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风声呼呼而过,刚以为逃出生天,朱闵青却一个跟头向前栽倒。
倒地的刹那,他硬生生翻了个身,是以【公/众/号:xnttaa】怀中的秦桑一根手指头都没磕到。
秦桑睁开眼睛,待看清他的模样,一阵眩晕,心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浑身毛孔都缩紧了。
朱闵青紧闭双目,嘴唇毫无血色,前胸一道深深的刀口,不住地往外冒血。
而她,小袄前襟已被血浸红了。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秦桑强忍着哭泣的冲动,去拿朱闵青手里的刀,她不能束手待毙,至少也要为他多少争取点时间。
然刚碰到他的手,朱闵青便醒来了。
“我睡着了?”
“你是昏过去……”
“不妨事。”朱闵青撑着刀,摇摇晃晃站起来,锐利的眼神扫了一眼来时路,“咬得真紧,你躲到旁边别出声。”
秦桑藏身灌木丛,屏住呼吸,从枝叶间的缝隙往外望,只见两个黑衣人飞身袭向朱闵青。
白芒闪过,鲜血飞溅,地上多了具尸首。
朱闵青粗重地喘息着,每呼吸一次,胸前的血迹就大一分。
血,滴滴答答地顺着衣角落下来。
他面目狰狞,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另一个黑衣人,提刀慢慢逼近。
那人似乎是被他的强悍吓到,瘫坐在地,结结巴巴道:“饶命啊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是……”
许是失血过多,朱闵青脑子一阵阵发昏,耳朵也嗡嗡乱响听不大清,走近了问,“是谁?”
那人突地手一扬,一团白色粉末飞了出来,朱闵青大惊,急急纵身后退,还是沾上了不少粉末,只觉眼睛和胸前伤口刺痛无比。
石灰!
朱闵青暗自苦笑,江湖上下三滥的功夫,一时大意自己竟阴沟里翻了船。
无法,只能闭紧眼睛,凝神听着对方的动作。
却是任何声息也没有。
秦桑双手掩口,极力抑制着冲到嗓子眼的尖叫。
那黑衣人的刀尖对准了朱闵青的胸口,以极慢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往前送着。
朱闵青毫无察觉。
黑衣人全神贯注盯着朱闵青,紧张得掌心全是汗,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生怕一个疏忽让这个杀神发觉自己的方位。
因此他没发现,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爬出灌木丛,捡起了地上的刀,蹑手蹑脚走到黑衣人身后。
还有三寸,刀尖就挨到了他的心口啦!黑衣人窃喜,正要一鼓作气发力,哪知后背突然一痛,当即忍不住大叫出声。
朱闵青立时警醒,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一声惊呼,接着是刀砸在地上的声音。
“阿桑?是你吗?”
秦桑哆哆嗦嗦抹着脸上的血迹,勉力平稳自己的声音,“是我,我扶着你,找个地方给你清理伤口。”
朱闵青怎能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恐惧,默然半晌,沉声道:“我杀人吓到你了?”
“才不是!”秦桑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我的确是吓到了,但是更怕你死,你流了那么多血……吓死我了!”
浑身的伤痛似乎都飞走了,朱闵青嘴角微翘,向她的方向伸出手,“我看不见,阿桑,拉紧我的手。”
千万不要放开。
秦桑给他拭去石灰粉,草草裹了伤口,两人便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穿过山林,晌午时,终于在山坳中寻到一户农家借宿。
秦桑问人买了一罐油,细细给朱闵青洗了眼,又用清水冲了半天,他那双漂亮的凤眸却还是有些红肿,看东西也模模糊糊的。
朱闵青半躺在炕上,眼上蒙着细棉布,嘴角耷拉着,神情很是郁郁。
秦桑捧着一碗白粥坐在他身旁,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过不了多久爹爹他们就会找来,咱让太医好好看看,定然能好!来,张嘴。”
由她一勺一勺喂了粥,朱闵青忽然觉得,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
“哥,当真是瓦刺人吗?从没听说他们用石灰打仗。”
“肯定不是瓦刺,也不是谋反的官兵,撒石灰这种功夫,只有江湖宵小做得出来。我猜是有人花了重金请他们来的。”
秦桑讶然道:“江湖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好多都不在黄册上,那可怎么查?”
