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虚张声势,拿着刀子吓唬人。
“唉,破绽太大了,他可不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秦愈随口扯了个谎,猛地推了一把,把那人抵在墙上。补充一句:“至少,没认错人的情况下。”
“秦愈……你……”
葛鄞冷汗淋淋,微微颤抖,左手抓住秦愈,像是站不住。
“带伤工作,你老板也太不是人了。”
秦愈颇为可惜地啧啧了两声,然后毫不留情一把按在他的伤口上,盯着他的眼睛:“……什么?”
那人神色终于显露出承手不住的痛苦,低声说了一句话,秦愈凑近了点,方能听清他说什么。
“你还是忘记了最重要的是什么
“秦老师,保留情感……”
保留情感。
这四个字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秦愈脸上,他有些愣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挤压着的伤口被仓皇放开,疼痛并未减轻,但葛鄞长长吐出一口气,靠着墙壁滑下去,抬起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沉了下去,秦愈心里翻涌起一阵疑惑,他突然就不确定这是不是假象了。
“走吧——朝那边,就能出去了……”
最后再瞥了一眼假冒葛鄞的人,那人正费力地用牙齿将红宝石戒指从手上取下来。这个过程费了他不少时间,不过最终还是取下来了。
十分悦耳的碰撞声,戒指落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他刚刚在做什么?
秦愈满手血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回头,噩梦之所以可怕,就是过于真实,让梦里的人分不清真假。
他现在就有点那种感觉。
前方出现一只忽上忽下的萤火虫,绿色的光作为指引,将秦愈带向出口。
萤火虫的光越来越亮,直到一阵刺眼白光闪过,掩盖了萤火虫的绿光。他挡了挡眼睛,白光一过,他站在地下室的某一个岔口。
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往哪里走,一阵地动山摇,秦愈差点被晃倒在地上。遥远的地方传来倒塌的声音,他立马从刚才的失魂落魄中回过神,赶忙从地下室跑了出去。
一走出地下室,好似一夜之间,外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手臂粗的黑褐色根系破土而出,巨大的树枝将庄园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完全看不见外面的天色。
然而从那粗壮的根系中又钻出来更多细白的、纤弱的鸢尾花鬘,秦愈找不到踏脚的地方,只得从上面踩过去。
每踩一步,那花茎断开的吱吱声,好似一声抽泣,逼真得叫人胆战心惊。
他最后在餐厅见到了所有人。
现场很混乱,然而每一个人都在。如果非要说明当时的情形,他看到的就是伊丽莎白站在二楼,撑着栏杆,羊骨在楼下摔了个对半,她轻蔑地俯视着下面的人。
丽萨的情况不太好,浑身浴血,医生和瞿杉在紧急帮她止血,但苦于条件恶劣,她看起来撑不了多久。
男生不知道怎么趴在桌子上晕了过去,满桌散落着鲜果和鲜花,桌布垂地,红酒洒了满地都是,整个餐厅都散发出奢靡无度的气息。
秦愈的第二眼,不自觉地看向男生身边的葛鄞。
那人看起来一切如常,他松了口气,地下室里的那一段匪夷所思的幻象果然不可能是真的。
“人都齐了,所以,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丽萨。”
伊丽莎白的手腕在冒着血,那黑色的液体顺着流下,她另一只手握着沾血的尖刀,浑身散发着的气息给人感觉很不好。
斯特林母子二人无暇顾及他人,斯特林受了惊吓,正狼狈地靠着墙,另一个则手脚并用,爬到楼梯最后一阶,求女主人放过他的母亲。
“嘘。”伊丽莎白竖起一根手指,她将刀尖猛然对准戈登的方向,“我会让玛格丽特和你好好见一面的,亲爱的,记住现在开始,不要让你的母亲发出一个令人烦躁的音节。”
她看着丽萨:“所以,你费尽心思策划一切,是想要让我知道什么?”
她提起裙摆,姿态优雅,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伴随着裙边摇摆的,是锁链的晃动声。
这时候,秦愈才看到不见身影的贝克,他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脖子上系着粗链,伊丽莎白每走一步,他便跟着。
“怎么回事?”秦愈看着贝克毫无神采的眼睛,麻木的表情和那些普通的佣人无异,“我以为伊丽莎白会杀了他。”
葛鄞:“贝克应该是被她的力量同化了,有用的人所以不会杀。都看明白了吗?这一切发生的起始。”
秦愈点头,葛鄞斟了一杯酒,递到他手里:“我也从丽萨身上发现了一些,兴许你已经知道了。”
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秦愈喝了一口:“你居然还有闲情喝一杯,我以为你是个只抽烟纹身不喝酒的正直青年。”
“……”葛鄞把杯子从他嘴边夺过放回桌上,“有什么能堵得住你的嘴?”
