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德妃,贵妃因病而逝,陛下昨夜与哀家说,宫权重交给你二人,你二人定要尽心尽力打理六宫。”太后脸色冷肃,手中不停地捻着佛珠,老迈的皮肤痕迹很深,比着木质纹理的佛珠都要更盛几分。
淑妃和德妃二人忙起身应是,此刻心中才有了欢喜,贵妃是真的去了,宫权也回到了她们的手上。
“太后娘娘,臣妾斗胆问一句,吴贵妃的身后事您可有吩咐?”淑妃拿回了宫权,也不忘询问如何处理吴贵妃的后事。陛下直接赐死了贵妃,可见对贵妃厌恶至极,但贵妃的身份还在,明面上又是因病去世,是否以贵妃之礼下葬淑妃这心里也拿不准。
“此事哀家昨夜已和陛下商议,吴氏以贵妃之礼下葬,顺王守孝三月,其他却不必了。”太后轻飘飘地吩咐下去,语中之意暗示贵妃身死便是所有事情的了结。
竟还是以贵妃之礼下葬?一旁默不出声的贤嫔蹙了眉头,先不提吴贵妃有可能犯了人命官司杀了冯家子,单只提贵妃当众辱骂皇后、诅咒太子、觊觎皇位就足够贵妃祸连家族。这样清清白白的风光大葬,一具棺材装了尸体,所有事都被埋在黄土之下,苦主的怨和冤又作何用呢?
淑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略略抬眼看了一眼皇太后,恭声应是。陛下和太后之意是要将此事捂住了,即便人尽皆知,皇家也不可失了颜面,只是东宫那边,只怕不会同意。
淑妃、德妃等嫔妃离去,嘉玉长公主便递了牌子进宫。
寿康宫中,她的神态有些焦急,“母后,后宫少了吴贵妃,我们前面所做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了。”昨日宫宴,她也惊骇于贵妃所为,原本觉得有蛊药在,贵妃最多降位分,还能留有一命,可没想到皇兄竟然不顾一切赐死了贵妃。
“怕什么,吴氏去了对我们也不是没有益处,顺王失了贵妃,定会牢牢地依附在我们身上,我们便可将他握在手心。”太后自信自己当年能扶楚明帝登基,如今也可以如法炮制扶顺王登基。
“可是,皇兄恶了贵妃,连带着顺王也会失去帝宠,他一个失宠的皇子拿什么去和太子斗。”嘉玉长公主也不是全然看不清形势,太子有兵权有名望,顺王可是除了帝宠什么都没有。
太后示意她稍安勿躁,开口说道,“嘉玉,你还不够了解你皇兄,他到底疼爱过顺王一场,只要顺王和吴氏撇清了关系,他不会太过绝情。而且,顺王背后有势力强大的妻族还有你我,是最适合与太子相抗衡的人,他不会让太子一家独大威胁他的帝位。”
“没了顺王还有齐王晋王,淑妃掌了宫权,地位水涨船高,齐王也不是没有可能。”嘉玉长公主不太看好顺王。
太后抬手命她不要再说,她们已经和顺王绑在了一条船上,木已成舟,贸然投向齐王晋王处只会两头落不得好。
“为今之计要保顺王帝宠不消,你去和顺王妃说,心诚则灵,让顺王挽回皇帝的心。对了,将那瓶丸药交与顺王。”太后老谋深算,知晓皇帝被扒了脸皮恼羞成怒定不会放过贵妃,她便提出为了圆皇家的颜面,贵妃依礼下葬,皇帝果然应允。
要知道贵妃之子和罪奴之子可是千差万别,无论如何,顺王在礼法上的尊贵不能为贵妃所累。
嘉玉长公主一怔,慢慢放下了担心,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早朝,吴贵妃宫宴之上激起的轩然大波还在延续,几乎全楚京的世家夫人都亲耳所闻亲眼所见,言官御史自然不会放过吴贵妃。
“吴贵妃胆大包天,罪不可恕。”承恩公集结了一批臣子在朝堂之上对着吴贵妃痛骂不止,一条一条罪责列的分明,直把吴贵妃说成了祸国殃民的狐媚之辈。
“身为后宫妃嫔居然敢辱骂先皇后,不守宫规,以下犯上。”
“此女祸乱宫廷,不堪为贵妃之位。”
“宫宴之上都敢大放厥词言说要做皇后、太后,其心可诛。细究起来,四皇子顺王可也有不臣之心。”
顺王白着一张脸,神色哀戚,涕泪横流,直直朝着龙椅跪下,以头触地,“父皇,儿臣自幼敬仰您,待您之心日月可鉴,素日也对母后皇兄举止恭敬,不敢逾越。母妃突发癔症神志不清才对母后皇兄言语不敬,如今,母妃病重而亡,人死如灯灭,还望您能够宽恕她的罪过。”
他仰着头目光孺慕,瘦削惨白的脸庞令人心生不忍,楚明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眉头紧皱不语。
“陛下,昨日宫宴皆贵妃醉后所言,与顺王无关。”
“陛下,贵妃向来尊敬皇后,臣怀疑贵妃是受了奸人所害才会口出恶言。”
“顺王何其无辜啊,陛下。”
“儿臣为了替母妃赎罪,愿替母后守陵,也日夜为父皇您祈福。”重重的一声响,顺王的额头现了血迹。
楚明帝想起年幼之时趴在自己膝头的爱子,终究有了恻隐之心,又看了一眼冷眼以对的太子,沉声道,“贵妃之事与顺王不相干,你不必过于自责,贵妃既已病逝,此事便不要再提了。”
“陛下,吴贵妃犯下滔天大罪,理应受罚。”太傅出列,出言劝谏,不赞同此事就含糊其辞地掩埋下去。
