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陵纠正他,上官明彦愣了愣,傅长陵同他道:“你有没有发现我长高了?”
上官明彦上下一打量傅长陵,才反应过来:“你怎的突然高了这么多?”
“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八年了。”
傅长陵张开了扇子:“这里一年,只是外面一天,所以六千六百多年,也就是云泽的十八年前。”
这句话有些冲击上官明彦,上官明彦恍惚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迅速道:“那就是十八年前,这老鬼所在的,原本是一个名为“乐”的国家,这个国家曾经繁盛过,他旁边有一个宗门,名为百乐宗,也曾经是上古大宗。”
傅长陵看向秦衍,秦衍摇头:“不曾听闻。”
秦衍所有文试课程都是满分,他不曾听闻,那可能就是云泽根本没有记录,傅长陵点头道:“然后呢?”
“可是有一天,这个国家的灵气突然开始衰竭,从一片乐土,慢慢开始便得贫瘠,于是他们国家越来越小,最后只有只剩下了数十万人,而旁边的百乐宗也随之没落,变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宗门。”
“日复一日,灵气日益稀薄,最后乐国开始大旱,干旱持续了将近两年,大家不断寻找水源迁徙,有一天,一件怪事突发,他们就突然听说,有一个几千人的小城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傅长陵皱起眉头,“不见的意思是?”
“那个城,全都变成了空城。”上官明彦认真解释,“在这个老鬼的记忆里,当时这是一个举国震惊的流言,说是去那里经商的人,突然发现一个城池变成了空城,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好像所有人凭空消失了,城池里空荡荡的,有还在煮饭、但柴火烧尽的大锅,也有刚被放在柜台上的布匹,有一些屋子里有血,也有打斗过的痕迹,这些迹象都表明,这个城池的人并不是自愿突然离开的。”
“的确如此。”傅长陵感慨着道,“那必定是遇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了。”
“你不必发表这么多感想。”秦衍淡淡开口,提醒傅长陵不要打断上官明彦,傅长陵有些尴尬将折扇一开,遮住了半张脸,同上官明彦道:“你继续说。”
上官明彦笑了笑,看着两个人,神色慢慢放松下来,接着道:“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四处开始谣传,有说那些人是遇到了妖兽,也有说是有邪祟,许多百姓为此惶惶不安,开始到百乐宗烧香供奉。这事儿惊动了乐国国王谢慎,他向百姓许诺,一定会平息这件事,他派出人手,离开乐国,赶去鸿蒙天宫求援。”
“鸿蒙天宫?”
秦衍神色里终于有了波动:“既然有宗门在旁边镇守,为何向鸿蒙天宫求援?”
上官明彦摇了摇头:“国王的想法,百姓并不知道。只知道过了不久之后,突然来了很多仙人。”
“救人?”
“不。”
上官明彦眼神发冷:“他们设立了结界,将所有人都驱赶在了一个地方,然后每一天,他们都让人组成队,往他们指定的深山里走去。他们不知道深山里有什么,只知道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整个国家的人都在惶恐,国王国师不知所踪,然后有一天,地动山摇,山的另一边突然有了火光,接着那些仙人就都飞在了天上去,消失不见了。”
“他们设立了结界,所有人出不去,谢慎再一次出现,他让所有的百姓等待,说会有人来救他们。”
“可没有回来?”
傅长陵带了些不确定,上官明彦点了点头:“没有人回来救他们,只是有一日,天上突然来了很多修士,那些修士在天上画了许多阵法,接着阵法落下来,这老鬼再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已经成为了厉鬼。谢慎成为鬼王,万骨崖颁布下的第一条令便是,如遇修仙者,格杀勿论。”
“所以,”秦衍慢慢道,“是修仙之人,杀了他们。”
上官明彦没说话,傅长陵张合着手中折扇,慢慢道:“这个事儿,其实当年在仙界,也颇为轰动。”
两人听他的话,一起望了过去,傅长陵平静道:“蔺尘,你们还记得吗?”
“以人炼脉的蔺尘?”
