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出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7(2 / 2)

妖出 十六道夜 4741 字 2023-09-05

gu903();老者看上去十分激动,大喊一声,直接弃下了板车不顾,快步走到阿九面前,盯着她细细看了看,眼里已然蓄了泪。

“您……”阿九不懂老者思绪,自然不解他为何要落泪,亦不知如何劝慰,慌乱之下只好扯了话题来:“您可知道许沈两府发生了何事?世安堂又是怎了?”

闻言,老者眼中悲伤之意更甚,含泪点头,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兀自伸手拭去泪水,满是泪痕的面容更显沧桑,哑声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也太过于复杂,阿九姑娘若不嫌弃在下贫陋的话,便到在下家中一叙如何?”

她并不急于时间,便张口答应。

“这边请。”

不想老者的屋舍就在这巷中,且果真是贫陋。

锅灶碗筷与床榻木桌全都挤于一室。床是小床,刚好能躺一人的样子,而桌上摆的茶壶,色彩灰暗,外形残缺。

室内陈设不多,阿九还觉狭小拥挤。她亦非骄奢之人,只是这样看去,难免有些同情老者。

“给,阿九姑娘。”老者找出一个还算完整耐看的茶杯,小心倒了一杯茶水递上。

说是茶,其实与清水无异。不过杯中带了几片茶末,连味都染不进。但阿九还是喝了,小酌两口,以示礼貌。

从前她虽为仆,但与沈时珍感情情深厚,因此李时珍喝什么,她便跟着喝什么。

然,何样的香茗,何种的清香,最终都不过一杯清水所化罢了。

阿九从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喝完茶,便直接询问,早已按耐不住内心的迫切。

“您说,这半年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唉……”老者不住摇头,难掩心中悲意,终是缓缓道:“我本是个将死之人,却幸被沈小姐所救。小姐她不仅救我性命,更是给了我容身之所,大恩大德,老头子我就是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啊!”

阿九性子一向温和沉稳,此刻却有些急躁,略微蹙眉,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老者切入正话。

“半年前,也就是小姐和许大人的大婚之日,这点阿九姑娘你也是知道的。”

“是。”她点头。

犹记得那日还是她替沈时珍化的妆容,衣裳亦是自己亲手缝制。只是看到一半,她便去睡着了,以至于不知后文如何。

“我是站在远处偷偷瞧见的,南皇忽地到来,不由分说便让人抓走了许大人,随后拖着小姐就要走。李老爷上前阻止南皇,却不想被士兵一剑刺死……”

沈平宴死了?!

阿九内心震惊不已,但听老者仍在续道:“后来的事几乎是传遍了整个南斋——许大人被冠以贪污罪,约莫十日前被斩首示众,而那昏君竟然是看上了小姐美貌,将她纳入后宫,赐号为‘丽’,且封为贵妃。”

老者说到此处已是激动非常,握紧的双拳凸起斑驳青筋。

阿九略感欣慰,想来老者终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如此也不负她损耗真身救之。

“小姐为人刚烈,自是不愿屈从于南皇,遂是在进宫后不久,便……自缢身亡……”

自缢身亡……

仅四字过耳,却犹如万丈波涛朝阿九涌去,霎时间淹没了一切声响,耳中只剩嗡鸣。

“世安堂也被下令拆除了,南皇心中郁结气闷,便在沈府和许府各点烈焰。火光蹿了数丈高,烧起东西时噼里啪啦地响。”

火烧沈府?

那真是难怪了。

想来是自己睡熟了,被火烧也不自知,应是后来被人所救,才得以不化为一把灰烬。

“真是造孽啊……阿九姑娘?”

