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吃得半醉,摇摇晃晃从屋里走出来,不满地抓着朱棣的肩膀晃来晃去,叱问他怎么回事。
“清和,你太混账了!三哥我好酒好菜伺候着你,你居然不给面子,一个人给我在门口站着!”
朱棣正欲说话,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横插过来。
“他不想陪你便不陪了!”
徐青青没有想到会在这遇见书生,其实她刚刚作法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书生在斜对面看她。她心里有气,便装作没看见,懒得理他。
但现在书生的死对头居然出来了,还欺人太甚,徐青青岂能坐视不管。
在声鹊楼吃一顿饭少说要花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谓非常昂贵。死对头这说话口气,他拉书生来这里,多半为了炫富羞故意辱书生,书生因有气节才不愿陪他吃。
“雷掌柜,这房间的饭钱我结了。”徐青青大方说罢,在朱棡讶异地挑眉中,笑着问他,“你知道酸萝卜炒粉么?”
朱棣:“……”
“酸萝卜炒粉是什么?”朱棡特别懵,不太懂这道姑的路数。
“一盘好菜,开胃下饭。在见了你这种人后,吃它最合适。”徐青青嫌弃地瞥眼朱棡,便示意朱棣跟他一起离开。
朱棡:???
这小道姑的意思是说,他恶心得让人吃不下饭?
朱棡看这俩人离去的背影,愣了下,噗嗤笑了,明丽的眼眸里浮现出几丝兴味。且先卖四弟一个面子,等他把人玩够了,他再来收拾她这个小道姑。到时候一定要让她好好知道,何为真正的恶心吃不下饭!
“从来好事天生俭,自古瓜儿苦后甜。不必急,且看以后。”
徐青青带着朱棣从声鹊楼出来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见他不接,就硬塞他手里,再没说半句话,转身就走。
朱棣捏着手里的银票,倒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徐青青为何对‘书生’而言比较特别。
“何意?”朱棣故意开口问她。
徐青青停住脚步,回头瞥他一眼,心里对于他的不告而别还有气在,更气他见到自己之后,居然没有半点主动解释的意思。
徐青青不想理他,继续走。
“你觉得我差你这一百两银子?”
徐青青听这话忽然转身,马上要抢回朱棣手里的银票。
朱棣忽然抬手,把银票举高,凭着他的身高优势,令徐青青根本够不着。
“你不要拉倒,还给我啊!我好心救你、照顾你、伺候你,还给你钱,倒给你养出脾气来了,几次三番不告而别,你当你谁啊!”
“不然呢,留下来,让你把我当小倌一般养着?”朱棣犀利地反问。
徐青青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日我看见你们进了如意馆。”
徐青青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书生不告而别的缘故。当时她和楚秋的俗家衣着,确实容易招致怀疑和好奇,定被书生瞧见了,一路跟踪了她们。
“我没把你当小倌,要把你当小倌,我何必花五千两银子再买呢。”
朱棣默然凝视徐青青,等着她说重点。
“那天我突然扑了你一下,我就……”徐青青琢磨用词,该怎么解释合适。
“扑出感觉了,便想花钱买个男人试试?”
朱棣冰寒凤目里尽是逼仄之势。这小道姑还真是无法无天!尝过山珍海味之后,居然妄图用一棵野菜顶替。
再三在他头上拔毛,孔明灯一次,占了他便宜后去买伶官又一次。
“不是这个原因,是我有——”徐青青突然反应过来,随即闭嘴,来脾气地瞪他,“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跟你解释这些?”
连招呼不打就离开的人,不配得到她的解释!
“很好。”
朱棣温柔地笑了一下,将银票放在徐青青的头上,转身就走。
徐青青其实有挺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现在在哪儿安置,以后有什么打算,今天为何要跟那个‘三哥’一起吃饭。转念想是她太操心了,人家根本用不着她关心。再说书生的表弟就在凤阳,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至于让他穷困潦倒,无路可退。
徐青青上次失言,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去见宋铭,都没过去跟他解释一下。徐青青打发方芳先回道观,换了身普通女子的衣服,蒙着面,便去小宅子那边找宋铭。
徐青青刚走到街口,忽有一队兵马急冲冲赶来,路上的行人纷纷给他们让路。接着,徐青青就看见这群兵马包围了她买的小宅子,将宋铭和宋钰兄弟押了出来。
徐青青欲问情况,那些官差却不好说话,她只得去凤阳府请罗性帮忙。
“问过了,是晋王派人拿了那两名伶官。此二人为罪臣家眷,如今似有新的证据可以翻案,便要恢复他们二人的良籍,这可是好事儿啊。”
徐青青:“……”是好事儿,可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呢。怎么就这么巧,刚花钱把这俩人买过来,转头卖身契成无效的了?
