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了。”
“我就不说废话了,你有没有演戏的打算?”肖华又咳了一声,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推到呆愣的胡杨面前,“这是剧本,虽然原作不是我写的,但是剧本过了我的手……质量你可以相信我的。导演是江行云,咳——咳!他也很好,是个很不错的导演,就连商业片也能拍得过眼那种。你饰演的的是圈红那个角……”
胡杨甩甩头,拿起水杯贴了下自己的额头:“老师,你等等,歇歇。”
肖华拿了方帕子捂住嘴:“我咳嗽不碍事。”
“我这不是,还没答应吗?你给我说多了也是浪费口沫子。”胡杨不好意思似的挠挠腮帮,摸到一根胡茬,暗骂自己早上出门又马虎了,“老师,我想问为什么找我?我就是个没名没姓的人,周哥想的是帮我转综艺咖。再说了,他手上有贺炳坤,要是能一手抓住您这资源,肯定不会分我一口。”他低头顿了顿才说,“要是通过银导,我不想走后门,这也太不光彩了,没意思。”
苹果娱乐里的好资源从来都轮不到胡杨,他自己能捡到边角余料就特别开心了。要追根究底也是一种习惯,以前在郊区孤儿院,他是大哥加上罗莎对他好,有什么好吃的都先让给别人,自己拿大葱蘸雪都能啃着开心。肖华给的剧本上圈红那个角儿,分明就在主角位,就好像胡杨面前摆了条清蒸海鲈鱼,肖华要夹给他的还是肚子那块儿。
“我没吃过好的,不是,我没演过戏,我不行。”这资源放面前谁不眼红,胡杨愣是忍住了不去够本子,双手紧紧抓着裤子破洞口,话倒是越说越小声,“老师我特别佩服您这种有文化的人,写出来的都是好东西,我配不上……也不是,没试镜就进组我怕砸了您的招牌,到时候推荐我的人面子也,不好弄。”
“能赚很多钱。”肖华抱着手臂淡淡地看了眼胡杨,伸手比了个六,“这个数。”
“哎呀钱嘛。”
“你没钱。”
“这都能看出来……哎!这人还不能有点骨气了你这话说的。”
“我说了不会举行试镜会吗?”
“那你……您?”
肖华站起来揉了揉胡杨的头顶:“我就是想看看你,活的。另外你能把上衣脱了给我看一下吗?”
“干哈啊?!窗户还开着呢!”胡杨吓得一激灵,“嘶——!别啊怎么跟白月光掉泥里似的!看,看什么啊看?”
“看你男性的象征有没有长出来。他真的,跟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好话。”肖华的笑还是很淡,云淡风轻撂下一句话就走了,“试镜时间我写在剧本里面了,具体那一页你自己边读边找吧。”
天上的冷水没把胡杨浇透,这大馅饼也没把胡杨砸傻,他迷迷瞪瞪地坐上罗清华开的车,怀里还抱着那沓剧本,怔怔看着倒车镜出神。等他对肖华那层偶像滤镜消了,这才记起来肖华一直喊的是“秋哥儿”——只有谢应会这么喊银裴秋。还有那什么男性象征的故事,银裴秋也不是见是个人就说,胡杨笑得直跺脚:“我妈呀!五道口!我被介绍给他朋友了!他夸我!我拿到剧本儿了!我行了!”
“你是挺行,日本送的那一炮还真是打到靶心里了。”周白陶坐在副驾驶上,气定神闲地吹掉眼镜上面的灰。他冷冷瞪了罗清华一眼,叠好手帕放回西装口袋:“见着肖华就这么开心?那你看到银裴秋他爹不是得死过去?”
胡杨听到周白陶的声音就清醒了,他立马危襟正坐,吞了口唾沫装孙子:“哥,周哥。”
周白陶叹了口气:“肖华不仅是他的朋友,你知道肖华是什么人?大编剧,呵,你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听了这话胡杨竟然有点脸红:“还真是啊?”
不争气的玩意儿,周白陶朝窗外扔了个白眼:“是不是有种没公开就把朋友介绍给你的快乐啊?兴奋吧?刺激吧?”
“嘿嘿嘿,没有不敢有!”胡杨一个劲儿挠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不定你真的能红。”
“合着您还对我挺没信心的?”
