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缇嘿嘿笑着,谦恭中带着得意。
永隆帝道:“得,朕辛苦雕的小玉蝉也是你闺女的了,小姑娘拿着,唉,你说得对,朕耳朵边全是你的琴声,今晚上要睡不着觉喽。”
尽兴之后就觉乏味,永隆帝不免兴致缺缺,刚到亥时就散了席。
苏暮雨一直没与秦桑说话,秦桑没耐心做场面功夫,更不会自讨没趣去安慰她。
自从朱怀瑾站到她面前的那一刻,秦桑便知,她是不可能和苏暮雨交好了。
夜色浓郁,朱闵青护着她回帐。
秦桑见他面色不善,猜测也许和朱怀瑾有关,不愿他心存芥蒂,因劝道:“江安郡王今晚上是挺莽撞的,但是也消除了爹爹的隐忧,你就别生气了啊。”
朱闵青冷哼道:“一根簪子就把你收买了?”
“快别提这事。”秦桑故作烦恼状,“你没听皇上说嘛,不能磕不能碰,这是簪子吗?我敢戴吗?我还不得当个祖宗一样供起来!”
朱闵青心情顿时好转,“你真的不喜欢?”
秦桑笑笑,把玉蝉递到他面前,“送你!”
朱闵青声音柔和几分,“你自己留着玩吧。”
秦桑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眨着眼睛笑道:“若不是为这只玉蝉,我才懒得和苏暮雨较劲呢!”
朱闵青愣住,她这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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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朱闵青放轻了呼吸,他很想问一问秦桑,如今的你还是把我当做亲哥哥么?
犹豫半晌,终是不敢开口,将玉蝉紧紧握在手心,“我收下了……若朱怀瑾找由头寻你,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信他,更不要随便答应他什么。”
“你和他真是天生八字不合!”秦桑无奈笑了下,“我晓得,遇事先问你和爹爹的意见。”
朱闵青还是不放心,毕竟今晚秦桑和朱怀瑾配合得也太好了些,他当然不信他们提前商议过,然就是这般意外的默契,让他特别不踏实。
说少了怕她不重视,说多了怕她烦,朱闵青微微吁口气,最后说了一句,“阿桑,任何一个郡王上位,都不会容下督主,那些人惯会过河拆桥的把戏,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秦桑的心稍稍一沉,“好难啊,若有个能容得下爹爹的储君就好了。”
朱闵青眼睫动了一下,轻声说:“会有的,也许不久之后就出现了。”
秦桑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没把这话放心上,开玩笑般地说:“若真有这人,我一定要见识见识是何方人物。”
朱闵青又是一笑,不知为何,秦桑觉得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翌日,太阳升起来,晨雾消散,秦桑从帐中出来,在略带寒意的风中微一欠伸,望着茫茫白波兀自出神。
豆蔻见她沉吟不语,因笑道:“小姐可以想老爷了?虽说都在一处,可老爷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也不能随时见。不然奴婢去前头问问老爷什么时候得空?”
秦桑没答应,“我又没什么要紧事,不要打扰他老人家,而且爹爹得空肯定会来看我的,他不来,一准儿忙着呢。”
身后一阵说笑声传来,豆蔻扭头看看,小声说:“是冯小姐苏小姐。”
秦桑回头望去,之间四五个人簇拥着苏冯二人走过来,冯芜气色不错,可苏暮雨看来夜里没有睡好,厚厚的脂粉都没盖住眼下的淤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秦桑便挪开目光。
冯芜笑着和她打招呼,“秦妹妹,湖边有一片胡杨林,正是叶子最美的时候,一起去赏景儿如何?”
闲来无事,秦桑本就是爱玩的性子,自不会拒绝。
蓝宝石一般的湖水旁,有大片的胡杨林,一眼望不到边际,湛蓝晴空下,秋风飒飒,金灿的胡杨如同苍茫大地上跳跃的火焰,壮美、绚丽,焕发出震人心魄的美。
秦桑不禁赞叹道:“在京中可看不到这般好景致,真让人耳目一新。”
苏暮雨忽然说:“我们也是托了秦姑娘的福,往年秋狩,从无带家眷的旧例,朱总管为了让秦姑娘‘耳目一新’,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空气微凝,冯芜等人察觉道此话的另一层意思,一时住了口,面面相觑。
秦桑听了只是一笑,“那你怎不向我道谢?”
谢她?苏暮雨压根就没想过,她要的是打击掉秦桑的气焰。
她是暗指朱缇权力过大,竟能左右永隆帝的意思。本以为秦桑会惶恐,至少也应小心翼翼地否认,说些承蒙天恩之类的场面话服个软,她再大方地提点几句,将自己摆在更超然的位置上。
没想到秦桑竟顺杆上爬,大言不惭要她道谢!
