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 [金推]》TXT全集下载_10(1 / 2)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诛九族了。

书房里谁都没有说话,好像时间突然就静止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地上不动的六皇子,只有一人例外。

秦曜渊抬眼看向讲台前面的文师傅,乌黑透紫的眼眸像是无生命的宝石,流着冷淡寒光。

文师傅手中的戒尺掉到了地上,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面色青白。

少年面无表情伸出手,上面还有六皇子的斑斑血迹。

“……打吧。”他说。

……

太阳升起来了。

红霞,白云,和连绵不断的绿瓦,钻出轻柔如纱的晨雾,红日自日升门爬起,照亮玉京全城。

明媚的初阳下,怜贵妃的妧怜宫中却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六皇子居住的侧殿,宫人面色凝重,进进出出。身穿官服的御医尽数聚在六皇子的病榻前,为要用什么药方而争执不断。

侧殿喧闹,怜贵妃居住的主殿却噤若寒蝉。

昏迷不醒的六皇子横着抬进妧怜宫时,怜贵妃看了一眼就险些晕倒过去。

等她镇定下来,立即派了一队身强力壮的内侍去拦截九皇子,不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把人带回妧怜宫。

一队内侍雄赳赳出发,气恹恹回来——

“一群废物!让你们抓个孩子都抓不回来!”

怜贵妃摔出茶盏,为首的内侍总管不敢躲,生生受了这一下。

茶盏在他脸上碎裂,鲜血跟着碎片一起落下。

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怜贵妃也在发抖——气的。她唯一的儿子就在侧殿受苦,那群庸医还在往里往外,不知几时才能让泰儿苏醒,伤害他的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怜贵妃不仅气得发抖,还想冲进梧桐宫强迫七公主交人。

七公主——七公主!

怜贵妃想起这三个字就气得牙痒难耐。

当她得知消息,立即就派人去拦截九皇子,不想却还是让七公主的人抢了先,先一步接走了九皇子!

这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怜贵妃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次,怒目横眉道:

“给我梳妆!本宫要去请陛下为我儿做主!”

妧怜宫中冰火两重天,同一时间的梧桐宫却简单多了。

秦秾华放下手中狼毫,抬眼看向门口:

“还不过来?”

慢腾腾一个身影挪了过来,像极了犯下错误,知道要被责罚的小孩。

秦曜渊眼神盯着地面,看哪儿都行,就是不敢看她。

“受伤了吗?”秦秾华问。

他摇了摇头。

“说谎。”

秦秾华拉起他皮开肉绽的两只手,说:“还疼吗?”

他刚要摇头,撞上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睛。

“不要对阿姊说谎。”

“只有……一点。”

她说:“只有一点不行。”

秦曜渊不解地看着她。

少女目光柔和,谆谆善诱道:“你要记得,你也受伤了,你也很疼。记住了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秦秾华扯乱他的衣衫,又看了眼他衣角的血迹,只有一点,应该是不经意从手上蹭到的。

“血也不够。”她轻轻叹了口气:“乌宝,碧芳这几日身体好些了吗?你送碗毛血旺过去吧。”

“喏!”

乌宝眉飞色舞退出寝殿。

“结绿,准备舆轿。”

“喏。”结绿领命,问:“公主要去哪儿?”

秦秾华取下头上的宝石碧玺花簪,三千青丝如瀑泼下,窗外红霞轻吻她弯弯明眸,清透雪肌。

“瑞曦宫。”

第22章

不出一日,上书房之争就在几个皇子伴读你一言我一句的“透露”下,传遍整个玉京城。

宫里宫外,茶馆酒楼,人们说得最热闹的就是六皇子重伤不起,七公主脱簪请罪一事。

如果说穆阳逸是玉京城中头号纨绔,那么六皇子就是朔明宫中头号暴徒,宫人们平日没少遭他打骂,被他拿鞭子抽过的宫人能从紫薇门排到毓光门,此次上书房踢到铁板,宫中之人大多都在拍手称快,只恨没有亲眼见到这千载难逢的盛景。

宫外各种版本的传言都在流窜,所有人都很不淡定,只有脱簪请罪的当事人一如既往的自在。

别人都在盯着梧桐宫,秦秾华却盯着小厨房端上的新小吃。

“按照公主的吩咐,奴婢又去请教了上官御医,在他的建议下试做了五种口味的新糖。公主请看,这是龙眼糖,食用有补益心脾、养血安神的功效;这是梨糖,有清热化痰,润肺止咳的功效;这是今春刚开的头茬荼薇,可以通经活血、美容养颜……”