“多谢告知。”阿九倏地站起,吓了老者一跳。

她的表情看上去不悲不喜,只是眼睛大睁着,嘴巴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吐出的话都是不带半分情感,让人如掉冰窖般,浑身一凉。

“姑娘这便要走了?”老者微微吃惊,也站起身子,瞧见阿九毫不迟疑地转身将要开门,急忙发问。

“小姐和大人可立有墓碑?”她回过头来,沉声问道,并不给予老者回答。

“哪有碑可立啊,应是尸首都被弃到了乱葬岗……”

话音未消,便见阿九转身瞬间,连门都未开,却是在面前凭空消失了!老者大吃一惊,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使劲揉了揉眼睛。

可阿九确实是消失了不错,如同她没来过一样,仅剩桌上一杯清茶,茶末沉在杯底……

天色变得极快,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就刮起了大风,聚集起大片乌云。已是初春,倏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不让人惊讶,却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阿九修为不高,只能瞬移到离乱葬岗稍远的林子,于是路途长远,只得渡步慢行。

耳中传来穿林打叶之声,冬雨极凉,饶阿九是妖,也抵不住这阵阵的刺骨寒意。不过此刻她最觉冷的,还是一颗心。

一颗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的心。

反反复复,终是无常。

天下之大,世人千千万,能遇上已是不易,能相识相知,更是难得。

曾经她被人所伤,被同类所惦记,幸而遇上了沈氏,自此与一人游荡于万水千山。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是喜爱沈氏的,然,此情非彼情。

都说爱人是暗中烛火,亲人是雪上炭火,朋友是野外篝火。

对阿九来说,自己身处于黑暗中,虽不见烛光,却难得炭火与烈焰,如此,已是万幸之至。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回忆,一木一野草,乱雨乱心弦。她犹记得那夜的梅绣街如同撒了金粉一般,灯火辉煌,金光灿灿,而在黑巷的尽头,渐渐透出两个模糊的人影,直至清晰,同时前方传来一句:“阿九,快跟上啊!”

于是她提裙奔跑,却一头撞碎这场景,扑入到一个将明未明的清晨,连星斗还未褪去,覆盖着这弥漫满院的药香。忽然有人从身后拥住了自己,稍稍沙哑的嗓音,格外熟悉亲切,是听了数十年的,“你是我的家人……阿九,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家人……怎的,全都弃我而去了呢?

夜晚河上莲灯璀璨,盏盏承愿顺水而行,她记得自己许的心愿是——四海八荒,千秋万代,曲不尽,人不散……

而如今,终是曲尽人已散。

恍惚间已经到了乱葬岗,这里尸骨遍地,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有的尚且完整,阿九忍着尸臭,在各类着装的尸体中走走停停,左顾右盼,最终……还是让她寻到了那两具尸首。

她先是找到许咏的头颅,又看了半天,才找到许咏的身子。

所幸是冬日,尸体腐烂得不快。

阿九抱着许咏尸体愣了许久,才木然起身,亲自掘了两个坑,又变化出两块石碑,刻上字“善臣许咏之墓”与“许氏之妻仁医李时珍之墓”。

因为沈时珍的尸身早不知被弃到了何处,所以阿九只好替她立了个衣冠冢,在许咏的身旁。

这般,便好了罢。

她久久摩挲着石碑,忽不知日后该如何才好。

也不知是雨太凉,还是何物,体内忽然如针扎般的疼,疼到了心里,又扩散出来,似是火烧,四肢百骸,骨血经脉,无一不在疼,无一不灼热。

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便是这般死了,到冥界去找小姐,也是好的,至少不用再受这样苦楚。

思至此处,她便不再犹豫,遂是举起手掌,刚欲自毁元灵,却倏地听到寂寥之地传来言语声,分明是讲给自己所听:“看你还算聪颖,竟也如此糊涂,这般想不开。”

声音耳熟,似在何处听闻。

一道黑影自眼前闪过,阿九强忍痛意转过身去,便瞧见林中缓缓渡出一人来,着黑衣,蒙黑纱,眸似清泓,身形欣长,一步一盼间,熠熠姿生。

“是你?”

阿九心中讶然,却将方才的悲伤收得快速,只是面上依旧狰狞。

淮望行得缓慢,待站定阿九面前,才徐徐说道:“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阿九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额上汗与雨融作一起。

“你也不必想得那么悲观,要不就随我同行,一路往北,去往北衾如何?”

