门之前,他还嘱咐厨房多烧几个林余娇喜欢的菜,晚上打算陪她一块吃的。
没想到出门之后,给他心里添堵的事情实在太多,又想到她还心心念念着那位大少爷,他心里就更似火烧了。
吃饭自然没了胃口,他拂袖而去,到现在这胸口还堵得慌。
只是看阿玢这个样子,今晚的饭菜似乎都是落入了这小子的肚子里。
那她......也没有吃饭?
顾庭想到她似弱柳扶风般的身段,在他掌中的细腰都不堪一握,纤弱瘦削成那般,竟然还敢不吃晚饭。
他极不悦地轻啧了一声,正想亲自去督促她吃饭。
可是又想到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袁府那位大少爷,又重新坐直了身子。
呵,她想的念的都不是他,他又何必管她呢?
顾庭自从读了书,心里的想法便多了起来。
心中百转千回,都化为一声酸溜溜的讥讽轻嗤。
他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她若是饿病了,那也是活该。
阿玢瞥了瞥顾庭脸上故作冷淡的神色,心知肚明这小两口是闹矛盾了。
她和顾庭是哥们,又喜欢林余娇的性子,自然不愿意见他们俩吵架闹得这么僵,所以轻咳一声,故意大声说道:“殿下,你吩咐我去给林姑娘买些书,可是我不知道她爱看什么书啊?”
“你自去问她。”顾庭冷着脸答道。
“可是殿下......你知道我大字都不识几个,就算林姑娘告诉我她喜欢什么书,我也找不出来啊......?”阿玢叹了口气,一副很难办的样子。
顾庭还不了解她?
他挑了挑眉梢,脾气快到了要爆发的顶点,“有屁快放。”
阿玢和顾庭都是粗野长大的,再粗俗的话彼此都说过,所以也不会在乎顾庭对她说的这句,只是试探着问他,“不如明日,我带着林姑娘一块出去挑选?”
阿玢主要是看林余娇心情也不大好,所以想着带她出去吃吃喝喝玩一玩,或许能好一些。
“......”顾庭拧了拧眉,黑瞳幽幽看向阿玢,低声道,“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孤拿你是问。”
这就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
阿玢乐了,殿下依旧是这般口是心非的人,虽然表面上还在生气,其实心里可关心林姑娘了。
“还有。”顾庭又紧紧皱着眉补充了一句,“看好了她,不许她和别的男人说话。”
抬腿正要离开去告诉林余娇这个好消息的阿玢:......看不出来,殿下还是个醋坛子?
......
翌日,林余娇还坐在软凳上对着妆台,香葶在给她梳头发,就听到外头阿玢在拍门。
阿玢手里没个轻重,将门拍得震天响,自个儿也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
反倒是将林余娇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头发都未梳完,便让香葶快些去看看。
香葶放下角梳,提着裙摆出去查看。
过了一会儿,香葶带着阿玢进来了,脸上俱有笑意。
香葶步履轻盈走过来,重新拿起角梳,柔声道:“今日奴婢给姑娘梳个轻便些的发髻。”
林余娇疑惑地看向阿玢,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本来提着的一颗心,见阿玢眉宇间皆是轻松自如,倒知道不是出什么事了,因而也就放松了下来。
“林姑娘,今日我带你出府去挑书,你喜欢什么,尽管买就是。殿下可是给足了银子的。”阿玢翘着二郎腿倚在椅子上等林余娇梳妆,笑吟吟地说道。
林余娇意外地挑了挑眉梢,顾庭......竟然肯让她去?
前不久,她还因为顾庭禁锢着她的自由而生过他的气。
当时顾庭说什么来着......
她记不大清了,总之意思就是她除了待在他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林余娇肯定阿玢不是在说谎,而且她还拿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在掂着,朝她笑得脸上开了花儿似的。
林余娇垂下眼去,被阿玢眼底的促狭笑意瞅得脸上有些发烫。
顾庭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她真是有些捉摸不透。
不过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
......
林余娇换好衣裳,理好妆容,总算和阿玢一起出了门。
阿玢等得有些久,不得不摇头感叹,“身为女子真是麻烦,不就往身上套件衣裳么?这样繁复作甚?还有这涂脂抹粉的......”
阿玢一面说着,一面往林余娇的脸上看去,然后立刻便住了嘴。
不知为何,她看旁的女子涂脂抹粉都只觉得庸俗艳丽,那脸上白得跟什么似的,一点儿都不好看。
可是林余娇却不一样。
她明明涂了脂粉,却很清新自然,只是薄薄一层,显得貌若梨花,清丽脱俗,而且即便白到透着光似的,也不觉得僵硬。
阿玢惊艳的目光移开,垂在地上,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殿下这么放不下林姑娘了。
是真美呀。
林余娇抿起唇角,瞥了阿玢身上的衣裳一眼,微微蹙眉问道:“阿玢,你从未穿过女子的裙裳么?”
阿玢不屑一顾地努了努嘴,“我才不稀得穿那些,碍手碍脚的,哪有男子的衣裳宽松自在,你瞧,我这样喝酒骑马,都舒畅得很。”
香葶在一旁偷偷笑,又听得林余娇问道:“那你宫外的朋友,也都以为你是男子?”
“那是。”阿玢有些骄傲地昂起头挺起胸,“你瞧瞧,我可有半点不像?”