秦愈挑眉,装作无意扫了一眼那枚戒指。
丽萨的生命力很强大,即便如此严重的伤势,她的眼睛也是闪闪发亮的,说话还都不带大喘气。但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那就要看细菌造成大面积感染的速度了。
她推开医生,含恨地看着伊丽莎白:“呵呵,夫人既然早就知道,那你、你还一直都任由它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才知道后悔吗?玛格丽特小姐,她是你的女儿啊,她是比斯特的星星,肯德尔堡清晨的第一朵玫瑰,你以为她的死是谁造成的呢?”
“难不成是因为我?”伊丽莎白蹲下来,一把捏住丽萨的下巴,她偏过头看向秦愈,“河水污染,牛羊死亡,都是你和斯特林家干的。”
秦愈道:“的确是这样,排污管埋在地下,上游人迹罕至,但是却有那附近的树上却有防迷路而系上的绳结。和你的头巾一样的花样。”
那天只是很粗略地一次检查,秦愈和葛鄞着急慌忙,便没有多作停留,绳结的事耶稣他这两天才想起来的。
伊丽莎白没有再说话,秦愈便道:“现在是夏天,没有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取水。你的头巾是独一份的吧?我看其他人,没有用这种好料子的。”
“这能说明什么?难道也是我杀了理查德?”
伊丽莎白给了她一巴掌:“背叛了耶稣的人是犹大,不是抓捕他的*该亚法*。你这么虔诚为主,怎么会不明白?”
空气陡然变得灼热了起来。
“谁是犹大?我的确不明白。”丽萨低下声去。
秦愈:“除了你,还有谁呢?”
葛鄞也道:“我们拥有的证据,足以证明。”
丽萨轻笑一声。
餐厅里突然变亮了,蜡烛燃烧得更加猛烈。
贝克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他垂下头蜷缩在伊丽莎白脚边。
瞿杉放开丽萨的手,向头顶看去。
那副画只剩下无边的火焰。
而烈焰中痛苦的少女,不见了。
尖刀坠地,伊丽莎白笑了笑,她闭上眼摊开双手:
“玛格丽特,回到母亲的身边来吧。”
第49章谎言被揭开
顿时,贝克仰头发出狼嚎似的声音,这一声好比一个号令。寂静的庄园外,此起彼伏,也跟着有狼嚎声回应着他。
只是那些狼嚎,不太纯粹,夹杂着一些稚嫩的、学得并不像的声音,多半是那些和贝克一样的佣人,此刻已经被同化。
一个惊雷落下,餐厅内所有的蜡烛瞬间熄灭。
唯独头顶的壁画,那些栩栩如生的火焰涌动着,秦愈觉得周围气温又上升了一些。
短暂的黑暗过后,微小的烛点重新点燃,取而代之的是惨绿的火焰,在各处烛台上跳动不停,此刻的比斯特庄园就像是真正的地狱光景。
背叛、谎言、中伤、怨憎……
发生在这两个家族之间。
“哈哈哈哈哈,玛格丽特,归来吧,回到你出生的地方——”
伊丽莎白发出病态的笑,她跌跌撞撞走到扶梯下的红色的地毯上,伸出双手,向着上方张开。
一如丧礼那日,她在此送别玛格丽特的肉/体,如今,伊丽莎白在这里迎接她的灵魂回归。
秦愈抬起眼,高高的二楼,那副烧焦的身体脆弱易折,赫然出现在楼梯口。
“妈妈?”
玛格丽特站在惨绿鬼火中抬起手,探索着向前一步。
最突兀的不过她脖子上戴着的那串昂贵项链,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不断去摸着,有些急躁:“妈妈,我的项链……”
秦愈看了一眼葛鄞,那人居然还坐下了,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项链被掉了包,而伊丽莎白并不知情。
“怎么了?我的孩子,”伊丽莎白显然有些慌了神,“项链好好的,妈妈给你找回来了。”
而玛格丽特只是怔怔地停住了脚步,良久,她出声问道:“不是这一条,妈妈,你承诺过我的……”
伊丽莎白退了半步。
而丽萨则发出一阵笑。脸埋在臂弯里,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不过数秒后,她抬起头。
“夫人,您与撒旦都做得了交易,却过不了女儿的一关?您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怎么还会犯这种错?”
“你住嘴……”伊丽莎白愤然踱步。“到底哪一步做错了?”
丽萨蘸了自己的血,在地板上画出一个倒六芒星的样子,她呵呵笑着,看向生者们:“客人们也许知道?不如让他们和您好好解释一下?”
