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自己再多说一句,下一刻陆言就可以哭出来,看似坚强不摧,实则轻轻一碰,陆言就碎了。
顾助理没有多说一句,连他在接到消息时都感觉到了荒谬和不可思议,更别提时陆言,他无法想象陆言的恐惧,在上一刻刚刚找到人的美梦中还未醒来,下一刻却就这么无情的一点点被打碎,从未想过的一天就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没有人比顾霖更知道陆言这十八天是怎么过来的,他接到陆言的电话询问林深的消息的时候是凌晨的4点,他睡意正酣,被陆言的电话吵醒,陆言那时远比现在还要自持,顾霖陪着陆言找了本市的各个地方,任何林深有可能的地方都寻了一遍却毫无踪迹,陆言又查了林深的出行,十个不同的地方的机票火车票,他们带人整整找了十多天都毫无消息。
陆言白天还能维持些精神,勉强处理一下公司的事物,晚上就开车在市里和周边城市到处的跑,顾炎霖陪着他找过好几次,半夜三更,路上除了大排档和酒吧有些人烟,其他的地方安静地只能听到汽车的马达声。
陆言就这么开车转着,实在困极了就下车抽根烟,他们俩靠在车边,依着路灯,勉勉强强可以看见个人影,最亮的还是手里那点点烟火。陆言弹了弹烟灰,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林深,突然笑了一下,连年龄都像小了几岁,顾霖很久没在陆言脸上看到过笑,更别说还是有些灿烂的笑意,偶然看见,连自己都不免恍惚地笑了一下。
“顾霖,你还记不记得,在大学的时候,你还和深深一起吃过饭。”
顾霖想了想也没能在这么多的饭局里搜索出来那一段记忆,陆言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大三,你大一,刚进学生会没多久,正好部里聚餐,我在林深画室,你们部长给我打电话,我就拉着林深一起去了。”
顾霖没说话,陆言想了想接着说:“林深那时候还是有些怕生,聚会什么的基本上都不参加,我拉着他去,你们一伙人知道他是学美术的,还围着他问了好多事,他不好意思拒绝,就坐在那里陪你们聊,后来我回来,看到他椅子都只坐了一半,身子往我那里靠,拼命似的想离你们远一点。”
“顾霖,你说他那么不愿意,为什么还跟着我去了呢?”
陆言的一个烟差不多正好抽完,把烟头碾在了垃圾桶上,陆言看着那个似有余温的烟头问顾霖,“你说,这次深深也是不愿意,他还会跟我回来吗?”
顾霖并不知道答案,却也只能开口安慰这个拼命从小事中找到佐证的男人,“会的,学长一定会回来的,他的家啊在这呢。”
陆言轻轻笑了笑,像是叹了一口气又或者是舒了一口气,“是啊,他的家还在这呢。”
顾霖想着那时的陆言,把手轻放在陆言手上,直视这陆言,陆言伸开双手把顾助理松开,所有的情绪又在那一刹那掩盖起来,“对不起。”陆言低声道了歉,伸手按了电梯。顾助理默默抚平领角,跟在陆言后面,司机早早地已经在楼下等着,陆言和顾助理上车了,一路通畅。
等陆言下了飞机,到达长生岛的时候已经是上午,飞了3个小时的衬衣早已丝毫不平整,长生岛的温度并不需要外套,陆言还是把外套穿在了身上,顾霖早已联系好了司机在机场外等候。
陆言上了车,目光放在了窗外,顾霖不敢放松警惕,一直在观察陆言的情绪,陆言好像很平静,平静过了头,反而显得没有那么平静。半晌,陆言转头问顾霖,“这些天,林深,他一直在这里吗?”
