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耶稣的爱是平等的,为什么会允许主人牺牲自己的女儿和男客人的妾去受到侮辱;如果神是不带任何歧视色彩看待所有子民,为什么在各种经文中多次提出,同性是憎恶的?”
葛鄞站了起来,他背过身去面向书架。
书架很高,在烛光照不到的顶部有个什么东西在反光。
丽萨并没有如之前回答的时候那么迅速做出应答。
“您还在吗?”秦愈轻声发问。
“是的先生。请由我为您作出解释,我想您陷入了一个舆论者的圈套。”半分钟后,丽萨的声音传上来:“首先这个故事里的盗贼罪无可赦,主人为了保全男人们的信誉,的确让女人们做出来莫大的牺牲,然而您要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所作的恶很快就得到了回复。耶稣是不会任由恶人逍遥的,他们的报应将会在某一天得到实现。其次,愿上帝赦免您的这个失礼的发问。”
像是提到了什么不能说的禁忌,丽萨声调降低了半个度:“无论男男女女,逆反天性作出淫/乱之事就是有罪,情爱欲望是可羞耻的,彼此贪恋,就必然获得来自着妄为应得的后果。”
丽萨的声音很柔,但是被揭开她柔弱面具背后的偏激一面,虚伪的表象。“对于您提出这个的问题,”
秦愈嗤笑一声,他的话落入葛鄞的耳里。
“看来您对耶稣的了解也不过如此。”
因为知道再多的争辩都是没有意义的,秦愈便再没有和丽萨过多交流。狂热的宗教信徒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无论你说什么,她总能以她的见解去扭曲含义。
丽萨并不恼怒:“愿上帝宽恕无知者的罪过。”
秦愈表示没有问题了。
“在离开之前,请允许我们为您唱一首颂歌。”丽萨语气松快起来,像是在笑,“虽然圣诞日还很远。谨以表示祝福。”
“你们?”
秦愈有一瞬间失神,接着他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吟唱。
那些声音不仅是从地下传来,而是从头顶和四周往中心包围,将两人围在音乐声中。
一首古老的圣诞颂歌,他在上个星期还在手机上听过。
《Godrestyemerrygentlemen》——天赐福音。
秦愈没想过这首歌听起来这么洗脑,每一个音节都好像打在他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向着大脑施压。
他抬抬手,示意葛鄞提前动手。
“Godrestyemerry,gentlemen.(上帝赐予你快乐,先生们,)
Letnothingyoudis/may(让万事充满希望,无事令你惊慌)——”
头开始疼起来,他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所有物体出现重影。捂住耳朵,但还是有声音传导,他想他的确是不信教的,可为什么还是受到了影响?
一个身影晃了过去。
葛鄞手里提着一柄斧头,银亮的斧刃在烛火下反射出耀眼的光,砸向地板的时候,飞起的木屑将视线模糊,然而他居然能看清葛鄞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葛鄞在张着嘴说什么,但是他听不到,天赐福音的旋律就像是考试时那样,想不起来知识点只想的起来歌词,不间断循环侵占了他的头脑。
“Ablessedangelcame.(一位被祝福的天使来了).
Anduntocertainshepherds(降临至牧羊人们之中)——”
耳钉在烛火下发出星星一样的光,轨迹是一条醒目的线。秦愈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引入歧途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伸向葛鄞的方向。
如果真的有上帝,能不能原谅他此时的罪过?
吟唱还在继续,木板被劈开得七零八落,满地的碎屑发出原木的香味。
他一把握在了葛鄞还要劈下去的手腕。
行动被打乱,斧刃劈歪了位置,秦愈止住他动作时似乎是有目的的,结果导致葛鄞手一松,斧头飞出去,牢牢地卡在了地上。
葛鄞明显愣住了,他先是惊讶然后有些愤怒地看向秦愈:“你干什——”
耳垂一凉,葛鄞随之呼吸一紧。
“Allyouwithinthisplace,(所有在这个地方的人)
Andwithtrueloveandbrotherhood(因真诚的爱与手足之情)
Eachothernowembrace;(彼此拥抱吧!)”