厨娘一一介绍托盘上缠着小木棒的麦芽糖,秦秾华趁结绿背对着拨弄火盆时,偷偷拿了一只包裹着许多荼薇花瓣的麦芽糖放进嘴里,还给厨娘打眼色:

嘘——

麦芽糖慢慢化开,纯粹的甜味在口中逐渐扩散,秦秾华仿佛置身天堂。

糖分万岁。

如果活在世上,她只能拥有两样东西,那么她希望是权和糖。

结绿刚转身就看见她嘴里的木棒,气得一跺脚:“公主!”

秦秾华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好结绿,我保证今晚不熬夜。”

“我不信!公主的保证每次都不算数!御医说了你要少吃这些助湿生热的东西,你就是不听!”结绿气鼓鼓的。

“那我……吃根党参吧。”秦秾华说:“我的碧螺春呢?碧螺春配党参,甚好。你去泡茶,补回来的气让我可以再吃一……”

秦秾华伸出的手落了个空,结绿无情地端走了面前的托盘。

“这糖我去分给宫里的小丫头们,她们一定喜欢。公主嘛,就在这里等着,结绿泡了参茶马上就回。”

结绿和厨娘离开后,寝殿里只剩下秦秾华和少年两人。

她撑着下巴,单手支在炕桌上看着少年——严格来说,是看他嘴里含的麦芽糖。

“年轻真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蹦多高蹦多高。”她叹了口气:“不像阿姊,已经老了。”

秦曜渊:“?”

没过一会,结绿端着参茶回来了,她一边给公主倒茶,一边说:

“我去小厨房的时候,听到小宫女们还在议论前几日的事。别说她们觉得惊险,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还在后怕呢!要是最后太后没出面,公主可想好了怎么收场?”

“……她会出面的。”秦秾华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保下朋友,既能削弱敌人的势力,又能给其他态度暧昧的人释放积极的信号,而这只需她三言两语打个圆场——送上门的好事,太后为什么不做?”

结绿恍然大悟,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敬。

秦秾华忽然捏住少年叼着的小木棒,他不明所以,晶石般冰冷清透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

她恶趣味地拉动小木棒,听着他齿缝中跑马一般咯噔咯噔的声音。震动从小木棒传到她的手上,自然也震得他牙齿地震。

当他不悦地朝她投来谴责目光时,秦秾华的恶作剧也就得到了满足。

她露出微笑,捏了捏他的脸颊。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问。

“亥时了。”结绿说:“公主要看信吗?”

“不了。”秦秾华将参茶一饮而尽,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夜色昏暗,宫道上空无一人,其他人都已换上初春的衣服,只有秦秾华还穿着冬天的大氅。

她抬手成圈,放在唇边轻轻咳了咳,并肩走在旁边的少年立即抬眼看来。

“公主,要回宫吗?”走在二人身后的结绿问道。

秦秾华摇头,走到雕龙刻凤的白玉半墙前,放眼远望着平台下的辽阔宫殿群。

红墙绿瓦,连绵如山。

一盏盏宫灯亮着火光,从夜色中勾勒出美轮美奂的盛大之景。

跟在身后的宫人都自觉停在数米外,唯有秦曜渊跟了过来,跟随她的目光,一同眺望夜色中的朔明宫。

秦秾华轻声说:“世人常说深宫残酷,我却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地方。”

少年侧头看她,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她没有解释,继续望着宫殿群的中心:“看见那台轿子了吗?”

秦曜渊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瑞曦宫的月台下,两个内侍从一抬红色花轿中抬出一条大红绣被,一前一后地走向灯火通明的瑞曦宫。

“你看他们抬的,像什么?”

“……被子?”

秦秾华微笑着不语。

“……衣服?”

“……帷幕?”

他说了好几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新答案。

她凝视着吞噬了红绣被的殿门,自语般喃喃:“……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人。”

秦曜渊还在想她说的话,她已厌烦似的,转身往停着舆车的宫道走去。

二人上了舆车,几个宫人跟在车旁,慢慢跟着同行。

车外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缓缓后退,舒缓的夜风拂过二人的发丝,秦曜渊不由看向身边的人,自上车后她就一言不发,黑夜笼罩的虚空中似乎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吸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阿姊。”

他脱口而出。

秦秾华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他,嘴角提起微笑:“……嗯?”