上官明彦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傅长陵点了点头。
这是当年震惊仙界的大案,十八年前,蔺家家主为求突破,在一边远小阵,以人练灵脉,听说她屠杀了近千人,然后被仙界所追捕,最后被活捉带回了审命台,在审命台公判行刑。
这个案子太过轰动,但所涉及的人事皆为密辛,无论是四大家族中的蔺家家主,还是以人炼脉这种邪术,都不适宜公开讨论。所以仙界尽量封锁了这件事所有相关信息,无论是那个叫蔺尘的人,还是这件事本身具体的事件。只是案子太大,也不可能全部遮住,于是这么多年来,仍旧有人知道,当年有这么一件事。
将蔺尘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三个人顿时脸色有些变了。
如果万骨崖的确是蔺尘所制造出来的冤案,也就是意味着,蔺尘当年以人炼脉,所屠杀的根本不是千人,而是近十万百姓。
“荒唐……”
秦衍忍不住愤怒出声,傅长陵面色不变,淡道:“所以说,当年的事情,极有可能便是,蔺尘授意百乐宗以人炼脉,所以谢慎根本没有想着投靠百乐宗,反而投靠了鸿蒙天宫,而蔺尘作为蔺家家主,半路将消息截获,为了杀人灭口,于是她亲自出手,但此事还是被云泽高层所察觉,最终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而那一国百姓含恨而死,也就成了万骨崖。”
傅长陵语调很淡,他鲜少这么正经,秦衍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上官明彦静静听着,忍不住皱眉道:“可是,这老头的死并没有什么记忆,他也不算惨死吧?一个国家这么多人,都成了厉鬼吗?”
这话把傅长陵问住了,上官明彦接着道:“而且,云泽是什么时候知道蔺尘的事儿的?中间蔺尘被阻拦了一次,所以所有人都等着那个人来救他们,阻拦她的人又是谁?”
傅长陵听到这话,他忽地想起一个人来,迟疑着慢慢道:“有一个人,我猜是可能的……”
秦衍看了过来,上官明彦也注视着他,傅长陵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我还不确定,我想想。”
上官明彦犹豫了一下,他想说点什么,终于还是道:“那这个先不管吧,我继续说我知道的。”
“打那之后,这些鬼在万骨崖被困了六千……就是外界的十八年,他们其实都想离开万骨崖,但因为执念未消,无法离开,鬼中都有一个谣言,说如果吃了仙人的肉,他们就能够转世轮回。所以他们一直在寻求轮回转世的办法,又或者,离开万骨崖的办法。”
“这些,和谢师姐有什么关系?”
秦衍听上官明彦说完,开口出声,上官明彦思索着,慢慢道:“万骨崖鬼出不去,人却是可以出去的,一直以来,万骨崖都想找到一个能去云泽的人,想办法解救他们。我猜,他们是希望师姐完成他们的愿望?”
“那不是傻了吗?”
傅长陵嗤笑开口:“不管师姐是不是鬼王的女儿,都不可能在这里把命卖给他们。他们全是冤魂厉鬼,谁敢放他们出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把他们给渡了,让他们转世投胎,可这里十万厉鬼,谁能?”
傅长陵说完之后,心里突然想起上一世,万骨崖最后这十万厉鬼,的确是没了。
他不知道秦衍做了什么,可能是都杀了,也可能是都渡了。但不管怎么样,这都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修士的能力范围之外。
渡化厉鬼,就要化解他们的冤屈,一个都难,更可况这么十几万的厉鬼?
傅长陵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小扇,情绪有些低沉。
秦衍静静听着,好久后,他才道:“我们还需早点联系上师姐。”
“哦,如今城里有一个传闻,”上官明彦忙道,“说鬼王打算给师姐招婿,我想,他是想用这个办法把师姐留下来。”
“谢慎脑子真的不太好用。”
傅长陵有些感慨,难怪被修士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他以为女人都是嫁了人生个孩子就死心塌地了吗?看看谢玉清手里那把剑也知道,你给她找个道侣,她心里念的大概也就只有双修。
“不过,既然他招婿,那就好办了。”傅长陵点头道,“到时候我去参赛,就联系上师姐了。”
“我也去。”上官明彦连忙开口,说完以后,他脸上有些泛红,小声道,“我……我虽然法力低微,但我也能尽绵薄之力……”
“你吃了一只鬼,”傅长陵淡淡瞟了他一眼,“这是重罪,谢慎怕是饶不了你。”
上官明彦面色一僵,秦衍张口,正准备说什么,傅长陵马上笑起来:“师兄更不行了,师兄你有修为,不是凡人,被发现以后很难办的。想来想去,”傅长陵手上折扇“唰”的一开,感慨道,“也就只有我,有这个资格了。”
秦衍想了想,觉得傅长陵说得也有道理,他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剑穗,递给傅长陵。
这剑穗是一个同心结的剑穗,编织上有些奇特,傅长陵扫了一眼,便想起来,这是云泽恋人之间用的同心结,长辈用来定亲时,也时常会一起送给两个孩子。
傅长陵心头一跳,迅速扫了一眼秦衍,又赶紧低下头。
秦衍给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想问,又不敢开口,秦衍这个人不会做什么太风月的事,尤其是这种场景下,这个同心结一定代表着其他的含义,这一点傅长陵理智上很清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跑偏,思考一下其他可能。
但他来不及跑偏太远,就听秦衍道:“这个同心结你带着,若是到了什么特殊时刻,你可以说你本是她未婚夫。”
“未婚夫?!”