顾霖点点头,“学长他先是坐了大巴然后转了火车,在这里租了一个房子。”
陆言点点头,又转回去看外面,似乎想要知道这里到底哪里吸引了林深。顾霖离得近,仿佛听见陆言喃喃自语几句,听得不太清楚只是隐约感觉是这个地名,长生岛。
长生,长生,说来讽刺,林深,却又是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第45章十年02
司机稳稳地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那是一个小医院,不大,不论是门诊还是住院楼都只有矮矮的几层,和陆言印象中该有的医院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陆言坐在车了看着进进出出的救护车和医生护士,每一处和和身着白色大褂的人都在彰显这里确确实实是一个医院。那一通电话也并不是诈骗亦或玩笑。
陆言低头看了车,顾霖立刻跟上,之前一直在南边调查的张秘书早早站在医院门口等着,他看见陆言和顾霖先一步上前,他并不太清楚陆言和这位林深是什么关系,这只能忙忙碌碌十几天大海捞针般想要找到的那一个人,现如今,就在这里离他们并不远地方。
张秘书颔首,他和陆言顾霖打了一个招呼,顾霖点了点头,陆言全然游离在外,张秘书心有理会,小心翼翼说道:“林先生大概是1点半左右跳得海,当时沙滩那边没有什么人,也很黑,还是有2个游客半夜出来找自己遗失的物品才隐约看到,也不敢确认,走到跟前踩到林先生的手机才发觉,急忙去酒店叫了人。”
正值中午,一天天气最热的时候,看着陆言的脸色,张秘书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陆言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问,张秘书一时也弄不清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想了想,还是接着说:“后来还是当地水性极好地下去救了人,救上来做了急救措施,就送往医院了。”
顾霖冲张秘书点头示意,张秘书连忙闭了嘴,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蒙头带路,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在医院二楼的拐角,陆言一行左转之后距离那里只有一个长廊的距离。
陆言停下来了脚步,不过短短20步的距离却难走得像在爬崇山和峻岭,他一点点向前踱着,顾霖和张秘书都在后面跟着,与医院别处的嘈杂完全不同,偶尔能听到窗台外的几声细微的猫叫,这里安静得像是处在另外一个世界。
房间的门紧紧的闭着,陆言伸手想去推开,手还未及门边,又迅速的收了回来,陆言低着头,从后面看穿着外套的肩膀却显得这么单薄,顾霖叹了一口气说:“陆言,打开吧。”
陆言回头看了一眼顾霖,眼神里空空得什么都没有,他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兽被扔进了残忍无比的森林中,除了茫然就是无措。
如果说还未至长生岛的陆言还有三分的精神气,那么这三分在这一扇门前消失殆尽,一丝都不剩下了。
陆言把门缓缓地推开,顾霖和张秘书很自觉的留在了门外,房间里透着阴冷,乍眼一看就是一盏小灯和几个医疗柜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林深就躺在房间的正中央,一张小床,脸上蒙着白布。
陆言似乎还带着一丝侥幸,凭什么所有人都说躺在这里的是他的林深,林深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还和自己通话,怎么就能孤零零的躺在这个地方?
陆言慢慢掀开了白布,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修长稍细的眉毛,圆圆的但是有些上挑的眼睛,林深很少大笑,也从未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过自己,但是陆言知道,林深无数不多真正开怀的时候,他都在场,林深笑得厉害了,眼睛会弯弯的,睫毛卷翘起会让人忍不住拿手去勾一勾。然而,现在林深还是从前那幅样子,好像只是睡着了,什么都没变。
但是好像又有什么变了,陆言看着一动不动躺着的林深,他轻轻地喊了两句深深,就如同从前回家时他叫林深的名字一样,可是没有任何的回答。陆言试了好几次,没有任何改变。
陆言狠狠地拍了拍心脏,他像个哮喘发病的病人一样呼吸困难,那个并不是停供呼吸的器官被狠狠拍打着也无能无力,一股股的痛意从心脏开始像全身蔓延,陆言弯着身子撑着那张小床,他用力握住林深的手像如每个寒冬一样,去握着,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暖着林深,可是这一次无论他那么用力,林深的手还是如刚刚握住一般冰凉。
外面突然一阵嘈杂,飞驰而来的脚步声,和张秘书着急的几声都没能劝阻的人匆匆推开了破旧这一扇门。