“那我不知道观众遭受了降智打击,会喜欢你这种狐狸精啊。”
“不过你得选一个,”周白陶转过头,眯眼看着胡杨紧绷的面孔,“拍电视剧就不能去那个综艺了,档期冲突。”
第三十章
“他喜怒哀……没有哀,喜怒乐都很直白,灵气是有的,也抗揍。”拍摄间隙银裴秋出去打了个电话,那头的肖华默不作声,只听银裴秋边抽烟边说:“外貌挺好的,一双眼睛跟琥珀似的,瞳色很浅,像湖。他就像湖边歪歪扭扭长起来那棵胡杨树。”
歪歪扭扭倒是没有,肖华回头就给银裴秋回了个消息:“卖你个顺水人情,我给了他一块敲门砖,接不接是他自己的事情。”
“多管闲事。”银裴秋咳了一声,“就想跟你聊聊。”
“你这么高傲的人,会主动求人?行云给你打电话你也提到他,还给我打个电话聊聊他。”肖华上车便止不住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支撑起身体回复银裴秋的消息,“秋哥儿,你看得太仔细了,我现在都还不知道行云眼睛是什么颜色呢。别说我取笑你,人品还不错,但是他不适合混这个圈子……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人?”
“他先看上我。”
“你怎么还计较这种。”
“不说了,剪片儿。”
听肖华这么一说,银裴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人已经评价得非常克制,自己闭上眼就能想象出胡杨的举措:说话磕磕巴巴,梗着脖子不肯要,像头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倔驴。开初他就听说江行云给一部电视剧立了项,三人关系不错,银裴秋无聊就翻翻剧本,里头那个二番位与胡杨还算有些相似。同样的眼睛,活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识……这对胡杨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但他也如肖华所说,从来没有求过人。
好在肖华懂了他的心思,也遂了银裴秋的愿,给个敲门砖,能学些东西也好。他时不时就拿出手机看一眼,自己没回胡杨的消息,那人连句谢谢也没有。银裴秋一挑眉,就把手机甩在冯懋桌上:“怎么这回不把带子发我?”
“程导一手把关,我也没法子啊。”粉毛撇嘴,脚直接翘到了键盘上打出一堆乱码,“怪你上回给那奶油小生镜头太少呗,我说银导,老程这人不好相处啊,您就回吧,一次两次就当过了……别这么轴。”
“老子用你来教?”
“给脸不要脸了你,老娘为你好!”
“所以呢?荒野的呼吸前两季不是死在他手上?”
“对!原班人马!就你银裴秋一个人行!妈的看不起谁呢?”
拎了两碗宽面的谢应刚进门就看见粉毛抄起鼠标要银裴秋脸上砸,那丫头骂骂咧咧被后期架着,脚还在原地乱蹬。银裴秋坐在电脑面前看成片,脑袋上边儿差点结起一片雷云。屏幕上边赫然是潘雨樱和胡杨在沙滩上遛弯的片段,小姑娘踩人脚印还踩得挺开心。
粉毛还不解气,扯着嗓子吼:“怎么了!好看吗!雅俗共赏懂不懂啊?综艺搞什么艺术!银裴秋老娘真是忍够你了!你倒是给老娘拍电影去啊!”
“你以为……我不想?”银裴秋满眼血丝,攥着拳头气得手臂都有点儿发抖。
粉毛看得发憷,当时就知道自己踩了银裴秋的雷。谢应接了后期递的眼色,当即扔下宽面,三步并两步上前搂住银裴秋的肩膀:“诶,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这圈子就这样啊!”粉毛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她用力抓起刘海捋到脑后,鼠标搁桌上砰砰地砸,“银裴秋,银导!就这几节!观众就喜欢看这种,你知道吗?你以为人家真想看你那什么动植物保护啊?你上不上网啊你,不看这些艺人这些流量明星谁看你那些玩意儿!老娘也很绝望但这圈子里全他妈是屎,你吃不吃?你有钱你可以不吃,有的是人要吃!”
银裴秋讥讽一笑:“真作践。”
卖脸,搞感情线,无内核的无厘头低俗笑料。又是胸,又是肉体,端的是活色生香,火花四溅。要冲突有冲突,剧情一波三折起承转合皆有之,该炒的CP也炒了,钱和热度估计也能上升不少,还有吃一波绯闻红利。
“银导,你姿态怎么就这么高?”
“难道……”
“行了,秋哥儿,去医院一趟。”谢应盯了眼银裴秋的手机屏幕,他死命抓住银裴秋的肩膀往手机上凑,“校花送六院去了,赶紧去看看。嗷对了,粉毛儿,你跟你程迁那死鳖孙说说,idol可不许谈恋爱的啊……剪这么多镜头,到时候遭人恨哪?”
不常用微博,不喜欢看电视,成天就坐在书房看老带子,好像这就能麻痹自己,好像这样自己就成了酒窖里储存的红酒,永远都不变味。
谢应九年以来头一次看到银裴秋失控,这人脾气确实爆了点儿,每回还是知道轻重。银裴秋没发过狠,也没怎么动过大气,九年,这一遭还是头回。说到底谢应真有点儿后悔,他心想自己不该跟银裴秋提电影,更不该在那天晚上去找周白陶,要是自己没撕那半截袖子,说不定银裴秋也不会认识胡杨。
“……肖华什么病?”
“风湿,加上抽烟,肺病发烧了。”
“风湿?”
