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辉仙提起嘴角,伸手想要接过白鹅。
小锦神色担忧:“这鹅烈性,万一伤了您……”
“我是堂堂公主,金枝玉叶,难道还怕这么大点的鹅?”
秦辉仙不以为意,接过小碗抓着的鹅。
扑腾不已的鹅到了她的手上,不仅没有不适应,反而颇为舒服地抖了抖毛茸茸一身羽毛。
“算你还识相。”秦辉仙抬着下巴,神色傲慢地盯着小鹅:“实话告诉你吧,跟着我——比跟着她好多了,我们懿丽宫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你听话,本公主保管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鹅……”
小白鹅似乎也被她的承诺感动,撅起圆滚滚的鹅屁股,噗——
一滩黑青色不明物质从白屁股底下掉落,一部分掉在地上,一部分,沾在了秦辉仙的手指上。
“……”
空气突然寂静。
小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小锦急忙找东西想给公主擦手,小碗呢?已经第一时间溜到了马车身后。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响彻皇城:
“不活扒了你的皮,我秦辉仙三个字以后倒过来写!”
梧桐宫中,一只麻雀从光秃秃的泡桐树上起飞,拍翅掠向蓝天。
结绿停下擦拭书柜的动作,抬头朝外看去。
“公主,您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秦秾华只顾着浏览手中信件,头也不抬道:“听见了,今天的风儿有些喧嚣。”
结绿一头雾水:有风吗?
乌宝跛着腿走入殿内,说:“公主,上书房的公公来了,问九皇子何时可以上学。有了准信儿,他们也好着人通知广威将军府开始准备。”
“上官景福的意思呢?”
“上官御医说,九皇子的右手已经大好,上文师傅的课是无碍的,上武师傅的课却要再养一段时日。”
“你去回了上书房,就说九皇子下月起开始上学。”
“喏。”
乌宝低头退了。
“公主已看了多时,歇会吧。”结绿放下抹布,劝道:“窗外的泡桐已经长出了嫩芽,您不妨看看,也好换换眼睛。”
秦秾华眼睛正好有些酸疼,遂采纳她的意见,将手中信件放下,缓步走到窗前。
雕花木窗外,尖顶凉亭空无一人。
冷冰冰的石桌上停着一片枯黄的树叶,几棵光秃秃的紫花泡桐在亭子外张牙舞爪,丝毫不见春夏之际的温婉。
风起,叶动。
她跟着那片回旋的枯叶看向天空,和一双乌黑透紫的眼眸不期而遇。
少年高高坐于泡桐枝头,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撑在树枝上的双手紧攥了起来,浑身肌肉紧绷,像是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孩子,神色局促,有些不安。
“再过两月,春天就来了,到时候泡桐花一开,窗外的风景便好看了。上官御医说泡桐果实有止咳平喘的功效,奴婢现在天天就盼着它结果子,到时候叫宫人们打下来,奴婢给公主泡水喝……”结绿擦着桌子,一边说,一边高兴地抬头看向公主。
少女站在窗前,绛紫色大袖在风中轻舞。
太阳的余晖给她的侧影描上一条温柔金边,三月未到,和煦春色却出现在她勾起的半边唇角里。
她望着窗外某处,微笑道:
“我也期待……他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
十几日后,少年的伤已大好,可以上书房蒙学了。
秦秾华特意起了个大早,陪着他用完早膳,又亲自送他出发。
二月的天还亮得较迟,寅正已过,一台二人座的步舆在黑灰色天幕下摇晃着前进。
“还记得阿姊昨日叮嘱你的话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秦秾华笑着伸手,轻轻抚平少年衣领,补完他漏掉的一点:
“还有,不要欺负你的伴读。”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毫不在意。
“无视也不行。”
他立即看了过来。
“武岳是你的伴读,是读书生涯里最亲近的同窗,说不定,还能成为你的第一个朋友。”秦秾华笑道:“渊儿,阿姊希望你能走出去,看看这广阔的世界……那一定比树上见到的皇城更辽阔。”
“……”
“好吗?”秦秾华柔声道。
少年迟疑了好一会,总算点了头。
“多听,多看,少和别人起争斗,这些话阿姊在宫里已经说过,便不再多说了。上书房里读书的都是皇子,他们的伴读也都出身簪缨世家,你初来乍到,他们或许会故意刁难,你能忍就忍。你是皇子,他们不敢真的对你做什么。”
