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陆言撑着手从石碑上跳下来。
“我导师的办公室在萃英楼那边,离这有点远。”
陆言把可乐拧开,眯着眼睛喝了一口,“好爽。”陆言把可乐递给我,嘴里的那一口还没咽下去,便用眼神冲我指了指可乐。
我并不爱喝碳酸饮料,但是我还是接过来抿了一口,陆言又接过去把瓶盖拧上,和我一起往门口走。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等我的公司筹建得差不多了,就请你去看看?”陆言兴致很高,心情也出奇地好,我猜可能是因为公司准备地差不多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自己偷偷去张望地陆言的公司,点了点头。
陆言把可乐往上抛了抛,“这次是真的差不多了,之前请你吃饭那几次就想让你去看看,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乱子。”
“那恭喜你了,马上就晋升为陆总了。”
陆言这次倒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抓了抓也没多高的头发,“还没问你你导师叫你干嘛?”
这次倒是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导师推荐我保研,名单已经确认地差不多了。”
陆言显得很意外,“怎么没听你提前说?”
“之前还没定下来。不作数的事情,我就没提了。”
“之前我还想,以后你毕业了我还不知道到哪里去寻你,现在好了,这距离可是近了。”
陆言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没说话,陆言在暑假的时候依然还在忙着筹建公司的事情,他和陆衡壹一起留了下来。陆言暑期便邀过我几次吃饭,有时和他单独,有时和陆衡壹一起。
陆衡壹还是以前老样子,出了校园他更加如鱼得水,每次和他吃饭身边的人都不是重样的。
我不知道我选择就近待在陆言身边究竟是好还是坏,就仿佛是饮鸩止渴,看不得未来。陆言好像也是这样,每次吃饭时,看着陆衡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他倒还是神色自如,从这一点我却真的佩服他起来。
我随着陆言一起上去,陆言的公司不是很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陆言的几位师兄也在,也上前和气地打起了招呼。
我转了一圈,“江衡壹呢?”
“他今天不在吗?”陆言递了一杯水给我,我喝了一口,“本来在的,我去找你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地走了。”
陆言看起来不在意,眉目间还是带了一点郁色,“他最近新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你上次见过的那个,这次时间长了一些。”
“衡壹不爱读书,现在终于熬到了毕业,他现在做公关这一方面可真是算对了他的爱好了。”陆言笑了一下,话语间便是说不上地熟稔和默契。
陆言是最了解江衡壹的人,近二十年的友情混杂着陆言说不出的爱意和小心翼翼,江衡壹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的运气,有陆言一路保驾护航。
我想我是有些嫉妒的,可是却连嫉妒的资格都不一定真的有,我望了望窗外,陆言也和我并肩站着,“我在这里付了2年的租金,如果发展地好,我就搬到更大的地方。”
陆言显得胸有成竹,“你相信我会成功吗?”
“相信。”我点点头,两年的时间,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没有毕业,也许故事的最后不是陆言不知道到哪里寻我,而是我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他。
陆言挑眉冲我眨了眨了眼,“傻瓜,我可没那么多钱,这个地方我还是拖了关系求人给我算便宜一下呢,我付了四年房租。这下我可是真的成了穷光蛋了!”
我记不太清当时的感受,只突然觉得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他还在这里,依旧在离我并不远的地方。在我进进出出,抬头看着学校附近大厦,一层层往上数的时候,陆言就在那里,或坐或立。总归,离我并不太远。
陆言的手机在桌子上突兀着响着,陆言疾步上前,是陆衡壹。
“喂,衡壹怎么了?”
我听得并不真切,只看见陆言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电话那头似乎很吵,陆衡壹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操,陆言你快来救我,那孙子带人来堵我。”
“你等着我,别冲动,我马上到。”
陆言挂了电话,转身就往门外跑,办公室的门打开被狠狠甩在了墙上。
我想也没想,跟着陆言一起跑,等下了楼,打着的士便跟上了陆言。
陆言很急,前面那辆的士的速度不断加快,我求着司机师傅,“拜托一定要跟上前面那辆出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司机很通情达理,“好勒,你放心好了,小伙子你是捉奸呢?”