王晋旻直直望着林深,连颤抖出口的那一句林哥变了声音都未曾察觉。他喘着粗气,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电话里荒谬一样的话语再一次在他眼前呈现,王晋旻有些不敢相信,他移开了目光盯着自从他进来就没能给他一个眼神的陆言。
他并不傻,那些出现在学校里的传单,办公室里的流言蜚语,林哥身上时不时会出现的反常和孤寂,有多少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王晋旻望着陆言情深款款的样子,他除了伤心还有无法发泄的悲愤,那些所有错综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快要把他整个人都给撕裂了。
他冲到陆言身边,拉着他的衣领,把他用力的从房间里拖出来,陆言没有多做挣扎,他只是看着林深白布之外刚刚还和牵过的那只手,还是那么冷。
王晋旻把陆言扔到走廊的栏杆上,顾霖和张秘书见状想要上前帮忙,陆言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人停住了脚步,陆言又转回头看着怒气冲天的王晋旻。他把王晋旻的手从他衣领处挣开,转身又想往房间里走。
王晋旻拦住他的去路,又狠狠把他甩在栏杆上,陆言无意和他计较,他是林深无数不多的好朋友,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千里迢迢来看他一眼的好朋友。陆言再一次的挣开,王晋旻发狠那胳膊抵着陆言的脖子,右手一个拳头狠狠打了上去,“林哥怎么死的?!溺水?他好好的怎么会溺水?”
陆言被打的脸向右偏了偏,左脸迅速有些肿,他没有去管,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王晋旻,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他没死。”
“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怎么会连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你说啊?!”王晋旻恶狠狠的拽着陆言的衣领,陆言甩开王晋旻的手,把衣领抚平,那是林深非常喜欢的一件外套,可不能弄坏了。
陆言依然坚持,“我说了,他没死。”
王晋旻觉得好笑,语气也讽刺了起来,“你现在装深情给谁看,你早干嘛去了?他被人逼得辞职的时候你在哪?整个学校议论纷纷诋毁他的时候,你又在哪?”
“我告诉你,陆言,你就是一个刽子手。是你,亲手把林哥逼上绝路!”
陆言猛地把王晋旻往对面墙壁上推,王晋旻后背重重地摔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王晋旻低低地哼了一声,陆言逼近,浑身阴郁,一字一句说:“我说了,他没死,你不许咒他。”
陆言的脸已经有些红肿,王晋旻侧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用手指了指:“那你告诉我里面躺的是谁?是谁,你说啊?!”
陆言顺着王晋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房间门的还是如刚刚一样的模样,紧紧的闭着,外面无论多大的声音和动响,里面的人不会探出头来看一看状况,发出一点点声音了。
陆言好像才在这一刻才真正的醒悟,他的林深是真的不在了,他这一辈子再也看不见林深腼腆的笑了,林深也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喊着他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总是拉的长长的音,像是所有说不出口的情意都浓浓得含在了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上了。
陆言失魂落魄地走进去,那扇门摇摇晃晃,陆言轻轻关上,一时间走廊没有了任何声响,张秘书早已被吓得默不作声,站在墙角,顾霖侧过身子去看刚刚和他老板打过一架的王晋旻,他满头的汗,拳头依然还握得紧紧的。
王晋旻像是突然卸下了所有的力气,顺着光滑的瓷砖一点点慢慢滑下来,他屈膝坐下,双手抱着腿,一点点哭出了声。
与此同时,房间内也传出低低的哭泣声,声音很小,像是忍到不能再忍时发出一点呜咽,然后逐渐变大,清晰地抽噎再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了丝毫的顾忌。
那是最悲泣的泪水,带着哭嚎与后悔。顾霖站在门外也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他止住了自己上前的步伐,靠在门边站着。他从未见过陆言哭泣,哪怕那时公司最难的时候,陆言和他坐在公司门口台阶上抽掉了他们仅有的最后一包烟时,陆言也是笑着的,身上有的也是年轻人的桀骜和不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