“号子哪儿是那么好蹲的?”谢应一脚刹车踩得整车往前一颠,两人前后脚朝楼梯上冲,谢应还能边跑不带喘气地说话,“他读书那会儿不就身体不好吗?跟你一样儿,搞艺术的还有点儿心病……咱们也没少花钱替他打点,结果还是落下一身病,出来还想拍好东西呢。”
银白的针刺在肖华手肘内侧,手背上也有几个渗血的针眼。药水滴答快和时钟合上节奏,银裴秋颓然坐在肖华病床面前,抽动着嘴角,低头给人削苹果。医院的被子盖在肖华身上都没个起伏,枯瘦的手藏在病号服里,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无形的手压碎了。
等银裴秋削了三个,肖华才睁开眼睛笑着说:“你吃第一个,氧化了。”
“你醒着啊。”银裴秋放下小刀,也不推拒,“校花啊,病着就别管我了。”
“小谢呢?”
“周白陶唤狗呢。”
“就他没变,哈哈。”
“他……真是个好孩子,秋哥儿,你总能找到跟你一样的人。”冰凉的左手搭上了银裴秋的手腕,肖华眼尾天生带点儿红,每次一看就像是快哭了,“我大概,跟你一样的感觉……在他的身上,我好像看到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放屁,老子没那么傻。”
“你就是太聪明了,太有文化,容易得病。”
“腿疼我给你揉揉?”
“……不用,行云一会儿就过来。”
肖华张嘴咬了口银裴秋递过来的苹果,面容憔悴地摇了摇头:“秋哥儿,你那性格,要改改。把自己藏起来,藏了九年,我懂那种感觉……什么东西都钝了,也觉得自己不够敏感了,所以有些东西,就算触发了,你也不相信你自己的感觉。看起来很随意,但是你比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要较真。”
完美病,看起来像一头热,结果最后总能做出好结果。谁知道这背后银裴秋熬了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
“我知道你去拍综艺也很气,”肖华笑了笑,努力抓着银裴秋的手腕,“但是行云说,你做一行就要做到最好,到处找人学,听课下功夫,你总要当那个最好的。面子,灵魂,你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银裴秋听了半晌才反驳一句:“你过得去?”
肖华摇头:“我也过不去,所以我俩,没突破,行云放下了,所以成名。”
“你看不起他。”银裴秋皱眉,“你为什么帮胡杨?”
“我在帮你。”肖华眼里的悲伤更浓,“那孩子可能这辈子都不懂你,但是他好像……把你看得很重要。六位数,走红的好机会,因为怕占你的便宜,说放下就放下,眼神都不多给一个。你以前就是有什么都不说,少年老成,但咱们都三十好几了,能不能年轻一回?”
“你的剧本我看过了,踩在云里,也许可以找个机会,让他落在地上。”
隔日北京暴雨上了新闻,随之爬上热搜榜的还有胡杨和潘雨樱这对银幕情侣。胡杨和罗清华相互瞪视,两人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了,但谁都不敢侧头去看周白陶。那人坐在自家马毛沙发上撸猫,那只英短乖巧地蹭着周白陶的手掌,谢应往前靠就炸毛:“滚远点。”
“……您选个滚法?前滚翻后滚翻都行。”胡杨磕着自己那颗小虎牙,浑身都在抖,“我不知道是隐藏相机,不过她跟我告白,我确实拒绝了。我没有背叛组织,绝不在拍摄期间跟任何野花搞恋爱!皇天后土,日月可鉴!我冤!”
“嗯,你就是个0,对女的硬不起来。”周白陶拆了包冻干,两指夹起来在猫的眼前晃,“罗清华!”
“周老板,我在呢。”罗清华猛地抬头,“我发誓节目组没告诉我这是隐藏摄像!也没告诉胡杨!不然天打五雷轰!”
电光一闪,咔嚓一声大炸雷就给别墅劈得断电了。
谢应悠悠打燃火机给周白陶点烟:“昨儿你们周哥就知道了。”他咧嘴一笑,“我说的!”
胡杨和罗清华都松了口气,两人一早被周白陶叫到别墅来训话,愣是早饭也没吃,水也喝上一口,就搁门口罚站。胡杨泄气坐在地上,弯腰抱起冲他跑来的小猫:“周哥……诶,没说你,”那猫立马就不舔胡杨了,“怎么回事儿啊?合着这环节也是安排的?”
“不全是。”周白陶抽了口烟,“你太智障了。”
第一季结束之后其实两家公司有私下沟通过,周白陶见过潘雨樱的经纪人,那边儿有意和胡杨炒个CP,没成想银裴秋和胡杨的CP热度把这俩盖了,事情就不了了之。周白陶横眼撇着胡杨那股丧气劲儿,叹了口气才说:“那丫头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胡杨,你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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