吟咏声渐渐变得平缓。
秦愈的眼神不似以往,有那么一瞬间葛鄞甚至以为秦愈之前真的是在装不认识他,他没有忘记。
然而很快葛鄞就从那混沌之中挣脱,清醒看待眼前的人。这首歌有着特殊的诱惑力,丽萨的意图很明显,混乱他们的认知。
他向来不屑于将私人情感置于公众利益之上,无论秦愈是不是他爱的人,葛鄞都不会让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失误,使得原本的胜局被扭转。
葛鄞没有被秦愈眼中的情感带着走,而是抬手果断地给了秦愈一巴掌。
打得不算重,足以让秦愈脑子清醒就行。
吟唱声骤停,这一下让秦愈摆脱了那股无形操控他神智的力量。
他的手指捏住了葛鄞的耳垂,还不嫌多地揉搓了两下,肉眼可见,葛鄞的耳朵一下就红了。
“呃。”回过神秦愈连忙松手,倒退了好几步。
“捏够了?是不是还想做点什么别的?”
葛鄞弯腰去捡斧头,问他。
他眼神有些吓人,秦愈心里七上八的,他这算不算是占了他便宜了?
“不想。”
葛鄞走近两步,半敛着眼,秦愈更无法正视他。
“哦?”
微哑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刚刚被惑乱的人是他,而不是秦愈。
“是不想,还是不敢?”
第46章第四日:长子
秦愈很想说要不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这时候就很巧妙地,他不想否认自己此时心里并没那么内疚,反而像是做了一件自己很想做的事情后,那种一本满足。
顿时秦愈心里警铃大作。
“怎么说呢,我觉得对一件事情避而不谈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你知道,我不是一个爱躲避的人,”秦愈豁出去了,有些话一直不说实在要人命,也顾不上其他的。
深思熟虑后,秦愈沉下脸,摆出平时约谈学生的架子:“我就想说,你有男朋友的人,就这样……呃,就是……”
然而葛鄞一笑,他就没辙了。
“就不太好——”
怎么形容呢,脑子突然就跟宕机了一样,秦愈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自己都没听清。
“不太好?那是谁先摸我的?贼喊捉贼我也是头一次见活例子,要不你教教我怎么做到占别人便宜,自己还做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的?”
他笑起来,嘴边就有浅浅的酒窝,平时说话都能看见,但是秦愈还是没出息地赞叹有些人天生就是适合冷着脸不近人情,偶尔笑一下吸吸粉。
“好吧,的确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秦愈深吸一口气,整顿了一下心情,这点底线还是有的。“还有,就是我想说,咱俩,”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两个人的距离:“还是保持一下距离比较好,这个就跟自己心里有没有数一个道理你知道吧?”
“你现在有女朋友?”葛鄞毫不避忌,开口就道。
秦愈微愣:“没有啊。欸我们不是说这个……”
“男朋友?”
“也没有。”
葛鄞轻哼一声,笑容慢慢消失:“那你担心什么。”
秦愈皱起眉,葛鄞轻浮的态度让他很不爽,非常不爽。
“你根本没弄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担心什么?我什么都不担心。难道不是你才是有家室的人吗?”秦愈很真诚地在对葛鄞说,“对待感情不应该这样,你既然有个念念不忘喜欢的人,那就要清楚怎么保证对他的忠诚。”
“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摆出老师的架子,我知道怎么做。绝对忠诚,我心里有数。”
葛鄞知道秦愈在想什么,他们是挣扎在荆棘中的两只鸟,神诀以为遮住他们其中一个的眼睛,就能够让另一只在渴望中死去。
想得美。
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放弃让秦愈想起过去的葛鄞,此刻就改变了主意,胜负欲一下被激起,神诀越想让他感受到痛苦,他就越要要让他看看。
再来一次,赢的还是他们。
“你能明白就好,不过但是刚才还是我的问题,我发神经,”秦愈瞬间就明白了刚刚为什么会这样,全是丽萨的报复。“那巴掌打得好。”
“最好是这样。去,开门。”
葛鄞歪着头,把斧头扔给他,秦愈见他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就当是葛鄞明白他的意思了。
闹剧到此结束。
地板下面漆黑一片,没有人影,葛鄞说刚刚劈开第一下的时候就没见到人,怕是早就跑了。
门刚被打开时,屋外就窜进来一条黑色的影子,如急雷闪电迅猛,秦愈还没完全放松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与此同时葛鄞抄起椅子,就要作势往黑影砸过去。
“不要……请不要这样……”缩成小小一团的黑影说话了,居然是玛格丽特。
秦愈看见小小的黑影中渐渐显现出少女的模样,她狼狈地蹲在地上,神色惶恐。
“很抱歉打扰你们,”跟之前对比,玛格丽特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她道:“丽萨在找我,请不要让她发现我在这里好吗?”