我急忙摆手,“不是,我朋友出了很要紧的事情,我跟过去看看。”司机一脚油门,距离离得并不远,我盯着前面,生怕一不留神,便没了陆言的影子。
车子停在我们学校的另外一个校区,这个校区多是理工科,陆言和江衡壹来得次数并不很多,我付完钱,再一抬头,陆言已经离得我很远,我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陆言体能比我好,我跑到一半就气喘吁吁,停下来想给陆言打电话,更是没有人接,陆言现在更是顾不上我。
我咬咬牙又跟了上去,我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陆言的影子,他走的路线越来越偏,从一开始还有些学生,到最后看不见几个人影。
我不详的预感愈来愈强烈,这是一座废弃的大楼,我也有些耳闻,学校准备把他拆了重新建,利用之前暑假的时间已经把设备全部移除。大楼电梯早已经不运行,我并不知道陆言去了几层,只好顺着楼梯一层层看着。
当我爬到第七层的时候,楼上传来了一阵阵打斗的声音,我抬头往上看了看,有几个人影闪着,我往上爬了爬。
江衡壹和陆言被十几个人围着,架也早已打了起来,江衡壹动作也利索,一抬脚便踹了一个,陆言也放开手脚打了起来,场面一片混乱,打骂声不断,我站在楼梯间靠着墙壁还没人看见我。
我平稳着呼吸,还没想好是报警还是叫着保安,对方的一位便打红了眼,陆言面对着江衡壹,站在最外圈的一位便从地上的包里拿出了刀,我的心重重悬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对陆言喊:“陆言,小心。”
陆言转过身诧异看着我,便看见了高高举起的砍刀,陆言根本做不得他想,立马上前护住了江衡壹,就像我根本做不得他想一样,鬼使神差的用右手挡在了陆言身前。
第26章
2018年3月7日晴
如若真的再回想起那天,除去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就是陆言冲过来的身影,陆言上前把对方的刀踹掉,我用左手紧紧握着右手腕,那一刀从右手腕砍到了右手无名指上,贯穿了整个右手掌。
“不是我,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砍你的,你是突然冲出来了。”对方语无伦次,连连往后退。
陆言上前拽住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他是学画画的啊?”陆言一拳打向他的鼻子,“你知道他的手有多么珍贵吗?”
陆言打红了眼,对方顺着墙壁往下滑,陆言狠命地往上踹,我耳边一时间除了陆言的呼吸和喊叫声之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陆言。”我喊他,陆言回头看着我,手上依然还拽着被他打得半死不活的马仔,江衡壹也被陆言吓了一跳,“陆言陆言,你冷静一下,我打了120,他们马上就来。”
陆言离我半步远,声音中带着茫然和无措,“林深,你坚持一下,马上啊,马上救护车就来了。”陆言带着哽咽,印象里面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陆言第一次这幅样子,“我没事。”我想冲着陆言笑一下以示安慰,可惜我实在太痛了,连说话都断断续续。
我印象里面并没有我是什么时候被送上救护车,等到了医院,我迷迷糊糊中被送上手术室,身边陪着的依然还是陆言。陆言的衣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沾上了我的血迹,干了之后配上陆言白色的T恤显得更加可怕。
“你醒了。”陆言额头上全部是汗,“我给你爸爸打了电话,他马上就来了。”
我点了点头,我试着举起了右手,上面已经被医生紧急处理过了,一扯着还是很痛,我皱了皱眉头,陆言观察着我的表情,“林深,我问过医生了,做过手术就好了,马上就没事了。”
我侧过头去看陆言说:“你有没有事?”
陆言蹲的很低,跟躺在病床上的我差不多高,陆言看着我,不似之前的所有玩闹,“林深,你是不是个傻子?”
“你干什么突然冲出来帮我挡刀?”
“别人不清楚你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你的手有多宝贵吗?你干什么自作主张?”
我想冲他辩解,想了一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无奈只好说:“对不起。”
陆言气呼呼地说:“你就是个傻子。”
左手吊着点滴,药水进入静脉,整个手都是冰凉的,陆言双手一上一下握着我的左手,我感觉手背凉凉的,一点水滴飞快地流过我的手背,我吓了一跳看了一眼陆言,陆言擦了一下眼睛。
我父亲赶过来签字,医生准备手术程序,陆言陪着一直到手术室门口,“林深,你还喜欢我吗?”在我被推进去的前夕陆言突然开口问我,我不明所以看向他,陆言突然冲着我笑了一下,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大一那年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一般,陆言低下腰在我耳边说:“等你从手术室出来,我们就在一起吧。所以一定一定要平安啊。”
我想起身认真的看一眼陆言,陆言直起身子,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占着我的血迹的那件衣服,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但却依然地站着挺拔,嘴角轻轻地弯着,冲我招招手,我笑笑,轻轻对自己说了一句好呀。
等到我推出手术室回到病房的时候,一睁眼看见的是我的父亲。除去昨天的兵荒马乱,我匆匆地见了他一面,这是今年我见他的第二面。
右手被缠的密密麻麻,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我自然知道右手对我的重要性,爸爸瞥了一眼我的右手,“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后续情况还要看之后的治疗和康复训练。”
我侧过身子,喊了一句:“爸爸。”
他应了一声,他还是如以前一般,时光似乎特别优待于他,除去性情似乎比以前沉稳一点之外,其他还如我初中时候的模样。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似乎也依然在打量我,我读不出他目光里面的含义,但是几乎我每次见他都是格外的狼狈。
“你这一刀是为他挡的?”