“蛇走蛇路,鼠走鼠路,江湖的人就找江湖人解决。至于幕后之人,
朱闵青冷冷道,“哪个郡王没被追击,哪个郡王的嫌疑就最大,让我平白受这些罪,等让我抓住是谁,哼……”
“有法子就好。”秦桑扯过被子给他盖上,“不气不气,眼下养伤要紧,我在旁边守着你,睡吧。”
精神一松懈,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涌来,不多时朱闵青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似乎听见谁在哭。
朱闵青猛然惊醒,手慢慢在炕上摸索一阵,指尖碰触到一个温软的身躯。
被烫了似地缩回手,却又犹豫地停在半空中——秦桑在发抖。
轻轻的啜泣声,她哭了?
“阿桑?”
没有回应。
是梦魇了么?朱闵青伸手想推醒她。
不料手放错了地儿,柔软一团,掌心恰好能包住。
这一瞬间,朱闵青全身僵硬似铁,脑子都木了,只觉浑身血液流得更快,不止从伤口往外流,鼻孔似乎也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出来了。
秦桑翻了个身,仍旧未醒,好巧不巧,恰恰抱住了他的胳膊。
朱闵青抹了抹鼻子,熟悉的铁锈味,泛着甜腥。
他一动不敢动,没多久胳膊就失去知觉,不过这样也好,秦桑不再哭了。
外面应是起了风,吹得窗户纸簌簌响个不停,农家屋舍简陋,凉丝丝的风顺着窗户缝袭进来,吹得人身上阵阵发冷。
朱闵青往秦桑那边靠了靠,把半幅棉被搭在她身上。
如此,两人都不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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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秦桑是被窗外的喜鹊叫声唤醒的,一睁眼就看到朱闵青的侧颜。
他睡得很沉,异常的安静,随着轻浅的呼吸声,带着血迹的胸口一起一伏。
清晨的阳光淡淡洒在他的脸上,脸色苍白得好像透明一样。
或许因为如此,他没有往常那么凌厉逼人,面孔也柔和几分,就像一个毫无戒备睡着的孩子。
秦桑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一直抱着他的胳膊,脸靠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身上。
浑身霎时绷得紧紧的,脸皮烧得发烫,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别的,异样的情感一股脑涌上来,秦桑立时撂开手。
许是动作幅度太大,朱闵青醒了,微微偏头带着探究问道:“阿桑?”
“我在呢。”
“天亮了吗?”
秦桑笑道:“亮了啊。”然语音刚落,她就觉得不对。
厚厚的细棉布挡住他的眉眼,秦桑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他也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但秦桑却从他脸上看到了些许的失落。
他没再说话。
秦桑轻轻叹了口气,打来一盆清水,哄孩子似地说:“我给你擦擦,乖乖地躺着别动。”
朱闵青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自己可以。”
“你不可以!”秦桑拧着帕子道,“躺下,小心伤口又裂开了,统共就那么点金创药,经不起你来回折腾。”
眼睛看不见,身体的触感就分外灵敏。
帕子细细擦拭着他的手指,他的掌心,他的脸颊,他的……唇。
隔着微凉的手帕子,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温热。
朱闵青觉得身体又开始不听话了,他握紧了拳头,努力抗拒着某种冲动。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他知道她在解他的衣服。
是了,要换药,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她也替他做过。
如是想着,朱闵青悄悄将棉被向上提了提。
轻轻浅浅的气息喷在袒露的胸膛上,痒得很,却非常舒服,连带着伤口的疼痛都消减不少。
朱闵青的喉结上下一动,“阿桑,快好了吗?”
秦桑低低应了声,她没有朱闵青那般多的心思,就算有,当看到那道半尺来长的伤口,什么旖旎也没了。
皮肉向外翻着,伤口依旧没有愈合,慢慢渗出殷红的血丝。黄色的药粉刚撒上去,他肌肉微微一缩,“嘶”地倒吸一口气。
很痛吧,秦桑用力揉了几下眼睛,才把泪意勉强压下去。
朱闵青脖颈上带着一个小小的银质的长命锁,秦桑嫌换药碍事,就给他摘了下来。
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富贵”的字样,吉祥八宝的纹样十分的精美,颜色却不大鲜亮了,应该很有些年头。
秦桑随口问道:“你从小戴的?”