难道秦桑没听懂她的意思?
苏暮雨便道:“秦小姐痛快了,朱总管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
这个小陷阱,她话刚说出来的时候,秦桑就猜到了,但,无关痛痒。
“我爹的日子好过不好过,不是苏小姐一个后宅小姐说了算的。”秦桑慢悠悠地说,“不管是不是我爹的私心,总归皇上是认可的,莫非苏小姐在质疑皇上的旨意?亦或许,苏相不同意?”
苏暮雨脸色微变,还没等她开口辩驳,秦桑又道:“既然你瞧不上,又何必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处袖子里揣着,面上还一派风光霁月,你这是唬谁呢?”
“这话好笑,我是首辅的孙女,本就有资格来,并非得了朱总管的好处。”
“哦,那你刚才的‘我们’原来不包括你在内,苏小姐说话,果然和我等不一样。”
秦桑看向旁边的几位官家小姐,除了冯芜,她们都是中等品阶官员之女,无不是因额外的恩典才能来猎场游玩。
她们的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莫名其妙被人当刀子使,且苏暮雨言谈中那种目下无尘的姿态,着实令人不快。
秦桑笑道:“苏小姐想做强项令,先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块料,毕竟董宣从未拉人蹚浑水。”
说罢,再不看苏暮雨一眼,径自去了。
秦桑丝毫没给苏暮雨留情面,昨晚她逼着自己斗琴,若不是自己早早藏了一手,那就丢大人了!加上爹爹和苏首辅微妙的对立关系,二人已再无重修于好的可能,早晚都要撕破脸,她就更没必要退避三舍,叫人小看了自己去。
而苏暮雨当着一干姐妹的面,辩也辩不过,认更不是,只憋得一张粉脸通红,恨得几欲维持不住一贯的端庄。
现在没人捧着她、帮着她说话了,她为了压秦桑一头,无意中将这些人全得罪了。
虽然苏暮雨并不在乎这些人的态度,但说心里没有一点难受也是假的。
倒是冯芜念旧情,轻声安慰道:“姐妹们总在一起玩闹,难免会拌嘴,过两天大家就忘了,莫放在心上。”
却也仅此而已。
因发生这场口角,谁也没了看景的心思,不多时众人就商量着回去。
草原天气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却不知什么时候天阴了上来,西风中,大团大团暗灰色的云被推挤着,如同滚滚尘土一般缓缓移动着,逐渐覆盖了西面的天空。
一股风带着腥气袭来,雨声渐近。
众人匆匆忙忙赶路时,伴着阵阵马蹄声,朱怀瑾策马从后赶来,“几位姑娘没带雨具么?”
他没下马,搭眼一瞧,目光最后落在秦桑身上,直接将油伞递给她,“秋季凉寒,姑娘家身子娇弱,淋了雨可不是好玩的。”
秦桑没有任何扭捏地接过伞,却转手塞给冯芜,大大方方地问:“我们人多,一把伞不够,郡王还有吗?”
朱怀瑾耐不住又是一笑,这个丫头反应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只剩我头上这顶遮阳的斗笠,勉强能挡风遮雨,秦姑娘拿去用吧。”
朱怀瑾摘下斗笠,弯下腰,直接将斗笠扣在秦桑头上。
斗笠很大,落下来,遮住了秦桑的视线。
秦桑双手扶着斗笠,抬头去看他。
朱怀瑾看她的眼神干净清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秦桑的心蓦地一软,没有再把斗笠给他人,轻声道:“多谢你啦。”
朱怀瑾双眸一亮,整个人顿时神采飞扬,朗声笑道:“举手之劳,当不得几位姑娘一声谢。”
一直沉默的苏暮雨冷不丁说:“郡王好歹留一件,您身子骨也是顶顶要紧的,若着凉得了风寒,可叫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朱怀瑾说:“不妨事,我的马跑得比雨快!”说罢他抬头看看愈加发暗的天色,轻踢马腹,照夜白箭一般飞了出去,顷刻消失不见。
几滴黄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又停了片刻,松涛一般的雨声从西面追了过来,秦桑等人慌忙往回跑。
混乱中,秦桑和冯芜共举着斗笠在最前面,油伞在中间,下头三四个女孩子挤做一团,均是只能遮住个脑袋而已。
既狼狈,又好玩,嘻嘻哈哈的,谁也没注意苏暮雨独自在后面,脸上比这天气还要阴沉。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到掌灯时分,已是云散雨停,暗蓝色的夜空复又繁星满天。
斗笠倒悬着,一滴两滴的水珠流下来。
秦桑盯着斗笠发了半天呆,叮嘱豆蔻:“擦干净了收起来,明天你还给江安郡王,注意别让哥哥瞧见。”
豆蔻并不认为能瞒过少爷去,也不明白为何要瞒着少爷,“又不是单独给您的,那几位小姐不都用了吗?”