东宫消息灵通,得知太后与楚明帝深夜交谈,未对贵妃及吴府降罪,楚瑾就明了他们不愿深究此事。
“孤也赞同太傅所言,父皇,贵妃虽已身死,但万事须要有由头,其中内情要大白于天下。”他声音冷淡,静静地看着上面的皇帝。
楚明帝眼神凌厉,太子话中之意是要他这个九五之尊沦为百姓口中的笑谈吗!他抿紧了嘴唇,放于龙头上的手指忍不住地抖动。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陛下,此事应由大理寺彻查。”
“听闻贵妃还谈及了其未婚夫冯家子,冯家子为寇匪所害,和贵妃是否有干系还应细查。”
群臣出列纷纷附和太子,不愿此事就此了结。
楚明帝看着金銮殿上的臣子,脑中突然响起贵妃昨夜所言,‘太子知道了此事,他会报复你的。’他手上青筋凸起,呼吸有些不稳,怒声呵斥,“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陛下,若无真相何以服天下?”吴贵妃的未婚夫冯运台是前国子监祭酒之子,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出过尚书翰林,也有一二个旧友,一臣子与冯家有旧,出言驳斥。
“放肆!朕是天子,汝等一再违抗皇命,意欲何为。”楚明帝一双厉眸对准殿下的皇太子,意有所指。
“儿臣不敢。”楚瑾眼眸低垂,撩了袍子,跪与殿上。
“退朝!”楚明帝甩袖离去,怒意尽显。
太子得了陛下斥责,顺王逃过一劫,贵妃的葬礼也低调的开始了,众人皆以为此事也就如此罢了。
却不料,一两天的时间内,一折戏本子就意外地风靡于楚京街头,人人谈论。
“那茵茵太过狠毒了,冯郎对她掏心掏肺,她的密友也多次帮扶她,狼心狗肺啊。”
“听说有人还依着这戏本子命人排了戏,不若我们也去听一听,云起酒楼的戏班子唱着呢,场场火爆。”
“那就去听听。”
还有那略知内情的,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指了指皇宫的方向,耳语道,“宫里的吴贵妃名字里也带了一个音字,据说她曾与前国子监祭酒冯家的公子订婚,冯祭酒早逝,冯家也是家道中落。”
“最毒妇人心,宫里的娘娘心眼子多。”
“嘶,那陛下不就是暗中与她厮混”
“呸,快住口,你不要命啦!”
茵茵戏一场一场地唱着,顺王太后等人不敢轻举妄动,戏剧终究是暗指,若是动了手抓人那岂不是此地无银做实了贵妃就是茵茵?
至于楚明帝,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戏,无他,自从贵妃身亡之后,陛下的脾气就变得阴晴不定,身体也出了毛病。太医院的太医暗中去崇明殿觐见了好几次,都未能缓解陛下的症状。
不过,顺王性子纯孝,闻得父皇身体不适,寻了好几个药方子到宫里。听说有一个方子配出的丸药见效快,陛下服了不到一刻就精神奕奕了,对着顺王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转眼间,便到了吴贵妃下葬之日,楚京中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奇闻,一个老妪击鼓喊冤,状告吴府谋财害命。这吴府正是昔日的淮安伯府,贵妃的娘家。
此时,章洄正拿着茵茵传的戏本子在太子表哥那里邀功,“太子哥哥,吴贵妃的事迹将永为大楚人铭记,也算是遗臭万年了。”
宫外的茵茵戏楚瑾早已猜到是自己太子妃的手笔,不过他还是颇为讶异地扬了眉毛,淡声道,“孤竟不知洄儿还有如此才艺,甚好。”
章洄手中翻着戏本子,又叹了一句,“不过用处也不大,吴贵妃今日下了葬,来日又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贵妃,还有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楚明帝近日多次召顺王觐见,赏赐顺王诸多珍宝,宠爱比贵妃逝去之前半分不减。
楚瑾眼神柔和,拿过了她手中的戏本子,温声道,“洄儿有心了,孤很欢喜。”
“殿下,冯运台之母上京兆尹去击鼓鸣冤了。”消息传到了东宫。
章洄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楚瑾,时机挑在贵妃下葬之日,左看右看都像是太子表哥的手笔
。
太子脸上却蓦然泛起了一抹笑意,带着几分薄凉,“看来贵妃的谋划被人给知道了。”
除了太子表哥,还有谁与吴贵妃有仇,章洄凝眉细思了片刻,毫无头绪。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洄儿不知道那人是谁,甚好。
第五十一章
“太子哥哥,不如我们一同出宫去凑个热闹?我曾与京兆府的窦大人打过交道,他为官还算公正,如果老妪真是冯运台之母的话,吴贵妃今日定不能入土为安。”章洄眼巴巴地瞅着楚瑾,脸上写着两个大字,‘出宫!’