在帮助给丽萨止血的时候,瞿杉手腕上被咬了一口,她揉着伤患处,对秦愈道:“我简直不明白我们在这个世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住了几天,吃了几口饭,任务就完成了。”
秦愈将挡在他面前的椅子挪开:“一个助力而已。丽萨来到庄园,推动玛格丽特的死亡,而我们到这里——”
他没再说下去,一旁看似走神的葛鄞却把话接了下去:“则是为了推动这场荒诞事的延续。”
“WOW”
瞿杉面无表情,丢下这么一个音节。
伊丽莎白回过身,尖刀还握在手心,她颤抖着声音问:“你们知道?”
“夫人,你就这么认为,每个人都是可以被收买的吗?”瞿杉捻起一片枯萎的玫瑰花,“你也许该学会如何像丽萨一样,如何笼络人心,接着,造谣就容易多了。”
瞿杉和秦愈他们不同,她并不倾向于哪一方,而是两面直接得罪,反正两边的人都明白这一切的起因。
蒙在鼓里的只是玛格丽特。
戈登用毯子披在斯特林身上,他站在角落里,远远看着面目全非的玛格丽特。即便这幅样子,她还是那么高高在上,戈登想要问候她一句,然而——
他没有勇气站出来。
“召唤死灵,需要一名生人全身的血液做阵,然而这只是撒旦分教的入门要求。”瞿杉皮笑肉不笑:“我在这两天躲在屋里读了不少书。你想要把魂灵召唤回来,还需要让玛格丽特自愿吧?那条项链,就是媒介,然而你搞砸了。”
秦愈向上看去,玛格丽特的确在不断地想把项链从脖子上摘下来,然而她每一次动作,都会让自己那碳化的身体缺失一块。见状,伊丽莎白心疼地喊道:“玛姬,你不要着急,妈妈会帮你的。”
伊丽莎白红着眼,抓住瞿杉的衣襟:“你知道这是错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瞿杉把她的手扒开,道:“我没有理由告诉您吧。”
项链被抖落,葛鄞扔到了秦愈手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
完全不理会其余人或惊讶、或愤恨的眼神,葛鄞过去摸了摸男生的颈动脉,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医生解释说只是被吓到了。
他单手托起男生的头,手背贴上接触桌面的皮肤,那温度凉的不太正常。
葛鄞皱眉,不动声色将他放回原处。
秦愈举起那条刻字的项链,果然将玛格丽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夫人,需要我来说吗?”他面向伊丽莎白,问道。
“你还挺讲礼?”葛鄞三两步走过去,凉凉瞥了他一眼:“太优柔寡断了。她开枪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善心。”
伊丽莎白冲了过来,想要去抓那条项链,秦愈自然不让她得手。欲盖弥彰,伊丽莎白反应越大,越显得他更这一切都让玛格丽特看在眼里。
葛鄞没有动手,瞿杉先把伊丽莎白按在地上,她凑近道:“别捣乱了夫人,您一开始就是输了的。”
秦愈心里十分复杂,他走到玛格丽特面前几步阶梯下面,微微仰头:“玛格丽特小姐,这串项链是在地下室找到的。兴许,您的母亲瞒了你很多事情,不知道你是想听她说还是丽萨说?”
“妈妈,为什么要骗我?”
玛格丽特体内的火焰窜起来,一枚小小的火苗在她心口的位置跳跃,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似是不可置信:“为什么,你也要……骗我?”
“不、不是的……玛姬,你听妈妈说。”伊丽莎白语无伦次,失去了冷静。
原来玛格丽特始终是她真正的软肋。
秦愈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葛鄞说得对,他脑子犯糊涂了。伊丽莎白和丽萨,都会为了自己而撒谎。
他道:“玛格丽特小姐,让我们从头开始吧?”
不知从何处灌进来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他眯起眼,从玛格丽特身体里散发出的灼热,。他不畏惧地向前,为她戴上那串真正的,刻着玛格丽特死后也念着的人的名字的项链,说:“丽萨是背叛你的犹大,我想这件事你是心里早就有数的。”
“只是一个猜测,然而我找不到丽萨背叛我的理由。先生,你可以告诉我吗?”玛格丽特安定了一些,她越过秦愈的肩膀,看到了地上奄奄一息的丽萨:“丽萨,我对她很好,她是个很温柔安静的姑娘。我实在想不到她……”
“丽萨作为你的贴身女佣,除了接触庄园里的人,她也可以接触到很多人。比如佃户、上城区的平民……因此,散播谣言,是很容易的。”
“可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