找官府做主,当面对质倒是可以讨回钱。可她一个道姑的身份,为买伶官找官府说理,无异于自毁名声,以后甭想再有生意了。只能哑巴吃黄连,认栽赔了五千两的银子。
这一日,徐青青帮着楚秋一起收拾师父的旧物,翻到了一条很旧的牡丹花样大红锦被。
“这就是但年师父捡你回来的时候,包裹你的那条被子?”楚秋问。
“嗯,师父说当时她捡到我的时候,身上一件遮盖都没有,皮肤都冻紫了。早春天儿挺冷的,她在抱着我回来的半路上,发现了路边有一名裹着锦被的死婴,就将那裹着婴孩的锦被包在我身上,再将那死婴安葬了。”
徐青青与原主同为孤儿,提及这些经历的时候,鼻尖免不得发酸。
“师姐,为何总有人生而不养,遗弃无辜的孩子?”
楚秋叹口气,拍拍徐青青的肩膀。
此时窗外忽有人影闪过,速度极快,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一个时辰后,暗卫将其在平安观的所见所闻,悉数禀告给了自家王爷。随后另有一名探子前来,呈上近一月以来徐青青在凤阳城各家各户驱邪消灾的成果。
朱棣阅毕便一摆手,将人打发了。
他拿起桌上的螭虎玉佩,把玩了片刻,眼中冷光乍起。
……
四日后,忽有一豪华马车停在平安观门前,有三十几名骑马的护卫前簇后拥。
车内走下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着窄袖圆领青衫,衣上绣有繁复飞禽走兽图纹。在大明,普通百姓只着无绣纹素色服,只有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员贵族,才可衣着刺绣如此精致的衣袍。
再看这来人前呼后拥的气派,徐青青便知这位中年男子不简单。
徐达看见徐青青后,听说她便是观内的住持,一个箭步激动地上前,老泪纵横地拉住徐青青的手,“我可怜的儿啊,为父总算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前面章节的错字,这章提前发出来。
快赐婚了,快大婚了,三章内应该就能看到~
第20章认亲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众道姑皆呆了。
当朝第一功臣,大名鼎鼎的魏国公徐达,居然是她们的住持师姐的亲爹爹!
徐青青的心里其实更惊讶,她记得书里好像没有魏国公找女儿的情节。
书中提及过魏国公的大女儿徐妙书并非亲生,因顾及她是同族兄弟的血脉,又因徐妙书在老夫人跟前被养育多年,深得喜爱,魏国公才留下她。
徐妙书是书中的白莲花女配,在女主闯荡京师的时候,没少使绊子为难女主。每次都用嘤嘤怪惯用的哭泣表达法‘都怪我不好’,让女主频繁受冤挨罚。
最终她当然被女主反杀了,不仅当众出丑,还遭到了徐达夫妻的严厉训斥,被送去别苑思过。魏国公夫妻就是在这时候告知徐妙书,她其实并非他们的亲生女儿,让徐妙书更受打击。
现在女主正坐大牢,白莲花女配还没上线,想不到竟提前冒出了魏国公寻女认亲的戏码。
她虽然扇动了蝴蝶翅膀,但不至于影响到京城那边去吧?
好像哪里不对。
徐青青需要了解具体情况,认真听徐达叙述了整个经过。
徐达的远房堂弟徐三,娶妻王氏,因家里穷,就在徐府领活儿做。王氏因偷懒贪财,被徐达妻谢氏按照家法驱逐出府。谢夫人体谅王氏同自己一样怀有身孕,特准她生产之后再搬离徐府。
谁知这慈悲之心,竟没换来王氏的一点感恩。王氏喝了催产药,故意与谢夫人同日生女,托亲娘帮忙,将俩女婴掉包。王氏却在离府后,将她调换来的真千金遗弃在野外。
“此事过了十几年,我们皆不知情。上月那王氏的妹妹因还不起儿子的赌债,为求国公府帮忙,才将当年的阴私道出。你娘本就身子不好,听了这话后当时便气晕了过去。如今病得越发重了,她一直担心你的安危,盼着能早些找到你,见到你。”
提及这些,徐达既气又恨又心痛,双手紧握拳头控制着火气。
徐青青这才明白过来,上一世可能因道观被烧了,所以即便徐达查过平安观也无处可找,只能不了了之了。现在道观还在,徐达自然要上门认女。
徐青青随后听徐达提及了牡丹锦被,马上道:“徐国公恐怕认错人了,观内是有一条绣着牡丹图样的大红锦被,但——”
“快拿来我看看!”徐达激动地截话道。
徐青青理解他被骗多年后寻女的急切心情,忙将锦被取出,呈给徐达。
徐达翻着被角,果然看见有一角上面绣着银钩铁画的‘徐’字。
徐达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面貌清癯,眼眶内凹,一双眼极为有神,若眼中有情绪就会非常鲜明。
“这是我的字,当年徐府所有的绣品,绣娘都会描样绣这字在上头,错不了!你刚好姓徐,是否因这缘故?”
