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屹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跳脚:“懦夫!”
趴在地板上的大黑狗看到他,尾巴微微摇晃,一下一下,悠闲自在。
陈落眼神微凝,开口想说点什么,只见大狗坐起来,朝着吴学易欢快地摇尾巴。
张屹同样看到了大狗的异常,稀奇地说:“你家豆豆从来不摇尾巴的,今天怎么?”
“可能心情好吧。”陈落说。
吴学易看了一眼大黑狗,说来奇怪,他看见黑狗身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红光,大狗有一条蓬松到夸张的大尾巴,冲他摇得欢实。
吴学易走出超市,朝家的方向走去,他脑子里满是那条大黑狗摇尾巴的画面,像一句抹不掉的魔咒,在他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放。
珊珊想吃肉。
孬种,懦夫。
打老婆的酒鬼。
吴学易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呼出。
珊珊想吃肉。
他站在小区门口,看着来来往往地行人,一口一口的抽烟。
小时候的吴珊珊长得机灵可爱,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她攥着吴学易的手撒娇时,吴学易恨不得把星星月亮全塞进女儿怀里。那时候吴学易还是厨师长,有着丰厚的薪水,家庭和睦,生活美满,令人艳羡,究竟是什么打碎了这一切呢?
是他自己。
他被老同学骗走了二十万,老同学说得天花乱坠,一年百分之二十的回报率,然而连本带利一股脑卷走,什么都没给他剩下。
他的母亲被这档子事气出脑溢血匆匆离世,他日日悔恨借酒消愁。
他的女儿,他的家庭,他的一切,刹那间,分崩离析。
吴学易抽完了半包烟,走进小区,停在楼门口,拉开单元门,上楼。
珊珊想吃肉。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吴学易走进去,在厨房台面上找到一瓶料酒。他拿起酒瓶,拧开,尝了一口,脊背贴着墙滑落在地板上,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不消片刻,鼾声起,吴学易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凌晨,天微微亮。
吴学易迷迷糊糊睁开眼,手边的小半瓶料酒歪倒,酒液蒸发得差不多,地板上所剩无几。
吴学易趴在地板上,舔干净最后一点酒,站起身,透过窗户看外面微末透亮的天光。
珊珊想吃肉。
他拿起一把刀,刀刃泛着冷光,锋利无比,是罗艳常用来切肉的刀,长方形的,剁排骨干脆利落。
他下楼,站在小区门口,点燃一根烟,夹在指尖,狠吸一口。
得让珊珊吃上肉。
他的好闺女,乖巧伶俐,聪明可爱,怎么能吃不上肉呢。
远处,一个年轻男人拎着东西,大包小包,步履艰难的向前挪动。
吴学易握紧手中的菜刀,丢掉燃尽的烟头,借着晨曦微光看清年轻男人的脸,他沉下声音,说:“东西给我。”
年轻人愣住:“什么?”
吴学易亮出刀:“我只要东西。”
“我、我不能给你。”年轻人哆哆嗦嗦地说,“我儿子还在家里等我,他有尿毒症,我不能饿着他。求求你,放过我。”
吴学易晃了一下菜刀:“有肉吗?”
“有。”年轻人将一个袋子放在地上,“这个就是。”
吴学易弯腰提起袋子,一个不查,被年轻人一脚踢到手腕。菜刀脱手飞出,年轻人连滚带爬地拿起菜刀,嘶吼着朝吴学易砍去。
一刀,两刀,三刀。
鲜血飞溅,刀刃与血肉撞击的声音,犹如劈砍排骨,清脆利落。
东方天际,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登时,霞光万丈。
新的一天,到来了。
第25章关键
“抬手,哎,抬手,对,转一圈。”女研究员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孩子,温柔地说,“小至真棒。”她低头,手执中性笔在本子上记录下一些数值,“好了,去吃饭吧,今天有炸鸡哦。”
“哇太棒了。”小男孩等女研究员摘掉他身上的贴片,欢呼一声,跳下椅子朝门口跑去,“妈妈!”
站在门口的女性抱住小男孩,看向女研究员,微微颔首,抱起孩子离开。
女研究员坐在桌子后面,把笔记本上的数值输入电脑。
“当当当。”
罗胜华礼貌地敲敲敞开的门,问:“小蒋,他怎么样?”