少年沉默听着,不知听进了多少。
步舆在上书房外停下,一个局促不安的身影走出殿檐,冲秦秾华二人不自然地行礼问安。
来人浓眉大眼,五官稚嫩。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少年英气,此人正是秦秾华钦点的伴读,广威将军的第四子武岳。
“武岳见过九皇子、玉京公主……”
秦秾华亲自扶起武岳,笑道:“武四公子既然做了渊儿的伴读,日后见面的机会就还多着。渊儿涉世未深,很多地方还要靠你点醒,要是有何难处,不必见外,自可来寻我。”
武岳脸上一红,眉飞色舞刚要张口,却像是想起什么,无精打采地垂下眉毛。
“谢玉京公主赏识,武岳不敢放肆……一定以勤补拙,慎始慎终,绝不辜负天家的期待……”
愣头青干巴巴地背着一看就是家里要求的稿子,秦秾华也不打断,笑着听他说完后,温柔看向身旁的少年。
“记住阿姊和你说的话……去罢。”
她对他微微一笑,转身上了步舆。
直到玉京公主的步舆消失在宫道尽头,武岳才收回巴巴的眼神,他看向旁边,九皇子依然盯着宫道,好像下一秒玉京公主又会从那里出现似的。
那双黑紫色的眼眸,武岳每看一次都心梗一次。
听说和实际见到是不一样的,此刻他才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给一个流有异族皇室血统的皇子做伴读。
武家打了一辈子的异族,他一个如假包换的武家人,怎么就给一个混血皇子当伴读了呢?
他给自己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总算逼着自己递出友善的话头:“九皇子,我们进去吧,快卯初了,师傅也该来了。”
九皇子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那双像蛇一样冰冷的眸子无端让他感到一阵心慌。
就在武岳以为自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时,一声含糊不清的“嗯”,从九皇子鼻腔里发出。
……这是热脸贴了个温屁股吗?
武岳忐忑地跟上九皇子走向上书房的脚步。
因火盆而显得有些闷热的上书房里,少年们正聚在一堆,说得热火朝天。
秦曜渊踏入房门后,高涨的气氛瞬间跌入冰点,全场有两个瞩目焦点,一个是秦曜渊,一个则是默默坐在座位上的秦曜安。
一个接一个的少年离开原本的位置,他们各自散去后,被簇拥的六皇子从人群后显露出来。
六皇子穿着一件香色的纱绣圆领袍,胸口处一只金线织绣的四趾团蟒,和他本人一样威风凛凛。
他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把玩着一个玉狮镇纸,不怀好意的眼睛把秦曜渊上下打量了个遍。
“哟,这不是我们深居简出的九弟么?今儿怎么舍得露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当天三更。V后无特殊情况日更,有事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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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六皇子的嘲讽落下许久,上书房里依然没有任何回声,秦曜渊视他如无物,冷漠的眸子刺过书房各个角落,像只正在审视新领地的野兽。
受到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视,六皇子面上的嘲笑凝结。他推开书桌,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过来,挡住二人面前的路。
“九弟,哥哥跟你说话,怎的,没听见?”他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道。
秦曜渊终于正视向他,只是,一分疑惑九分冷漠的目光像是在说:
“你是什么东西?”
眼见六皇子的脸肉眼可见地青了,武岳连忙站到两人之间,好心想要缓和气氛:“我……”
六皇子可不买账。
他一个眼刀就朝武岳扔了过来,脸上露着赤/裸/裸的鄙夷。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六皇子说:“你谁啊?”
武岳忍着气朝他揖手:“武岳见过殿下,家父为广威将军武……”
“哦,武如一的儿子啊。”六皇子扯着薄薄两片嘴唇笑了起来:“武如一的儿子太多了,我记不大住,你妹妹我倒是印象深刻,令妹五岁时就能把隔壁的小侯爷揍掉牙齿,如今功夫精进,想必可以上山打虎了吧!”