如此饱含热烈希冀感情的目光射过来,倒叫人有些于心不忍拒绝他。
“是,但我真不是您要找的女儿!”
徐青青很同情徐达夫妻的遭遇,当年的女婴其实早已经死了。可以想像他们若知道这个消息该有多伤心,但真相终究要说出来。
“一当年正是你师父抱着裹着这张锦被的你回到道观;二你师父特意将你取姓为徐;三你的眉眼与我夫人很相像。
说起来幸亏不像我,我颧骨高,不好看。
总之,这方方面面都说明了你就是我的女儿,你为何不肯认?可是嫌爹官不够大,不给你长脸?”
“徐国公说笑了,这朝廷里除了那些王子皇孙,哪里还有官大过您的。”
既是太傅,又是中书右丞相,还参军国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我区区一名贫贱道姑,万不敢在国公老爷跟前冒认。”
徐青青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部道明,告诉徐达那名死婴应该才是他的女儿。
徐达稍微冷静下来,喝了口茶后,依旧紧盯着徐青青:“你师父何时跟你说的这些话?”
“八岁的时候,师父说当时她捡我的时候,我身上一件遮盖都没有。”徐青青再强调一遍。
“那你身上可有血?”徐达追问。
徐青青愣了下,“我不知道。”
“血迹不好洗,洗过后必留痕迹。这被子虽旧,却里面白净,并无类似的痕迹。你师父特意提及过当年你皮肤冻得发紫,却并没说有血污,足以说明当时的你身子是干净的。
既然并非是刚出生的婴孩就被遗弃,还特意将孩子身体洗净,何至于连半点破布都不舍得给孩子包裹一下?这说不通!
再说二月早春,还有些冷,若有人抱着一个□□的婴孩在路上走,是否太惹眼?”
徐青青被徐达忽然道出的推理弄懵了,不解他为何要说这番话,不过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遂点头附和了一下。
“当年你师父提及你身世的时候,可有什么契机?”徐达再问。
“我调皮偷跑去玩儿,师父知道后罚了我,见我不服,她便讲起当年她救我的经过。”徐青青老实回答道。
徐达笑起来了,捻着胡子道:“是这个理儿,父母见孩子不听话,便会夸大自己当年的辛苦和不易,以图能让孩子心生愧疚,感恩孝顺,更加懂事。”
徐青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魏国公说这么多,目的就是要告诉她,她师父当初说的话有水分。
徐青青只有原主的记忆,确实有点片面,而唯一知道真正真相的云尘师父如今已经亡故,死无对证。
莫非真的是云尘师父夸张,当初在骗小孩子?
“你想想啊,这死人用过的东西都晦气,你师父为何一直将这锦被保留,又为何非要遵从这锦被上绣字,将你取姓徐?”
徐达捏着锦被越说越难过,手微微颤抖,渐渐红了眼睛。一滴泪从他眼角流下,却因为他颧骨高,卡在脸颊上没滑下去。
徐青青还在疑虑中,觉得徐达说得略有点道理,可还是好像不对劲儿。她欲再仔细分析,忽听徐达大声嚎起来。
“你一定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认错!乖孩子,你见了你母亲便知你有多像她了,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是你,这就是血脉相连啊!可你怎么不想认我呢!”徐达急得拍了一下大腿,接着又用拳头捶胸口,直喊心痛。
再然后,徐达突然起身要给徐青青行礼,要为他当年在外打仗没能及时保护好她,让她流落在外受苦,郑重道歉。
徐青青吓了一跳,哪敢受一品大员这样的礼,赶紧扶住他。
gu903();徐达顺势就将徐青青抱在怀里,哭起来,嘴里开始不停地骂陈友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