“半狼人,你们找到男孩的父亲了吗?”蒋和玉抬头。
“贝拉和玄清道长去找了。”罗胜华说,“贝拉说,不会太久。”
“本来就没多少这种人,让他们手段温和一点。”蒋和玉说,“活的不比死的强?”
“是啊,可你也知道,这些异族的脾气。”罗胜华叹气,“我们现在有一只活的吸血鬼,一只吸血鬼尸体,一个蛊人,一个半狼人,一条蠃鱼,一头鹿蜀。”
“你们怎么处理蠃鱼和鹿蜀的?”蒋和玉问。
“给他们单独分了两个房间。”罗胜华说,“这俩活了几千年,愿意来也是看在人族的面子,可惜两位死活不愿意化成人形。”
“所以?”蒋和玉问。
“蠃鱼在大厅的鱼缸,我让人把房间改成马厩给鹿蜀住。”罗胜华捏捏鼻梁,“我以为我在拯救人类,谁知道干得全是动物园的活。”
蒋和玉忍俊不禁:“六指婆婆去哪了?”
“和禅师一同去北疆,婆婆夜观天象,说北方有一线生机。”罗胜华说。
蒋和玉笑:“你信?”
“不信能怎么办。”他转身,看向大厅里跑来跑去的灰色小狗,“我以前不信狼人,现在,有一只半狼人在我的实验室里撒欢。”
“啊——!”
一声尖叫划破黎明,伴随着尖叫,拿菜刀的年轻男人停下动作,仿若被刀柄烫到,一把丢掉刀。
菜刀在雪地里滑出一段距离,冰雪被鲜血染红,洇开一大片。
他慌乱地站起来,捡起菜篮子,口中不住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尖叫的女人躲在柱子后,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
年轻男人襟前浸透暗色的血,滴滴答答在雪地上连成一行,他踉跄着走到女人身旁,小声哀求:“不要叫警察,我回家给我儿子做好饭就去自首。”
“你不要过来!”女人吓得后退几步,“你不要……”
“你干什么!”张屹看见脸上溅有血液的男人心里打怵,但他还是跑过来一把拉过女人挡在她身前,“耿敬?”
“他杀人了。”女人说,“他是杀人犯!”
“我要回去给孩子做饭!”耿敬大喊,“我会自首的!”
张屹放轻声音,伸出手:“耿敬,我是张屹,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给孩子做饭。”
“我不是故意的。”耿敬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好,我陪你回家。”张屹说。
“我做完饭就去自首。”耿敬退开半步,看向张屹,眼珠透出真诚,“乐乐一定饿了。”
“嗯。”张屹顺着他的话。
两个人肩并肩走远,留下一个惊魂未定的女人,和一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约莫过了十分钟,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路边。
周克推门下车,被眼前的景象惊到:“这怎么……”
急救护士走到尸体旁,蹲下,探了探尸体颈侧大动脉,摇头。
“耿敬杀的。”报警的女人开口,“我看着他拿刀砍,满身是血。”
“他人呢?”周克问。
“他说给孩子做好饭就来自首。”女人说,她举起右手,指指脑袋,“他脑子有问题。”
这个行径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周克理解地点头。
“周警官。”坐在警车里的老婆婆摇下车窗,说,“你们忙,我和宗光到处看看。”
“好的。”周克点头,“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好。”老婆婆下车,手指微动,计算半晌,说,“你们在这等着,不要上门抓他。”
周克愣住:“啊?”
“听她的吧。”宗光禅师说,“准得很。”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张屹站在厨房里炒菜,耿敬拾起一个瓷碗,张屹说:“你不要动,全是血。”
“哦。”耿敬直愣愣地杵在原地,衣服上血液凝固,硬邦邦的。
一只橘黄色的胖猫跳到橱柜上:“喵——”
“乐乐。”耿敬看着猫咪傻乎乎地笑,“饿了吗?”
“好了。”张屹把菜盛到盘子里。
“吃,吃。”耿敬端起盘子放在猫面前。
“耿敬……”张屹开口,“它是一只猫,不能吃人吃的东西。”
“他不是猫!他是乐乐,是我儿子!”耿敬狂躁地摁着猫头,“吃啊!”