淮望自顾自的说着,喋喋不休:“到时我助你恢复灵力修为,日后你便可自行去找那南皇和奸臣报仇。”

对,还得报仇。怎将这事给忘了?

“若你同意了,便点点头罢!”

淮望俯下腰身,注视着痛到地上蜷缩一团的阿九,眼里的光亮闪闪的。

良久,还是瞬间,这些已经记不清了,只看到,头发湿漉漉的阿九,狼狈不堪的阿九,疼痛异常的阿九,欲报敌仇的阿九,终是僵硬而坚定地点了点头颅……

自此,人世尘寰二十年,又是一阵风雨阳月,生生不息。

第47章廿十

拾肆:

“真是气死我了!姑娘,如今那南皇可还活着?”

阎香燃尽,青烟褪去。刚从阿九的记忆中醒转过来,月牙便按耐不住不住自己的急性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好似南皇此刻若站在她面前,她定会毫不犹豫地一拳头打上去般。

这样的月牙是性子急躁了些,却不免可以说是鄙恶心热,看不惯这世间诸多的不公之事。

然,不论天地神冥,不公之事皆是众多,管得了一事,博得了一时公正,而后又当如何?

似我曾经那般,无故遭受天界围剿,任我千般辩驳,那些仙家依旧置若罔闻,非得置我于死地。

如此,又有何人来给予我公正?

我并不觉得这样的一腔热血能如何,所以面对月牙的愤慨之情,只是笑笑,应声道:“南斋自前朝以来便一直昌盛非常,因此国力殷实雄厚,且这南斋说来怪异,贪官污吏尽是这乌克一家,忠臣却是层出不穷。是以这一忠一佞,细细算来,应是斗了有二十余年。”

二十多年前,是我自黄泉来到人间后不久,途经被熊熊之火包围的李府,猛然感觉到李府内有股陌生的妖气逐渐微弱,遂是出手救了阿九。

那时我从未见过阿九那般的妖气,淡雅如墨,清新四溢。兴起的同时不由同情,遂将她置于一幢林间房屋中照顾多日。

我是用了冥王之眼才得知,阿九日后将会伴于我身侧,这才将她收到身边,利用阎香,助她慢慢恢复灵力修为。

“那南皇虽为昏君,命格却是极硬,因此数十年间,还未出过什么大事。”

月牙沉吟半晌,忽道:“这等无用之人还留在世间做甚?”她面如罩冰霜,嗓音也是阴冷,倒是不太似平时那个大大咧咧,活泼天真的月牙。

我遂抬手,轻轻在她额上一弹。月牙防备不得,一时惊呼,双手捂着额头,语气和表情皆是委屈,将眼瞧着我,弱声疑道:“姑娘,你干嘛啊?”

“见你心神晃荡,想是气不过,几乎走火入魔了吧。”

我所言不假。月牙方才气息不妙,实是邪念将生之兆。

若邪念生,又乱杀无辜,便离堕化不远了。

月牙只微微一愣,旋即黯然,垂着脑袋低声道:“姑娘,我知道为何你总是让阿九点香了。是我对不住阿九害得她前功尽弃,是我妒忌心太强,是我……”

说话时,已是颤颤巍巍带了哭腔。

起身将油灯拨得更亮些,我望着自责低落的月牙,叹出一口长气来。

“这便是她的命,也不怨你。”

今夜明月高悬,清辉散落一地,偶尔吹来的风中似乎挟带了隐隐的花香,屋外远处,连绵的山脉积雪,兀自映射着冷光熠熠。

如此良辰美景,只怕阿九是看不了多少时日了。

其实我并不期待她能恢复修为,因为她恢复那一天,亦是她消亡的一日。

若可以,我倒是希望阿九能放下仇恨,日后山高海阔,只要她愿,也可以一直随我一道,览这群山古佛,繁都烟景。

然,她不愿。

我将阎香收起,又拍拍月牙的肩,轻声安慰道:“不用太过于自责,阿九她并不怪你。”