林余娇淡淡的眼风扫过阿玢衣裳处的一马平川,摇了摇头。
阿玢很是得意,拍了拍胸脯继续说当年的光荣历史,“当年我和殿下在一个屋住了一年多,他都没发现我是女儿身呢。”
“还有,我在悦园里住了那么久,天天出来走动,都没人猜到过我就是殿下养在悦园里的姑娘,都以为我只是个寻常护院,而那姑娘是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呢。”阿玢挑了挑眉稍,似乎恨不得她是个真正的男子。
“......”林余娇想顺着她的语气夸夸她,可是对阿玢这一身洒脱不羁的男子打扮,又实在欣赏不起来。
毕竟,想到对面这个五大三粗留着胡须叉腰坐着的是个姑娘家,向来传统的林余娇,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阿玢倒不在乎林余娇夸不夸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便道:“林姑娘,琳琅书坊到了,咱们下去挑一挑吧。”
“嗯。”林余娇点点头,提着裙摆踩着雕花马凳下了马车。
阿玢打这琳琅书坊前头经过许多回,可她从来没进去看过,毕竟她是闻到书香味就头疼的人。
林余娇抬脚跨过书坊的门槛,却见到阿玢停在了门外,脸色颇有些复杂。
她抿起唇角,轻声道:“阿玢,你就在这儿等我吧。”
“那感情好。”阿玢如蒙大赦似的,立刻倚在门边叼着根野草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时不时吹一声口哨,招猫逗狗的。
香葶跟着林余娇走进书坊,忍不住说道:“姑娘,阿玢这样的,奴婢从前还真没见过呢。”
林余娇神色轻淡,叮嘱她,“只要她自己过得开心便好,你莫要议人是非。”
虽然林余娇也不大习惯,但她觉得,旁人没必要照着她心中习惯该有的样子去活。
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乐在其中,便是好的。
她不能理解阿玢,但也欣赏她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模样。
香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始拣选起书来,“姑娘喜欢些什么,奴婢帮你拿,阿玢已经将钱都给奴婢了。”
香葶本来想尊称“阿玢”一声姑娘,但顿了顿,还是没叫出口。
林余娇也认真挑选起来,不过目光才从眼前的架子上扫过一圈,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的视线。
威风凛凛,又精锐勇猛。
林余娇心头一跳,这......是他!
第31章
林余娇不知道他的名字,却不会忘记他的相貌。
因为这个人,曾救过她的性命。
她还记得是上山采药的时候,好巧不巧遇上了顾庭被人追杀,满身是血地倒在草丛里。
她吓得要命,却还是不忍眼睁睁见一条性命就这样死在眼前。
林余娇努力冷静下来,将顾庭拖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恰好采了敷外伤的草药,便随便捣烂了敷在他身上,应了急。
顾庭的身上刀伤不少,但林余娇查看之后才发现,似乎那满身的血,更多的是染的别人的。
她见他并没太大的性命之忧,刚放了心,又听到外头有了动静,似乎是追杀他的人还没死绝,顺着蛛丝马迹,寻到了这里。
她咬了咬唇,取了顾庭的外裳披在身上,往外跑。
她想,若是他们发现了顾庭,他现在昏迷不醒,只能任人宰割。
可她不同,她还可以逃跑,或许能逃出生天。
再不济,他们若发现追错了人,兴许还能放她一马,或是逼问她顾庭所在之处,她也好拖延时间。
脑海里的盘算火光闪电般掠过,林余娇当机立断,往山下跑。
她在这儿采了半年的药了,对这儿的地形山势比那些黑衣人了解。
他们只看到一个影子飞快地往山下跑,便以为是顾庭,追了过去。
顾庭安全了,可是林余娇却危险了。
那些黑衣人越追越近,也逐渐发现了端倪。
她的身形与顾庭差了许多,他们更加急不可耐地要抓住她,才好知道顾庭的下落。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林余娇被人救了。
就是现在,正站在她对面的这个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是当时他带着一队兵马路过,看起来像是官府的人,她便向他求救。
追杀顾庭的人,是见不得光的,当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继续追过来,追问她顾庭在哪儿。
她得以安全,那些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
再后来,她请求眼前这人去山上救人,可原本安安静静躺在一堆树叶之下顾庭,却也已经不见了。
之后,林余娇还担心了许久,以为顾庭被他们找到了。
直到顾庭又好端端地出现她跟前,冷着脸打马而过,她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施恩不图报,这件事,她甚至都没和林余逸说,免得他担心。
也唯有眼前这人,见过她当时命悬一线,舍己救人。
林余娇怔怔地望了他半晌,直到被香葶在身后轻轻推了几下,才回过神来,忙垂下眸子给他行礼,“恩人,自那一别,再未见过。大恩不言谢,但今日有缘重新遇见,还请受我这一礼。”
那人剑眉星目,生得俊朗不凡,身材也威猛高大,瞧起来是个武将。
他性子自然也是直率爽快的,开口道:“京华偌大,能重逢也是有缘。你也不必这样唤我,实在折煞。我姓谢,名言煜。”
林余娇听得他自报家门,惊得杏眸圆睁,甚至不顾失礼,又多看了他一眼。
谢言煜......莫不成他就是那位赫赫有名屡立战功的镇北大将军?
他瞧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且生得俊眉修目,与林余娇想象之中那个络腮胡子蓄了一脸的大将军相去甚远。
不过见他的打扮,还有身后铁盔银甲跟着的亲兵,想必名唤谢言煜的镇北大将军,不会再有旁人了。
林余娇在京华中听过镇北大将军谢言煜的许多英勇事迹,实在是北边突厥人太过猖狂,前些年犯下了斑斑劣迹,惹得民愤横生。
而在百姓们的义愤填膺中,提起最多的,便是谢言煜的名字。
每每提起他,大家的愤慨与怒气便会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谢言煜竖起大拇指的赞不绝口。
谢言煜十四岁便代父亲上了战场,在北边一守,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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