猫挣扎起来,伸出爪子狠狠挠了耿敬一下,扭身跑走。
“乐乐不饿。”耿敬说,放下盘子,“我放在这里,他饿了自己吃。”
“嗯。”张屹说,“走吧。”
耿敬留恋地看了猫一眼,跟着张屹离开家。
耿敬原本有一个儿子,叫耿乐,三岁罹患肾病,快速发展成尿毒症,五岁死亡。之后,耿敬便疯了。平日里他脾气温和,见人三分笑,少有人知道他是个疯子。张屹恰巧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他和耿敬住同一栋楼,电梯里经常见到。有一次耿敬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黄猫,张屹是个宠物医生,在电梯里见到抱着猫的耿敬,好心的告诉耿敬怎么照顾猫。耿敬感激他,请他来家里坐坐,张屹进门,耿敬对着一个人形抱枕喊“乐乐”。
远远的,张屹看到小区门口聚集了一堆人,他问耿敬:“你为什么杀他?”
“他抢乐乐的东西。”耿敬说,“我不能给他。”
起初张屹没有认出趴在地上的人是谁,他走近人群,警察过来拷住耿敬,张屹看清了尸体,是吴学易。
“你是耿敬的朋友吗?”周克问。
“邻居。”张屹说,“躺在地上的是吴学易,我们都是邻居。”
“麻烦您跟我们去警局一趟,做笔录。”周克说。
张屹点头:“好。”
“小何,给秦婆婆打个电话。”周克说。
像往常那些日子一样,陈落打开超市的门,开始一天的营业。
气温回暖了些,从零下四十五度升到四十度,他拿着扫帚扫干净门前的雪,抬头,大狗站在台阶上,兴奋地跳上跳下。
陈落知道大狗想出去玩,他笑起来:“别急,我忘记之前买的冰鞋放哪了,找出来还得洗一下。”
大黑狗蹦蹦跳跳,雪地上印出一串梅花枝。
陈落舍不得扫掉那一串梅花,用扫帚在地上画个圈,将梅花枝周围的雪扫干净,仿若给梅花裱了个框。
“你好,这是你的狗吗?”一个沙哑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陈落转身,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和尚打扮的人映入眼帘:“是的。”
“真漂亮,它叫什么名字?”老婆婆似乎是个很喜欢狗的人,她朝大狗招手,“来。”
“豆豆。”陈落回答,“它有点怕生。”
大狗坐在陈落身旁,盯着老婆婆看了一会儿,困惑地歪头。
“我原来也有一只狗。”老婆婆说,“我养了十五年,它前些日子走了。”
听罢,陈落升起恻隐之心:“你一定很爱它。”
“是啊。”老婆婆伸出手,脱掉左手的手套,“我可以摸摸它吗?它长得真像我的狗。”
陈落低头看着豆豆:“可以吗?”
大狗焦躁地用前爪交替踩地面,它不情不愿地伸出脑袋。
老婆婆轻柔地摸摸大狗的头,陈落注意到老婆婆的左手拇指侧面有一段指节。
“我去买瓶水。”宗光禅师说,他走进超市,陈落跟在他身后。
禅师问:“这是你的超市?”
“嗯。”陈落应道。
大狗见陈落走了,立马转身贴着陈落的腿走,留下老婆婆站在原地,眼神变幻莫测。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宗光禅师说,他放下两瓶水,“多少钱?”
“四块。”陈落说。
“你知道两瓶水在乌鲁木齐卖多少吗?”宗光禅师抬起手,比了个二,“二十。”
“可能他们进价比较高。”陈落说。
“就算这样也不恶意猜测别人吗?”宗光禅师笑着问,递出纸币。
陈落收下钱:“那是别人的事。”
“宗光。”老婆婆说,“买好了吗?”
“好了。”宗光朝陈落挥挥手,“再见。”
“再见。”陈落礼貌地微笑。
大狗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爪子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响。
陈落知道它急着去仓库找冰鞋,他说:“好,我帮你找。”
大狗如果会摇尾巴,它喜出望外的模样,能把大尾巴摇成直升机的螺旋桨。
远处,六指婆婆和宗光禅师并肩走着,老婆婆说:“那条狗,是关键。”
gu903();“你仔细看那个人了吗?”宗光禅师问,“他身上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