六皇子的党羽适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扬声喊道:“将军府不缺老虎,缺打虎人!”
涉及家人,又是未嫁的妹妹,武岳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他怒声道:“那是谣传!家妹不曾动手打人,小侯爷那是自己摔的!”
六皇子看了眼武岳紧握在身侧的两只拳头,嗤笑道:“将门之子果然胆量不同,怎么着,拳头握这么紧,你是对本宫有意见,还是对天家有意见?我听父皇说,你们武氏一族为安定大朔、驱除鞑虏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看来——”
他瞥了眼面无波澜的秦曜渊,说:
“说不准未来会出个私通外番、吃里扒外的东西呢。”
武岳满脸涨红,竭尽全力才忍住失控。
他强压着怒火,重声说道:“我父亲,我兄长,还有我武氏一族,都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大朔!”
“呵呵。”六皇子扯了扯嘴角:“话说得漂亮有什么用,多杀几个异族才能证明你们武氏一族的忠心。你说是不是啊……九弟?”
秦曜渊神游太虚,直到六皇子问第二遍才将目光投向他。
“……你在说话?”
言简意赅四个字,打散了他的冷笑,打青了他的面色。
“你——”
六皇子刚上前一步,一声严厉的责问在门口突兀响起。
“你们都聚在一起做什么,还快不回去读书?”
身穿官服的文师傅从殿外走进,板着脸扫过站在门口的几人,沉声道:
“温故才能知新,圣人的话,你们都忘记了?”
皇子和伴读如鸟兽散,唯有六皇子和他的伴读站着不动。
堵着路的六皇子不动,秦曜渊和武岳二人也不能动。
武岳瞪着六皇子的伴读,简直要气到升天。他不敢和六皇子正面杠上,难道还会怕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三世祖吗?
“穆阳逸,你究竟想做什么!”
穆家的嫡长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嬉皮笑脸地看着武岳:“你这话问得奇怪,我可什么都没做。”
文师傅拿起讲台上的教尺,拍着桌面,皱眉催促剩下的人速回座位。
六皇子阴骘的目光在秦曜渊身上转了一圈,又对站在桌旁,面色不善的武岳挑唇冷笑,转身走回他的座位。穆阳逸如影随形,也跟着走了。
武岳松了口气,小声对秦曜渊说:“九皇子,我们也走吧……”
他们的座位在所有少年坐下后,变得十分醒目。
一张长桌拼一张短桌是上书房的标准配置,现在这间书房里,只有最后一排的角落有着唯二两个座位。
武岳随九皇子坐下后,文师傅在台上开始讲话,要大家拿出书本。
武岳一边拿,一边瞅着书房里的其他人。他按捺不住说话的**,侧身靠近九皇子,低声说:“九皇子……”
秦曜渊抬眼瞥了他一眼,对方神色诚恳,一只手伸进衣服里鬼鬼祟祟地摸着什么,与此同时,还在不断用眼神示意他离近一些。
似乎有极机密的大事要讲。
秦曜渊想起阿姊离开前的叮嘱,耳朵勉为其难地向他偏移了一点——这点距离,从肉眼上可以忽略不计。
“九皇子……”武岳附耳私语:“吃烧饼吗?”
秦曜渊:“……”
武岳拿出他一直藏在衣服里的烧饼,挡在一沓书本背后,不遗余力地向他推销着:“这是西市最出名的二郎烧饼,每天只做三百个,天不亮就卖完了。我吃了好几年,还是第一次自己排队买到!上书房上学的时间太早,我都来不及用朝食,还好买到了烧饼……我一直揣怀里,现在还热着呢,你……”
“吃吗”两个字还没出口,武岳抬头对上秦曜渊那双异族人的眼眸,瞬间清醒。
武岳讪讪地笑了笑,遗憾地把烧饼重新塞回衣服。
“……嗯。”
武岳突然抬头,诧异地看向身旁目不斜视的九皇子。
这平平淡淡的一声应——难道是代表“我知道了”?
这一声回应,极大地鼓舞了武岳说话的热情。
“刚刚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说:“你既然上了皇室玉牒,就是我们大朔人,不要听他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