楚瑾修长的手指不停地翻看着茵茵传的戏本子,并不答话,出宫去京兆府有一半的可能会遇到那个人,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章洄垮了脸,经过这些天的捉摸,她隐隐察觉到太子表哥似乎是个占有欲和掌控欲很强的人,每日每夜自己都和他同寝同食,就连唯一一次单独出宫,他也马上跟了过去。
男人,不能总是惯着,伸手夺回戏本子,章洄冷哼了一声,“太子哥哥,你不愿同我前往,那我便一人去了。”她在贵妃的事上出了力,理应得到嘉奖,不过就是看个热闹。
“孤若不准,你连东宫的门都出不去。”楚瑾抬眸看着她,语气微冷。
章洄对上他的黑眸,底气十足丝毫不怂,“今日我一定要出宫,若是我出不了宫,太子哥哥你今晚就睡书房吧。”这些时日她身为太子妃,也养了几分硬气。
随侍的宫人们默契十足地低头垂耳,太子妃胆量渐长,都敢和殿下叫板了。不过,其实太子殿下有单独的寝殿,正是太子妃目前起居的宫殿,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自大婚就居住在一起,太子殿下也未命宫人准备太子妃的寝殿。
楚瑾双眉轻扬,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到她身边,薄唇微启,“福寿,准备车马。”
章洄眉眼弯弯,立刻就如同无事发生的样子,亲亲热热地牵着太子表哥的手,嘴中甜甜蜜蜜地说,“太子哥哥,京兆府周围有一座茶楼,里面的茶点甚是美味,我们可趁机去品尝。”
楚瑾的眼神含着深意,在她的脸上飘过,淡声道,“莫要惹事。”
章洄马上就要出宫,兴奋地直搓小手,听到他嘱咐毫不犹豫地点头称是。
马车一路从宫中驶出,到了京兆府周围的茶楼。
楚瑾带着她上了楼上的雅间,窗户正对着京兆府的门口,隐约能看到堂中跪着一人,头发虽已花白,但脊背挺直,衣着也整洁干净。
章洄眉毛微皱,冯祭酒逝后,冯公子和冯夫人虽失了依靠,但凭着家产也能安稳度日。偏偏冯公子被匪寇一刀毙命,冯夫人经此噩耗一病不起,家中仆人卷了银钱离去,冯家便就散了。
也不知丧夫丧子二十年,冯夫人是怎么熬过来的,若贵妃当真雇凶杀了冯公子,她还真是死的不冤。
此刻,京兆府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茵茵传他们看了多遍,对着里面的茵茵是咬牙切齿。如今楚京暗暗有一股传言流出直指宫中病逝的吴贵妃,他们半信半疑,闻得有一冯夫人要状告贵妃的娘家吴府,齐刷刷地过来旁看,那茵茵也许真的确有其人。
冯氏跪在堂下,亲手呈了当年与吴府结亲的信物和庚帖,又一口咬定自己儿子是为了赴未婚妻的约才匆忙出门,是吴府早有谋划,害了她儿子的性命。
堂上窦大人额头隐隐作痛,厉声发问,“冯氏,路上遇寇匪虽是不幸但也无可奈何,你有何证据证明是吴府谋害的你儿?”
冯氏惨然一笑,以头触地,“我家败落,吴府也不曾与我儿退婚,我心中感激不尽,可没想到是召了一条毒蛇。多年来,我亦不曾放弃寻找害我儿的歹人,好在老天有眼,京畿卫不久前抓了几个贼子,拷问过后才得知他们就是杀了我儿之人。他们道出当年就是吴府小姐的奶兄弟指使他们害了我儿。”
窦大人眼皮一跳,这事怎么还与京畿卫扯上了关系,京畿卫指挥使长宁侯世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可有证词?”窦大人继续发问。
gu903();这时,从人群中走来一人,身着皂服腰佩长刀,拱手奉上纸张说道,“窦大人,指挥使闻得这妇人要来鸣冤,特命我将证词呈上。京畿卫维护京中治安,不会错抓一人,此妇人所言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