我没有回答,“那男孩倒是什么都和我说了。”我父亲讥笑了一声,“你喜欢他?”
我抬头看着他,他拿起桌上的水果,慢慢地削起了皮,“他喜欢你吗?”
我并没有回答他,父亲也不生气,“他不喜欢你,也对,怎么会有人喜欢你呢?”
“就连你妈妈也不喜欢你。”
他提起我妈妈的时候情绪倒是激动了起来,“你当时在后面一个劲叫她,她都不回头,嫌弃你阻碍她的幸福。我也不喜欢你,看见你,我总能想起你母亲给予我的耻辱。那对奸夫淫妇。”
我本来以为我会很生气,但是心里除了悲凉之外什么都没有。我被母亲抛弃了十几年,被父亲怨恨十几年,被本应该最亲密的两个人如此对待。
我望着我叫了20年的爸爸这个男人,想在他的脸上找一找我与他相似的地方。
我看了看他的眉毛,“所以你恨我是吗?”我问他。
他认真地扫视了我一圈,“你长得太像你妈妈了。”
我很想笑,却扯着喉咙咳嗽了起来,我觉得荒唐,因为母亲的私奔,我被父亲厌恶这么多年,我想起那时候小小坐在父亲新家门口的我,如果可以我多么想回去抱抱他。
“你现在住的房子,我已经过户给你了,医院账户上我也已经缴了足够你出院的费用。”他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里还有五十万,够你之后念书的费用。”
“你不要我了吗?”
“以后我们没事不要联系了。”
我们同时说出这两句话,他一愣,空气一瞬间陷入静默,我伸出左手慢慢把桌子上的卡握在了手掌里,银行卡四角很硬,扎的我手掌心好疼啊。
他看见我收了卡,他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爸爸。”我叫住了他,“爸爸,谢谢你。”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好养伤。”
那个时候我以为所有的离别都是轰轰烈烈的,又或者我和他之间总是大吵大闹一场把这些年的委屈都控诉一遍,可是我连争吵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有也过一家三口幸福的时光,他和妈妈带着我去过游乐园,那个时候游乐园很小,大多数都在公园里面,我和妈妈坐在一端的跷跷板上,他坐在另外一端,来来回回翘着晃着,回去的路上有卖那种特别便宜的棉花糖,各种颜色。
我会吵着他给我买一个,我举着棉花糖,他举着我,我撕下一块放在他和妈妈的嘴里,他笑眯眯地吃完,又会假意咬我的棉花糖,我吓了一跳赶紧举得高高的,警惕看着他。妈妈在一旁铃铃地笑。
我想是我的记忆力太好,总是忘不掉那几年的小事,也许是因为之后的日子太苦了,所以才显得那几年的时光弥足珍贵。
我屈了屈手指,把银行卡又放回床边的桌子上,医院外面的阳光很足,窗帘并没有拉上,直直照在上面,我把被子往上拉一拉,闭上眼睛,自己对自己说:林深,算了吧。
什么都算了吧。
第27章
2018年3月9日小雨
师姐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师姐敲敲了门,我探了探头,师姐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从家里给你带了鸡汤。”
我笑了笑喊了一句:“师姐。”
师姐把带来的汤打开,香味扑鼻,“这汤可是我母上大人托人从乡下找的土鸡,我在舅妈家里熬了好几个小时。”
师姐把病床往上摇一摇,我半躺在床上,看着师姐忙前忙后,“麻烦你了,师姐。”
师姐端着汤喂我,一边喂一边说:“不麻烦。”
师姐一眼也没看我的手,我反而有些奇怪,以为师姐问过医生,所以闭口不谈。我也乖乖张口,没一会就把一小碗汤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