秦桑呆了一瞬,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她竟下意识地不想告诉朱闵青!
这个发现让她茫然了,在塌上来回翻了一夜,直到拂晓时分才朦胧睡去。
这是人们睡得最深沉的时刻,天地间很静,只有风声,一切都笼罩在影影绰绰的阴影中,似真似幻。
不知哪里起了火,烟混着雾,雾凝着烟,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幔,无声无息地弥漫了整个宿营地。
警戒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正要看怎么回事,却听一阵敲锣声,“敌袭!敌袭!瓦刺人来袭!”
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走出营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黑暗中突然出现无数火把,一阵震天撼地的喊杀声包围了他们,好像四面八方均是敌人。
与此同时,数道火光“腾”地一声冲天而起,噼噼啪啪响着,张牙舞爪地冲将过来。
自从永隆帝登基,边境太平,从未发生大的战事,这些侍卫人数众多,却没一个上过战场,京城的勋贵武将们,一向养尊处优惯了,更没有对敌的经验。
整个营盘顷刻哗然大乱,看不见敌人,却好像到处都是敌人。
无数人喊着护驾护驾,然被烟熏得眼都睁不开,只是盲目挥着刀乱砍。
所有人都乱了章法。
秦桑用湿巾子捂住口鼻,生怕被误伤也不敢乱跑,和豆蔻月桂躲在角落,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帐门外闪进来一个黑影。
“阿桑!”朱闵青嗓音沙哑得好像砂纸打磨过,“在不在?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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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便是最美妙的梵音,也不及此刻朱闵青沙哑的嗓音。
秦桑倏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她什么都没想,只是本能地认为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眼前一黑,黑色斗篷兜头罩下来,紧紧裹住她,带着烟味和男人的味道。
秦桑惊奇地发现,在这个危急关头,她竟有闲心……觉得好闻?
来不及细说,朱闵青左手抱住她,右手提刀,冲豆蔻月桂一点头,嘶哑着嗓子道:“跟上!”
帐外,刀剑的碰撞声,侍卫茫然的喊杀声,男人女人的呼救声、哭叫声……听得人浑身起栗。
秦桑闭着眼睛,努力不去听这些声音,将所有注意集中在朱闵青身上,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胸膛的起伏。
渐渐的,她不那么害怕了。
昏天暗地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声响逐渐遥远,秦桑头上的斗篷才被掀开。
她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烟雾味,然较之方才已不知好了多少倍。
东面天空蒙蒙发亮,这是一片笼罩在薄雾下的山林,很静。
烟灰熏得朱闵青的脸有点发黑,眼睛红红的,满是血丝。
秦桑心疼坏了,拿帕子帮他细细擦拭,看到他脸上有血迹,心下一沉,“你受伤了?”
“别人的血。”朱闵青抬手抹去,“督主和皇上在一起,无数护卫跟着,很安全。”
秦桑重重透口气,“那就好……诶,豆蔻月桂呢?”
身后,空空如也。
“应是跟丢了,等下我回去找找她们。”朱闵青蹙着眉头说,“这场袭击来得忒蹊跷,瓦刺人七八年没有动静,却突然出现,还是护卫重重的猎场,简直不可思议。”
“刚下过雨,草木都是潮湿的不容易起火,定是事先准备好了干草垛。而且我一路冲出来,遇见的全都是自己人胡乱喊打喊杀,真正的瓦刺人我是一个也没碰到。”
秦桑沉吟道:“难道是有人设下的陷阱?”
朱闵青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将秦桑挡在身后,低声道:“有人来了!”
灌木丛中刷刷一阵响动,七八个侍从护着朱怀瑾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方人俱是一愣。
朱怀瑾和他的手下,个个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看样子刚经历一场惨痛的厮杀。
“有人追杀你!”朱闵青眼睛微眯,“看清是谁了吗?”
朱怀瑾摇头:“路数怪异,反正不像瓦刺人。那些人只盯着我和其他几个郡王,甩都甩不掉。”
一听这话,朱闵青眉棱骨跳了两下,拉着秦桑就走。
但已经晚了,几十道暗影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围了上来。
朱怀瑾满是歉意地说:“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了。”
“你对舍妹的救命之恩就此抵消,往后谁也不欠谁的了!”
朱闵青手中的刀尖闪着寒芒,身形微蹲,肃杀之意霎时弥满四周,冷得他身后的秦桑不禁打了个寒颤。
“闭上眼,捂住耳朵。”
漫长的黑暗,惨叫声拼了命地往耳朵里钻,夹杂着朱闵青的闷哼。
生平第一遭,秦桑怕黑了。
gu903();蓦地身子一轻,她被他抱了起来,但听朱闵青喝道:“分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