朱闵青手指一点点摩挲着长命锁的花纹,良久才说:“不是,我原来那个是金的,这是林嬷嬷后来给我的,和她儿子的长命锁一样。”
“林嬷嬷还有儿子?”秦桑吃惊不小,“怎的从未听你们提过?”
朱闵青默然半晌,语气有点惆怅,“死了,当初林嬷嬷护着我逃命,没顾得上管她儿子,等回去找时,家都烧没了。”
秦桑也同样默然了,头一回对林嬷嬷有了几分同情。
虽对他身世好奇,但秦桑从未开口问过他,她总有一种感觉,爹爹也好,朱闵青也好,似乎在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
爹爹甚至不惜为此刻意欺瞒她。
有时候难免给秦桑一种局外人的错觉,她不喜欢这样。
尤其现在,两人共同经历过生死,不知不觉间,她想多了解他的事情。
秦桑没有犹豫太久就说了出来,“我一直好奇你的事,爹爹对你的来历含糊其辞的,说什么从流民堆里把你捡回来,可十年前哪有什么大灾荒!而且普通人家也请不起奶嬷嬷……”
朱闵青明显怔楞了下,随即思索片刻,捡着能说的说了出来,“我家的确不是普通人家,还算有权有势,后来牵扯进寿王……”
他情绪突然有些激动,打了个顿儿,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母亲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只剩林嬷嬷拼死带我逃出来,后来,就遇见了督主。督主冒险收留我这个应死之人,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惊受怕。”
秦桑想当然地认为他家和外祖一样,也被卷进寿王谋反案,因叹道:“一桩案子牵扯了多少人家,唉,皇上看上去慈眉善目,抄家灭族一点也不手软。”
朱闵青轻轻哼了声,十足的不屑和轻蔑。
说话间,秦桑已经换好了药,一边给他小心地穿衣,一边发愁,“都过去一天了,还不见爹爹他们找来,可别出什么岔子。”
朱闵青并没有太多担心,“没有追兵杀来就是好事,说明外头的形势已经控制住了,且等等,估摸这两日督主的人肯定会到。”
话虽如此,但一连五天,这个小山坳都没出现过一个外人!
此时朱闵青胸前的伤口已开始愈合,只是眼睛却还是怕光,哪怕接触到一丝丝的光亮,都会流泪不止,只能终日蒙着细棉布。
他真怕自己就此瞎了。
秦桑心里也是担忧,面儿上却不敢表露半分,语气颇为轻松地说:“比前几天好多了,红肿也消下去不少,也不大疼了吧?一点点好转,总归会痊愈的。”
朱闵青说:“不能再这样干等着,回猎场!”
“可你的伤还没好,从这里到猎场,又是林子又是草甸的,起码要走个一半天的,你撑不住。”
“无妨,以往再重的伤我都挺过来了。”朱闵青态度很坚决,一掀被子就要下地,“督主不会这么久没动静,也许事态有变,我必须要回去。”
秦桑见他主意已定,遂不再劝,蹲身替他穿上鞋袜,叮嘱道,“我去附近乡邻家碰碰运气,也许能租辆骡车,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朱闵青的手虚虚向她的方向探去,“别走太远,租不到就算了,几十里的山路我走得动。”
秦桑极快地握住他的手,“我晓得。”
朱闵青用力回握一下才慢慢松开,随着她脚步声的远去,周围逐渐没了声响。
又黑,又静,没由来的空虚。
虽然知道不会有回应,他还是忍不住唤道:“阿桑,你在吗?”
室内静默,只有秋风吹进来,一下下叩着门,扰得他心烦。
朱闵青继续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是是一两时辰,他渐渐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双手虚张,小心翼翼伸出一只脚,确定前头没有障碍物才慢慢伸出另一脚。
没秦桑在身边,似乎每走一步都成了极其困难的事。
咣当,脚下一绊,似是踢到小杌子,朱闵青踉跄几下,没摔倒,但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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