玛格丽特的脸色不似作假,秦愈却并未因此放下警惕,齐家姐妹失踪那晚玛格丽特给他留下的印象,可不是现在这个柔弱可怜的千金小姐。
“为什么?”他问,斧头攥在手心。
玛格丽特的脸上和手臂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黑色擦痕,秦愈想到了昨天那个黑影。
“她把妈妈关在了楼上,杀死了戈登。”
玛格丽特小声地抽泣,她捂住脸,肩膀小幅度抖动着。
秦愈把门带上,向着玛格丽特走去,葛鄞觉得不对劲想要拉住他,秦愈摇摇头。
“丽萨是犹大对吗?”秦愈走到她面前,撑着膝盖对她说:“你回来这里,是为了向她寻仇?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她以前是修道院的修女,我只是一缕被召唤回来的魂魄,没有办法与她抗衡。但是先生,”玛格丽特向前扑过去,抓住秦愈的手,埋下头:“我知道你们都会帮助妈妈的对吧?丽萨要将这个地方变成魔窟了。”
“怎么说?难道不是伊丽莎白投入了撒旦教吗?”
玛格丽特的手十分冷,让他想起山洞的森寒。
扣紧了手指,她抬起头:“难道先生是不愿意帮助我们?”
“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信口开河我也会,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玛格丽特偏过头,抬头时已是有了泪水在眼眶里,她说:“是不是我把实情说出,你们就会帮我?”
“帮理不帮亲,谁对我就帮谁。”秦愈表示谁也不偏袒。
“好吧,您问。”
“谁挖的地道?”
玛格丽特:“这,我不知道,一直以来就有的。我时常去下面找哥哥,没有进去看过,里面很黑。”
“那丽萨是怎么从修女,成为你的女佣的?”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我和妈妈去教堂做礼拜,她当时受其他修女欺负,我就,就帮了她一把,之后她就来庄园了。”玛格丽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丽萨对我的确很好,但是,她也背叛了我。”
“我有个问题,你是真的喜欢戈登吗?”秦愈问。
“戈登……”玛格丽特有些失神,她垂下眼:“他的确是不该与我有联系的人。他给我新的认识,给我新的体验,我……我宁愿不是伯爵的女儿。”
“那条项链,为什么会有理查德的名字?”秦愈一发三问:“齐家姐妹做了什么?你知道你被丽萨骗了吗?”
玛格丽特被问住了,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小姐很冷吗?你的手好凉。”秦愈冷不丁说道,他抓住玛格丽特想要回缩的手,笑了一下:“在找什么?戒指?戒指不在我这里。”
脸色变的煞白,玛格丽特的表情凝固。
她嗫嚅着:“不信?哪里,哪里您觉得不可信?!”
“没有不可信,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不过你那句,‘玛格丽特和戈登是真的相爱’——这句话,你再想想可能吗?”
没有得到回应,秦愈甩开玛格丽特的手,他慢悠悠走回到葛鄞身边,坐在书桌上,一脚勾着椅子腿。
“你的手太冷了,玛格丽特和你,是在两个极点。理查德,我说的对吧。”
他大腿肌肉用力,椅子飞了出去,直直冲着玛格丽特的位置。但是椅子在靠近玛格丽特时就停住在空中,大概持续了半秒钟,椅子落在了地上。
“是吗?”
玛格丽特的模样出现变化,身高拔长,肩膀宽了,变化成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
理查德扶稳椅子,略带忧郁的神情添了几分失落:“我以为,可以阻止这一切。”
“说说吧,你到底来干什么的。”葛鄞没有兴趣听他做些忧伤的感慨:“三分钟。”
理查德道:“我恨这个地方。”
“母亲毁了我的人生,也终止了我的人生,妹妹为了让我听她的话,就处处与我作对。到头来,最让我觉得亲近的,还是丽萨。”他的眼神出现一丝温柔,“我在教堂门口遇见她,一身是伤,我当时在旁边,妹妹让我把她送去医馆。之后,她就跟着来到了庄园。”
“这一段看过了,”秦愈及时打住,“说重要的,你来干什么?”
理查德像是作出一个重大决定一般:“我想要那枚戒指,那枚戒指是比斯特庄园的,代表了最大权力。只要有戒指,比斯特就彻底毁了。反正你们拿着也没用,我想请你们借给我。”
他的眼神真诚,几乎是恳求的语气,秦愈移开视线道:“你去求他。”
“想都别想。”葛鄞当机立断地拒绝了,木屑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果玛格丽特是被召唤的,你又怎么出现在这里?”
戒指?秦愈给我戴上的,你说借就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