傅长陵和上官明彦一起开口,傅长陵迅速反应过来,握着那同心结,急道:“你是说这东西师姐也有一个?”
“所以一旦出事,说不定师姐可以保下沈兄,到时候沈兄就可以用这个同心结和师姐对上身份,增加几分被保下的几率,妙极!”
上官明彦一手握拳,往手掌上轻轻一拍,露出了些许笑容。
傅长陵依旧震惊看着秦衍:“这东西,你们……你们怎么会有?”
“以前桑乾师叔希望我与师姐日后结为道侣,便给了我们这个剑穗作为信物。”秦衍平静回复。
“他好好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傅长陵满脸震惊。
“我们体质相补,心法相同,道心相似。”
“实乃天生一对,双修再合适不过!”上官明彦再次总结开口,傅长陵忍无可忍,扭头就喝:“别说话!”
上官明彦愣了愣,傅长陵捏着这同心结,他憋了半天,看上去有许多话即将爆发而出,却始终默不作声。
秦衍抬眼看他,平静道:“怎的了?”
傅长陵说不出话来。
怎的了?
他也不知道怎的了。
他该怎么说呢?说你们不合适?
人家想定亲要双修,关他屁事?
问他都已经有定亲对象了,还璇玑密境招惹他做什么?后来还对他这么好做什么?
可人家也没招惹,秦衍只是对他好了一点,可他对谁不是这么好?
最后他得知秦衍喜欢他的时候,那也是他自己从人家识海里掏出来的一点回忆,而且在那回忆里,他说那句话的时候……
谢玉清已经死很多年了。
傅长陵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心慌。
他有些茫然了,他一时竟不知道,秦衍当年为他受罪、为他取往生花时,到底是不是为了喜欢?
他那时候喜欢的到底是他傅长陵,还是……还是……
傅长陵整个人都愣着,上官明彦看着傅长陵坐在椅子上,情绪看上去大起大落,而秦衍始终保持冷眼旁观,上官明彦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沈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如说出来……”
“没事。”傅长陵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同心结,站起身道,“大家先休息吧,明天我让张二去打听招婿的情况。”
上官明彦应了一声,随后道:“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只有隔壁一间房,我留着照顾云师兄,大师兄和沈兄……”
“我们自便。”傅长陵笑了笑,随后便走了出去,扭头同秦衍道,“师兄,走吧。”
秦衍点点头,傅长陵领着秦衍一起去了隔壁。
隔壁虽然是个房间,但所有的东西都落满了灰,可见平时根本没有人居住。傅长陵迅速擦出一个凳子,同秦衍道:“师兄你先坐一下,我很快打扫好。”
秦衍知道傅长陵不会让他做事儿,也没争这些,傅长陵动作很快,不到一刻,就将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他自己灵囊里的被褥都放在了寒潭洞,秦衍便取了自己的给他,由傅长陵扑到了床上。
秦衍的被褥颜色很素,是月光一般的颜色,锦缎做的被套床单,在手上像流水一样流淌。
如果放在平时,傅长陵大概会想许多,然而此时什么念头,都让他觉得有些难过。
他忽地想,其实很久以前的秦衍,是不是……并不是喜欢男人的。
也许他也和一个普通男人一样,喜欢女人,喜欢孩子,想有一个家庭。
其实上官明彦说得没错,谢玉清这样好,如果秦衍喜欢她,那他们当真是天造地设,再适合不过,当年,也许只是谢玉清……去得太早了。
傅长陵这样想着,他心里顿时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他铺好床,低声道:“师兄,你睡床吧。”
秦衍听到这话,有些奇怪,他不由得道:“你不睡?”
“我没事,我坐着打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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