“不要……看别处。”

她短暂一愣,接着绽开笑颜。

“渊儿,阿姊看着别处,心却在你身上。”

秦曜渊看着她,悬在半空的心丝毫没有因此落下。

她太不真实了。

就像照亮宫道的宫灯,像穿破黑夜的曙光,像嘴里化开的龙眼糖。

太绚丽,像是随时都会烟消云散的梦幻。

因为完美而不真实。

……

乘着二人的舆轿在一个路口稳稳停下,对面就是灯火辉煌、画栋雕梁的妧怜宫,两个守门的内侍脸色凝重,沉默不语地站在屋檐的阴影下。高大的殿门内,隐隐约约传来六皇子的怒吼和东西砸碎的脆响。

“虽然舒太后出面保你,让你躲过了刑罚,但从今以后,上书房读书的皇子里不再有你的名字。你去不了上书房,就只能去宫外的太学或是民办书院,和翰林学士比起,他们的学问大多要略输一筹。跟着这些人读书,你在众位皇子眼中,自然也会低他们一等。”秦秾华问:“渊儿,你后悔当日的举动吗?”

“……不悔。”

“你害怕吗?”

“……不怕。”

“不怕就好。”秦秾华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宫里这乌烟瘴气的上书房,不上也罢。只要你留心观察,身边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你的师傅。”

“……就像你?”

“是。”她笑道:“就像我。”

秦秾华看向不断传出打砸声的妧怜宫,说:“六皇子今晚刚醒。御医说,没有伤及根本,疗养一两个月就能下地。你留了手,做得对。”

她看向秦曜渊:“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做得对吗?”

“……为什么?”

“对穆氏来说,六皇子就是那枚逆鳞。没了六皇子,穆氏就会变天,而没了穆氏——六皇子只是死物。”

“……”

“这是阿姊教你的第一个道理——给别人出路就是给自己活路。”秦秾华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全歼。”

虽然秦曜渊没念过书,但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走罢。”她说。

舆车再起,第二次停下时,对面不远就是舒太后的寿康宫。

寿康宫的宫门上没有挂灯笼,宫殿里面也是黑黝黝静悄悄一片,如果不是知道这里白天时人来人往,秦曜渊都快以为这里是座无人的冷宫。

“加上这次,舒太后已经两次对你伸出援手。在你心里,她是能在这宫中说一不二的人吗?”

秦曜渊想了想:“……是。”

秦秾华没有立即说他是对是错,而是慢条斯理地说:“玉京舒氏在狐胡朝时就是朝廷重臣,正因如此,舒家的女子只能是四妃之一,而看似风光的太后之位,不过是既得利益者扔出的一根鸡肋罢了。”

她说的这些都是宫中的禁忌,众人避讳之事,但她说这些的时候,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常。

“穆氏放你一马,不是给舒太后面子,而是给舒太后的胞兄舒遇曦面子。他给舒遇曦面子,只不过是他以为舒遇曦和舒太后同党,惹怒一个,就会带上另外一个。”

“他们……不是吗?”

“这就要你自己去发现了。”

少女的目光从漆黑宫门里移向他。

“……威信和神秘是权威的本质。你想领导的人越多,就越需要威信和神秘。一旦失去其一,臣服于你的那些人就会知道你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凡人。”

“一旦他们认定你是凡人,你就迟早连人也做不成——”她用温柔的口吻说着截然相反的话语:“你会变成一只跳蚤……一只他们欲除之而后快的跳蚤。”

秦曜渊还在思考她说的话,她已转身往舆车走去:“走罢……再陪阿姊去一个地方。”

再次上车后,这次走了许久,舆车才缓缓停下。

秦曜渊先下车后,学着从结绿那儿看来的样子,转身朝正要下来的少女递出一只手。

他伸出的手和结绿差点撞上,结绿反应迅速地缩了回去,对他欣慰一笑。缠着纱布的左手在黯淡夜色下停留不过片刻,少女就笑着搭上,扶着他轻轻落了地。

秦曜渊向正前方的宫殿看去,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肃穆。

一只五爪金龙腾飞于白玉丹陛,深而广的屋檐伸向沉静的夜空,绿瓦金砖在月光中闪耀。

gu903();远处传来的树叶沙沙声,穿过辽阔无边的夜,轻轻响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