不想下一刻她便“哇”的一声,彻底放声哭了起来,猛得一把揽着我的腰,估计鼻涕眼泪都沾上了我的绣云衫。而我也只能欲哭无泪地任她抱着,面上一派愁云惨淡。

月牙哭了半晌才停下来,抽抽搭搭的模样着实惹人生怜。

后来我一路送她回屋,待转身时,余光却瞥见一旁树枝上岿然不动的白色一团,眼眸如两个星星般,一闪一闪的,藏都藏不住。于是扬唇一笑,走到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坐在将融未融的积雪上,有些微凉。

“你不去安慰安慰她吗?”

我连头都未抬,仅盯着月牙屋内灯光亮起,霎时间照亮了周围小片之地,奈何光线不亮,十分朦胧,却也能隐隐瞧出树上白物乃是一只猫。

“安慰她做甚?”

“她是你亲妹妹啊。”我略感诧异地抬头,仍看不清月山此刻表情。

“我知道。”他语气淡然,情绪莫辨,“月牙性子单纯,这种事情,她哭一场,自己想想,也就好了。旁人干预的话,反倒更不容易释怀。”

我微微一怔,尔后忽地一笑,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后衣襟,“如此甚好,那我先走了。”

没有人会比月山更了解月牙,他们两兄妹相爱相斗了数百年,这份情感是融入在骨血里的,无法摒弃。

才欲回屋,便见于我房门前有一个通体赤红的活物鬼鬼祟祟般,遂是当即甩出一道光刃,打向那个不知名的活物。

白光闪过,活物猝不及防,被光刃打了个正着,朝一旁飞去,竟是直直飞出了护栏,“噗通”一声,从二楼掉下。

看到此状,我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刚推开房门,空中便传来一句颤巍巍的话声,似气力不足将死一般,却是在呼唤我的姓名:“淮望……”

“呦,原来是我们风流不羁的月老大人呀!”我转过头去,便瞧见一只小小的九尾红狐满脸幽怨的蹲在护栏上凝望着我,身后九尾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也不知是他心情低落,还是我那一击光刃伤到了他?

“你是故意的吧……”他似乎在挑眉,嘴角无奈地牵动。

“当然不。”我拥了拥身上毳衣,一脸的坦然,缓缓朝夜阑之走近,又向前探了探身子,与他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睛对视,忍笑着道:“我是有意的。”

夜阑之无语,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实在有些矛盾。

“谁叫你在我房门口偷偷摸摸的,一看就居心不良。”我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一弹,偏着脑袋,一脸的趣味盎然,奇道:“不过你竟还可以变小,真是有趣的很。”

夜阑之颇为幽怨地盯着我,一只爪子捂上被我弹的地方,委屈之情几将溢出:“屋外太过严寒,我不过是想进屋取暖休憩。”

估计是怕被我踢出来,这才在房门口徘徊欲探我动静的。

我忽然觉得这副模样的他十分好笑,于是抬手将缩至普通猫大的夜阑之拥进怀里,边进屋边道:“那你就记得安分一点啊。”

其实会这样委屈撒娇般的夜阑之,真是同我第一次见他时,差距甚大。从前我以为他是逍遥红仙,妖冶风华,也俊秀清傲,深居月宫,全然不理身外事。虽嗜酒,却也通透,性子有如镜湖水月,风雨不动。

如今,我仍觉他安稳,不过是多了一些东西。

所以,与其说夜阑之变了,倒不如说是,我开始了解他了,开始……更贴近他了。

人间烟火自有平安喜乐,风花雪月不如促膝夜谈。百年时间,并不长远。于人来说,是一生,于妖于仙来说,是抬足间。

可你终会遇上这样一个人,百年如一日的对你好,与你遣散聊赖时光,话上所有所有,执兵利刃是为你,温柔撒娇只对你,一切柔软的正影留给你,而坚硬的后背留给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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